第1章 时间的缝隙

    华丽的休息室中，坐着神色各异的六个人。

    烛光不足以照亮整个房间，昏昏沉沉的让人看不清彼此。但即便是这样，窗边的姑娘依旧收受到了许多的侧目。

    女孩背对着大家，看着波涛翻涌的深海。在其他人都在互相试探的时候，她像是与世隔绝一般，安静的存在于属于自己的角落。

    “不会是新手吧？真是晦气。”留着一瞥滑稽的小胡子的男子开口，小声的对身侧一头波浪卷发的女子道，“这帮子新人一个个的就只知道抱大腿，碰上一个就算输了一半。”

    “你瞧不起新手？”

    小胡子话糙理不糙，但奈何他吐槽找错了对象，大波浪显然不仅也是个新人，而且还是个一点即炸的性格，瞬间把音量提高了几倍，“那太不巧了，我也瞧不起你这种玩了几百关还在简单游戏里徘徊的怂货。”

    她每说一个词，小胡子的表情就变差很多，最后整个黑了下去。

    眼看这边就要吵起来了，坐在窗边一直真人不露相的女孩终于转过了身子，望向了这边。

    小胡子咒骂的话噎在了嘴里，愣了半天，有些尴尬地道，“这位新人……小姐姐，长得还挺好看的。”

    小胡子活了很多年了，见过不少好看的人。但是来到这里的，大多充满了欲望和杂念，内里都是烂的，又有谁会在意那副虚伪的皮囊。

    可眼前这个不一样。

    用个最通俗的比喻，她就像是个小仙女一样。十八、九岁的年纪，天生笑相，像现在这样面无表情的看着人时，她给人的感觉也是温柔的。这种气质是自然的，不存在任何捏造的成分，让人很难对她产生恶意。

    言笙一转过来就被一个三四十岁，留着一抹小胡子的猛男叫小姐姐，心情有些复杂。

    她表面上是一直在看海，实际却一直在从窗户的反光之中观察。

    和仙气十足的外表不同，她平日里的工作是一名职业跑腿，专门为人秘密交接重要文件，最擅长的便是在暗中收集信息。因此她的听觉和视觉经过特殊训练，刚刚小胡子以为自己的声音很小，实际上却早就被她偷听了个全。

    由于不清楚情况，言笙一直不敢轻举妄动。她来到这里的契机实属意外。在完成某单价值不菲的工作时，她意外闯入了凶杀现场，被陷害为凶手被警察追捕。

    走投无路之间，她的手机上忽然出现了一个APP，叫做生命赌场。点开后便是一张纯黑的邀请函，上面烫金的字体写着：

    诚邀您加入生命赌场，拿生命与时间为赌注，赚取功成名就。

    眼看警察就要冲进她的家门，言笙破罐子破摔，接受了这来历不明的邀请。

    就在那瞬间，一切天旋地转，再清醒时她来到了一个特殊的空间，根据APP的介绍，这个空间便是时间的缝隙处。

    在这里，人们可以通过游戏来赚取时间。时间是这里唯一的货币，可以买到任何东西，但是其他东西却买不到时间。只有赚够100年的时间，才可以离开。

    作为新人玩家，给言笙滞留在游戏外的时间并不长。了解完情况后，言笙便选择了一个看上去最简单的，名叫“愿望游轮”的生存类游戏进入。

    这个游戏通关的条件是活着离开这艘船，因为难度系数较低，通关只有一年寿命的收益，但同样，失败也只会减少一年的寿命，可以算是新手的不二选择。

    如今看来，她的选择非常正确。这次游戏的玩家之中，水平还算比较平均，既有老玩家，也有新玩家。

    “妹妹，你可别被表象骗了。”大波浪心里有火，想拉着言笙一起孤立小胡子，“刚刚这位小胡子大叔可没这么好说话，张嘴闭嘴说你晦气呢。”

    小胡子此时也从第一眼的惊艳中回过神来，听到这话，意外地也没反驳，“我又没说错，你们这些新人什么都不懂，还尽惹祸。”

    在这种游戏里，颜值又不能加速通关，厉鬼可不会看你好看就不杀你。

    言笙倒是不恼，浅笑嫣然，“我不惹祸。”

    “妹妹，你何必跟他废话，要是我的话……”

    大波浪红唇一开就要口吐芬芳，却被言笙打断了，“不过，我劝你这话还是少说。毕竟是队友，我可不希望我被厉鬼追着的时候，第一个想到的是拿你挡刀。”

    说着，她站了起来，“发起疯的队友永远比对手可怕不是吗？”

    她身材纤细，站着的时候腰背也挺得很直。穿着这一身系统配送的裙子，像极了真正的贵族大小姐。然而，这位大小姐说的话，可就没那么动人了。

    一般来讲，言笙不喜欢跟人正面怼上的感觉。

    但送上门来找骂的除外。

    小胡子气的一吹胡子，就要和她杠，却听她又说，“这个话题就此打住吧，门外的人快等不及了。”

    她话音未落，休息室的门就应声传来“笃，笃”的敲门声，屋内的几人顿时都紧张了起来。

    “几位客人，请随我去餐厅用餐吧。”

    来人穿着古欧洲中管家模样的衣服，想来是这艘船上的负责人。解释完来意后，他微微侧身，适宜屋内的几人离开。

    然而，谁都没有动。

    不知道前方等待着自己的是什么，没有人愿意当那个出头鸟。

    “你怎么知道的？”最终，还是大波浪率先打破了平静。不过她没有动身，只是问出了在场所有人心里的疑问。

    “听到的。”言笙大大方方地道，“顺便一提，之前小胡子说的话，我也听到了。”

    这种坦然的态度，反而让人挑不出错。

    “行了，都别怂着了。”小胡子再次被cue，有些坐不住了。憋红了一张脸，走出门的样子像一只外强中干，只会打鸣的公鸡。

    其余人也徐徐跟上。言笙离门最远，走的也不快。路过小胡子之前站的地方时，她忽然停住了脚步。

    小胡子所站位置的墙壁上，挂着一幅言笙之前都没注意看的画。

    那是一张山水画，和整个西式的装修格格不入。作画之人技艺极佳，画中的鸟儿只有寥寥几笔，却活灵活现，仿佛下一秒便能飞出来。

    “不走吗？”一个浑身透露着土豪气息的小帅哥见她久久没有动弹，便退回来询问，“别让管家等急了。”

    言笙听罢向门口望过去，正巧对上管家的眼神。

    他依旧老神在在的站着，眼瞳漆黑一片，毫无焦距。见言笙回头，他定了一秒，露出一个微笑，本就瘦得只剩皮包骨的脸颊顿时变得皱皱巴巴，看起来说不出的诡异。

    言笙对这状况早有准备。通关的要求是活着离开这艘船，意味着船上会有未知的危险。无论是邀请他们上船的人，还是船上的管家，都并不是善类。

    她坦然的回以管家一个笑，然后顺势发问，“管家先生，你知道这幅画叫什么吗？”

    言笙的声音很好听，配上她的这张脸，说出话来总让人难以拒绝。就像是班上老是气的老师半死，却又成绩名列前茅的优等生。老师被她噎的想骂人，却又因为她那优异的分数而下不去嘴。

    土豪帅哥被她不按常理出牌的举动惊到，连忙想要拦她，却见管家眼珠子转了圈，本就僵硬的表情更加不自然了起来。

    “这幅画叫万物有灵。”最终，他还是老实的回答了言笙的问题，但也耗尽了最后的耐心，“先生小姐，快去用餐吧。若是迟了饿到几位贵客，我可如何像主人交差呀。”

    土豪帅哥也催促，“走吧，接下来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呢。”

    言笙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不再停留。土豪帅哥也松了口气——这次的任务看起来像是团队生存方面的，只要能够活下来便是成功，他并不希望节外生枝。

    餐厅依旧是原汁原味的中世纪风格，但灯光昏暗。夜视能力差的人甚至看不清自己左右坐的是谁。

    大波浪第一个到，已经等了很久了。她看了眼姗姗来迟的言笙和土豪帅哥，将叉子伸向桌上丰盛的饭菜，嘟囔着，“好香啊，你们也太慢了，快饿死我了。”

    言笙歉意地笑了笑，也挑了个位置坐下。坐在她右手边的小虎牙妹子也早就蓄势待发，在言笙落座的瞬间叉起一块牛肉放在嘴里。

    可没咀嚼两下，她就皱了眉头，“这个肉怎么看上去挺香的，吃起来没味道呀？”

    大波浪也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了这一点，“对啊，为什么会这样？”

    言笙本来也没有吃东西的打算，如今一听更是干脆的放下了刀叉。

    土豪帅哥拿起红酒晃了晃，闻了一下道，“这红酒也是一样，看上去色泽纯正，却一点没有红酒的香气，反而……反而有一股书本的味道。”

    “书本？书本有什么味道？”小胡子也凑近酒杯试图感知，“我怎么没闻出来。”

    “或许是我的错觉吧。”土豪帅哥摇了摇头，压下心中不好的预感，说道，“无论如何，我建议大家还是不要吃了，这里毕竟不是什么好地方。”

    顿了顿，他安抚地笑了笑道，“不过也不用太紧张，我在这里也有一段时间了。生命赌场虽说是游戏性质，但也有自己的规矩，就算是鬼怪，要杀人也有必定要满足的条件。既然你们大部分是新人，不如我们先自我介绍一下，互相交换一些情报。就从我开始吧。我叫季帆，游戏里的身份是一个贵族，拥有一个酒庄和美满的家庭。”

    他说完，看向小胡子。

    小胡子却不买账地“呸”了一声，有些不耐烦地道，“有什么好介绍的，就没有几个人能活到明天。”

    季帆听了并不恼，只是似笑非笑地调侃，“起码我们知道了你的名字，帮你收尸的时候方便一点。”

    “你！”小胡子拍案而起。

    坐在最末位，戴着副眼镜的青年打断了无意义的争斗，“如果你不想说，就不要浪费时间。”

    顿了顿，不去看小胡子扭曲的表情，淡然道，“我叫连绍，也是新人。我的身份是一名流浪的画家，得到过国王的赏识。”

    小虎牙妹子接着道，“我叫刘晴，也是个新人，我之前得了心脏病，还以为自己没救了呢，没想到居然还有这么一个地方能给我续命。我这次的背景是个富商的女儿。”

    言笙一直安静地托着下巴没有发表看法，听到这里却忽然开腔，“你有心脏病？”

    “是呀。”刘晴将手放到胸口，低落地道，“我……想活下去。你们……别嫌弃我，我还很有用的，我一定能帮上忙的。”

    担心被团队抛下，她努力的想从身上找出些优点来自我证明，却最后只无力的耷拉下了头。

    在这样的游戏里，身体虚弱的她，似乎也只有给大家拖后腿的能力。

    言笙直直地看了她一会儿，露出个有些勉强的笑，“抱歉，我没有恶意。我只是忽然想到了我的家人。她……也有心脏病。”

    她本就生的好看，这一笑更有点凄美的意味。

    刘晴听了，微微松了口气，“你们不嫌弃我就好。”

    “怎么会。”

    言笙的声音有种说不出的信服力。刘晴得到她的保证，也放松了许多。

    这个小插曲过后，言笙和大波浪也相继交代了自己的情况，身份分别是剧作家和上流社会的歌剧演员。

    就连小胡子也顶不住压力，交代了自己的情况，他是个地主家的傻儿子，某种意义上来讲，和他的真实性格非常契合。

    自我介绍后，几人就算是认识了，气氛也和缓了不少，但季帆脸上的凝重却没有散去，反而比之前更甚。

    “我发现了一个问题。”他的手有规律的敲着桌子，“根据往期的经验，有背景故事的关卡，每人身上都有线索。可是你看看我们几个人，最次也是个流浪画家，还见过国王。”

    他的视线扫了一圈，继续道，“我们都不像是得罪过厉鬼的人，又怎么会被邀请到这艘鬼船上呢？”

    “或许这个背景故事和游戏剧情没有关系呢。”大波浪道。

    “不可能，游戏不会提供没有意义的信息。”季帆否决了她的想法。

    刘晴却不赞同，“正因为游戏不会提供没有意义的信息，我们才要判断哪些东西是迷惑性的。”

    这下，一切思路又绕回了原点。

    季帆揉了揉太阳穴，提出了另一种思路，“我们去游轮上转转吧，大家聚在一起不但互相有个照应，还能发现点新的东西。”

    他说干就干，立刻站了起来。可还没离开座位，就被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身后的侍从摁了回去。

    “六点到八点是晚饭时间。”侍卫面带微笑，声音却毫无波澜，说话的样子看上去像极了胡桃夹子，不过是□□版的。

    一道闪电劈过，言笙清晰地看到那双摁在季帆肩膀上的手上血肉尽退，只剩下森森骸骨，连带侍从的脸也干枯的宛如被抽空了血的干尸。

    “啊！！”刘晴被吓得发出了尖叫。季帆也从她的眼神中意识到了不对，反应极快地掏出了一张卡牌模样的东西贴在了侍从身上。在触碰到侍从时，卡牌爆发出了强烈的光芒，侍从的身体瞬间燃烧了起来。

    熊熊大火吞噬了侍从那本就可怖的脸，可他却像是毫无察觉一样，如同卡了带的机器人，依旧一边微笑着，一边机械性地重复着“六点到八点是晚饭时间。”

    或许是他因为他只是一具枯骨，烈火所带来的光亮并没有持续很久。火光散去，侍卫所站的地方什么也没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