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言笙再一次见到从上铺爬下来的严雨粥时，虽然不说完全无感，但也能稍微淡定了。
严雨粥还是之前那副样子，大剌剌的吊着，“今天查的怎么样？”
言笙靠在墙上，心情有些复杂，“进度还算不错。”
时间一天天的过去，她对于严雨粥的这个形态的恐惧也在慢慢的减少。
此时看见她的模样，言笙大概猜到她的死因是车祸或者跳楼什么的。因为她的头顶有个地方在炅炅的冒血，追逐自己的时候也一直是爬行状态，可能腿脚都受了伤。
再联系她在学校里的经验，让人不由得感到同情。
现在眼前的厉鬼，又何尝不曾是一个受了委屈的小女孩呢。
“那说说看吧。”严雨粥对于言笙打量自己的目光倒是接受的很坦然，“我为什么不喜欢呆在宿舍楼。”
这个问题言笙早就有了自己的猜测，听罢迅速的回答。
“因为宿舍里的小女鬼。”
严雨粥用黑漆漆的眼神盯着她，半晌，“答对了一半。”
就在言笙心下不妙，严雨粥却没有给予惩罚，而是悠悠地道，“但起码没有哪里说错，算你对了。”
言笙这才松了口气。
严雨粥考核完言笙后，却并没有立刻的离开，而是说起了之前的事。她的声音平缓而又冷漠，但还是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恐怖气息蔓延出来。
严雨粥从某一天开始忽然见鬼，起初也会害怕，但后来就知道学会伪装，不要打草惊蛇。
所以，在她第一次见到宿舍里的小女鬼时也是如此，尽管心中的恐惧无限的蔓延，还是忍住了没让对方看出端倪。
她一直以为宿舍里没有鬼，因为小女鬼并不经常出现，她拥有阴阳眼了很久才见了小女鬼一次。
可是宿舍一直是能让她感受到微小的安全感的地方，如今也充满了危险，这个认知让她陷入了极大的恐慌之中。
严雨粥在学校里没有朋友，也没有途径得知校园中的怪谈。更何况已经有许多人甚至把她编进了这些鬼故事之中，怎么可能当着她的面谈论这些。
因此，严雨粥根本不了解这个小女鬼。在无尽的恐惧之中，她第一次鼓起勇气爬上了顶楼，想要跟宿管说这件事。
她知道自己的话听起来荒诞至极，但她必须要找个人倾诉。
管理这栋宿舍楼的有好几个宿管，大部分都是严厉而又可怖，只有一个还算温柔。那个宿管也最受欢迎，她和很多学生关系都很好，有时候还会去她们宿舍里聊聊天。虽然阿姨从来没有来过严雨粥的宿舍，但严雨粥依旧坚信对方是个明事理的好人。
就算不相信自己，就算觉得自己是在胡说八道，最起码可以帮自己换个宿舍楼什么的。人总是抱有这样的期待，觉得换一个宿舍楼或许就没有鬼了，觉得自己可以躲开厄运。
在一个下着大雨的下午，严雨粥最终决定去找宿管。她很难忘记那一天，因为知道自己的名声不太好，她特意自己熬夜做了点手工小礼物，打算送给宿管阿姨。
她往顶楼爬的路上，遇上的每个人都对她抱着恶意的表情。她感觉很难受，但也习惯了，只默默低头避开其他人，直到来到宿管所居住门口。
她轻轻地敲了敲门，甚至不敢太大声的打扰人家。在那样一个环境下生活了一年，她本就谨小慎微的性格变得更加懦弱。
宿管很快开了门，看到她的神情分明是带着有些不满和厌弃的，只是大人面对这个世界到底要比还未走进社会的学生要多太多经验，宿管很快掩饰住了自己的心情，严雨粥也一点都没有看出来。
她以为宿管是不一样的，欣喜的递上了小礼物。宿管也忍了又忍，将这个传闻中充满了怪异的姑娘迎进了房间。
宿管的房间也并不大，但有一个小客厅。严雨粥坐在茶几前，捧着宿管送上的热乎乎的茶，心里愈发觉得这个宿管是个值得相信的好人。
于是她将所有事情全盘托出，包括自己见了鬼。
宿管本来就跟很多孩子们关系不错，对学校的怪谈也有所耳闻。听到了严雨粥的故事，顿时联想到了宿舍楼的怪谈，那个小女鬼。她本来是个无神论者，但这种事情本就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她听了严雨粥极其逼真的描述，心里也有点凉凉的。
尤其是怪谈中小女鬼会在顶楼出没，不就是在她一直居住的地方嘛？
在种种个人的心绪的影响下，宿管本能的抗拒相信严雨粥。但这也不完全是她的错，鬼怪一说本就天方夜谭，说话的女孩又是一向古怪的严雨粥，这让人想相信都很难。
“这些都是假的，你这孩子，胡说什么呢。”宿管强笑着打发她。
严雨粥想要再说些什么，宿管却连带着她递过去的手工小礼物一起塞了过去，将严雨粥推出了门。
“你就是想太多了，可能是……睡眠不好。”宿管给她找了个理由，“我还有点事，咱们下次找时间再聊啊。”
严雨粥看见关上的门还是蒙的。那时她才迟来的读懂了宿管眼神中的闪避，可一颗心却已经再次受到了重击。
但令她最绝望的还不是这个。
而是当她砖头的一瞬间，站在她身后的，看起来单纯可爱的小女鬼。
小女鬼似乎听了很久了。她抱着洋娃娃站在那儿，安静的看着严雨粥。严雨粥被吓得不敢动，背贴着门，她试图像宿管阿姨呼救，但是喉咙却被无形的手遏住一样发不出声音。
“姐姐，你能看得到我的，对吧。”小女鬼忽然咯咯的笑了起来，一步步往前走。严雨粥脸色惨白，害怕的不行。她清晰地看到小女鬼因为笑的太开心，嘴唇上扬的弧度太大，将她自己的嘴都撕裂出了血痕。
“姐姐，别跑呀。”小女鬼看到她想要离开的样子，愈发确认了自己的的想法。她歪起头，脖子上鲜红的血痕格外明显。
严雨粥拔腿就冲，好在，小女鬼像是被什么拦截住了一样，追到楼梯口就没再跟下去了。
只是一脸阴暗地站在那里，脸上带着诡异的笑容，“姐姐，我会去找你的，晚上记得盖好被子哦。”
严雨粥慌不择路的跑回了宿舍，自那天开始，就再没有在宿舍楼里过过夜。
“小女鬼的实力其实并不强。”严雨粥说到这里，语气带着嘲讽，“她只有每晚阴气最重的时候才能离开顶楼，就算如此也只能在宿舍楼里过夜。而且，她也有很多的弱点，比如宿舍的门关好她就进不来，将被子把整个人蒙住她就没办法伤害你。只是我胆子太小了。小到不敢去看她，不敢回击。”
言笙沉默，看着严雨粥顶着一副恶鬼的样子讲自己还是活人时的撞鬼经历，也是一种难以言喻的体验。
但是听下来之后，也能感受到严雨粥的绝望。
在那之后，严雨粥其实也抱着一点希望，希望觉得她脑子有问题的宿管会把她换到别的宿舍去。
可事实就是，除了对她更加冷淡和漠视以外，什么都没有改变。
“我啊，其实也是个懦夫。”严雨粥说着说着，竟然笑了。
以她现在的脸，做任何的表情都只能给人毛骨悚然的感觉而已。可偏偏这一次，言笙却出乎意料的感受到了悲伤和自责。
“不，你不是。”言笙忽的反驳。
严雨粥微微一愣。
“这不是你的错，是他们的错。”言笙一字一句地道，“对你的遭遇置之不理的宿管有错，恶意传播你不属实信息的那个男生有错，孤立你的学生们也有错。你所受的罪不是因为你不敢反抗，你只是尝试了，然后失败了而已。”
“看开一点吧，不要把所有的问题都赖在自己身上。”
“你已经很勇敢了，也已经很努力了。”
最可怕的事情，是受害者本人都认同了那套卑劣的“受害者有罪论”。她认为是自己不够好才导致被孤立，是自己太过于胆小才让人一遍一遍的骑到自己头上来。
的确，面对问题时我们不应该退缩，而是应该寻求解决问题的答案。但是无论如何，那些施暴的人，面对同学的痛苦不但不难过甚至积极地参与其中的人，那些为人师长却做不出表率的人，才更加有罪。
在恶意施暴的那一瞬间，无论你站在多高的道德角度上，那一瞬间，你都错了。
严雨粥看着言笙坚定的神情，一瞬间似乎想了很多。
“你真的是这么认为的么。”她问道。
言笙用力的点头，“对。”
严雨粥发愣了一会儿，最终缩回了上铺。
等了许久，言笙才听到她从被窝里弱弱地传来一句，“如果早点知道就好了，现在已经太晚了。”
言笙心道，是啊，太晚了。
一条年轻的生命已经流逝了，再多的话，都挽不回过去的错误与失败。
再怎么后悔，都不能改变这个年轻的姑娘被逼迫着走向了灭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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