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第七十六章

    大家好, 这里是前线导播, 我是神原加奈。

    现在我们身处历史中的某一个时期,为什么这么说呢, 大家可以看向我的身后。

    这里的房屋非常的原始, 在很多贫困山区里都找不到这样的木屋了。即便是复古的现代化木屋,在原材料全部使用木头的情况下, 屋子一般也会建造得十分结实, 而不是现在这种歪歪斜斜, 虽然能住人, 但看起来就很危险的模样。

    并且这里的人们穿着也是十分的简朴,我们可以看到, 他们身上的和服,主要材质都是麻布。

    麻布虽然穿在身上不是很舒适, 且容易发硬、粗糙, 但它的导热性和透气性极好,是这个时代人们的服装首选。特别是正面面对我们的这位少年, 他身上的麻布和服甚至是露臂的样式。这说明就连比较便宜的麻布, 对于这位少年你来说,也都是能省则省的资源。

    由此我们也能推断出, 这里人民的生活并不算富裕……

    对不起她编不下去了。

    因为她发现, 这两个一半腿嵌进石头里的“人”,他们不是人,是鬼。

    其中一个还是熟鬼。

    神原加奈向前走了两步,离两位鬼魂更加接近了一些, 也由此分辨出了两人的面容。

    那位身着露臂麻布和服的少年鬼魂,曾经去过神原神社,并作为异界来客在神社里待过一个星期。

    名为时透有一郎。

    他到神社的时间很早,早到那个时候神原加奈的父亲还没有去世。他当时才七、八岁,似乎刚刚经历了家庭的异变。

    时透有一郎的警惕性很高,甚至在最初来到神社的时候,因为怀疑他们家是拐子,同时也处于没找到弟弟的焦虑中,暴走毁了神社半间房。

    顺便一提,为了弥补损毁房屋造成的债务,他还差神原神社两年的义务劳动。

    虽然也不知道为什么父亲要给最多只能在神社里住一周时间,说不定还没有的时透有一郎定下两年的债务。总之加奈知道自己是债主,这位是欠债的就可以了。

    而在时透有一郎的对面,另一位较为年长的鬼魂先生看起来也有些眼熟,当然,眼熟的不是相貌,毕竟他应该没有去过神原神社,但他耳朵上的耳坠特别让加奈觉得熟悉。

    好比就像是把花牌戴到了耳朵上一样。

    她似乎在哪见过,但是在那里呢?

    ……等等说起来,这种直接糅合传统元素瞎组合的夸张设计感,很像是高定走秀里会出现的饰品哎!难道她是在哪场日风元素高定走秀里看见过的吗?

    神原加奈想了一会,没有想起来,于是放弃追究这些,转而研究起了现在的现状。

    她,似乎穿越了时空,不知道落点在哪。

    然后她面前的这两个人,不对是鬼,正在玩鬼牌。

    等等,为什么这两个鬼都已经死了,还在玩抽鬼牌?

    而且她觉得以时透有一郎的表情控制能力,让他在玩鬼牌的游戏里已经够劣势的了,为什么对面这位还能输得更厉害??

    你头上的纸条真的要遮住你的眼睛了,这种情况下还能继续玩吗?不用眼睛玩抽鬼牌???

    不输才怪啊!

    不对,她刚来的时候那局似乎是这边这位赢了。

    ……等等你是怎么在眼睛几乎没办法看清牌的情况下赢的???

    神原加奈满脑门子挂着问号。

    不知道是成为了鬼魂之后,感知度急剧下降,还是习惯了被人围观。两个人十分迅速地展开了又一局对决,连个眼神都没施舍给旁边的加奈。

    不过加奈也没想着去打扰两个人,她瞥见两个人屁股底下的石头旁边似乎还有什么东西,像是石碑。

    怀着好奇,神原加奈侧头看去。

    上面雕着一行字,字迹工整,还挺好看的,不过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上面的文字。

    “时透有一郎之墓”

    神原加奈:“……”

    她光知道时透有一郎是个会因为骂弟弟而唾弃自己,但是下次还敢骂的哥哥,结果他还是个会和别的鬼在自己的坟头抽鬼牌的鬼魂。

    过于牛掰,无法直视。

    神原加奈撑起袖子,掩住了脸。

    嗯?等等?

    她抓着自己的袖子研究了一下。

    由于早上的突发意外,她不过是刚刚吃过早饭,就不得不穿着运动服漫山遍野乱跑,去找莫名失踪的织田先生。而回去之后,接二连三发生的事情,让她更加没有时间换衣服。

    至少在躲进后殿里的时候,她的身上依旧是因为在森林里钻来钻去,而沾染上了些许露水和草屑的运动服。

    但此时,她的着装却变成了红白色的巫女服,还不是基本款,是带红色缝边,肩部开口,类似狩衣的动漫爆款。

    然后……

    神原加奈侧了侧身,听见有什么东西在自己的腰上晃荡作响。

    那是大太郎曾经住过的木牌。

    大太郎是最后一个在世界发生变动前离开的异界来者。

    从它化为木牌,到世界开始异变消失,中间短暂的时间让加奈根本没办法去拾取木牌,照理说,如果不是被弹回原本的世界,木牌也该被白光吞噬然后消失才对。

    为什么会出现在自己腰上?

    神原加奈皱着眉,翻来覆去研究一番,然后她发现,大太郎的魂魄并不在木牌里面,也就是说,这上面除了麻仓叶王一开始储存进去的灵力以外,基本就是个普通的木牌罢了。

    而且总觉得……里面蕴含的力量,比之前的要高?

    神原加奈想起自己之前对大太郎的评价。

    ……

    好的哦,感谢神明,谢谢你还给她的路途里送了个充电宝,但比起充电宝,如果你送她一部手机的话,她会更加开心的。她在手机里下载了9个G的神社影视资料,居家旅游出门必备,是您选择寄托心灵的绝佳场所。

    神原加奈在心底吐槽了一句,转头便看见木牌上突然亮起一道光。就像是有线电视接收不到频道后,屏幕上不断闪烁旋转的雪花条纹一样,回旋几圈后,它再度黯淡了下去。

    失败之后,木牌上的纹路都好像扭曲下撇了一些,似乎像是在表达自己的抱歉和无能为力。

    神原加奈:“……”

    抱歉哦她刚刚不是认真的!

    她只是口嗨……不对她都没有说出口!

    只是脑嗨而已!

    不要太当真啊,这么较真的话她以后都不敢随便想事情了!!!

    似乎得到了安抚,木牌上的纹路再次舒展开来,像是很开心一样,头顶还冒了朵小花。

    ……不对等等,这个木牌后面是谁?总不会是神明大人吧?我家的神明大人根本不可能有这么可爱!

    正当神原加奈和木牌酱(?)展开激烈互动的时候,一旁抽鬼牌的两人已经迅速结束了一局。这一次似乎是时透有一郎赢了,他冷哼一声,带点得意地看着灶门炭十郎往自己已经快贴不下的脑门拍纸条。

    也多亏了是灶门炭十郎脾气好不计较,他只是笑了笑,然后小心翼翼地在自己脸上摸索,看看还有没有空档的地方可以用来贴纸条。

    从时透有一郎的角度,他的视线正好可以穿过由于是鬼魂,所以躯体透明的灶门炭十郎,看到后面的神原加奈。他楞了一下,然后就像没看见一样低下头。

    但理了两张牌之后,他又像是突然意识到什么,再度把头抬起来,眼睛死死地盯住那边!

    他的这番动作自然引起了对面那人的注意,灶门炭十郎顺着他的目光回头看去——

    却正好看见神原加奈“啪嚓”一下揪断了木牌顶端的花用力往下一摔!

    灶门炭十郎:“……”

    灶门炭十郎闭上了嘴。

    直觉告诉他,现在不是和眼前这位女孩子打招呼的好时机。

    神原加奈的身上发生了什么呢?

    在短短数分钟之前,她此时正在和木牌进行极其幼稚的对话,内容如下:

    【小木牌小木牌,你几岁了呀?】

    【小木牌三岁半啦!】

    【三岁半呀,真厉害,小木牌有名字吗?】

    【小木牌的名字就叫小木牌啊,加奈奈喜欢的话,也可以叫我亲爱哒!】

    【……啊?】

    当然,以上对话只存在于神原加奈的想象之中。

    实际情况是,加奈并没有发出声音,只是在心底对木牌研究了一下,然后木牌便会根据她的心理变化做出反应,扭曲木头原本的纹路做出回应。

    所以以上对话,全都是她按照木牌上纹理变化脑补的。

    别问她怎么看出来的,她就是能看得出来!

    特别是最后那个极其荡漾的波浪线!

    这个撩人手段十分娴熟的家伙一定不是她的小木牌,难道这个木牌后面连线的还不止一个人吗???

    不对他们还能看到自己的心理变化?指不定还能直播她的一切所作所为?这是什么?大型整蛊类真人秀节目吗??

    【猜对啦!给你开小发发!】

    扑哧一声,木牌顶端又开了一朵花,甚至把之前的那朵可怜兮兮地挤到了一边。

    ——滚啊!!!

    扔完之后,她又气呼呼地上去踩了一下,然后才反应过来自己的行为似乎有些不太符合身上这间巫女服——穿上巫女服就代表要进入工作模式,至少在工作上,神原加奈还是很敬业的。

    于是她收起腿,拍了拍袖口,把小木牌收起来准备眼不见心不烦,却在感受到从身旁输送过来的视线时僵住了动作。

    神原加奈装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样,再度转回身来,假装自己是在看时透有一郎的墓碑,其实却是在用眼角的余光观察石头上面的两个魂魄。

    脸上表情未变,但她的内心已经崩成了遍地残骸。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这两个大男人就知道看戏,都不会提醒她一下还有别的人在场吗!!

    眼睁睁地看着她出演黑历史很开心吗!

    还有你,时透有一郎!你才是鬼吧!那一脸见了鬼的表情是要闹哪样!

    亏她一开始还在担心你什么时候死翘翘,想着要不要问问看有什么是她可以帮忙的呢,好心没好报!

    什么,说她只不过是在庆幸终于可以讨债了?

    你怎么可以用这样险恶的心态,来揣度她的心思呢!!

    ……但是等等,一般人没有办法看见鬼魂的,对吧?

    换句话来表述,在鬼魂的认知里,她是看不到他们的,是这个道理没有错吧?

    也就是说,就算她能看到鬼,但鬼认为她看不到鬼,所以鬼不知道她现在的尴尬,所以只要她离开了,这个黑历史会被死死的烂在这两只鬼的肚子里?

    是的就是这样!

    一定就是这样没有错!

    这个世界肯定不会存在阴阳师和通灵者什么的!

    不如说请务必不要存在!

    给自己完完整整地做了次心理建设之后,神原加奈顿时轻松了许多。她抬头挺胸,准备昂首阔步就离开这个地点!

    没想到的是,还没等她有什么动作,那边的两个灵魂就开始自顾自对话起来。

    灶门炭十郎收回视线,对着时透有一郎偏了偏头:“是你认识的人?不去稍微打个招呼吗?看在她还跑来给你扫墓的份上?”

    直到他发出声音,时透有一郎才缓缓收回视线,继续拨弄自己手里的纸牌:“什么熟人……我才不认识穿着如此尊贵的巫女大人呢。”

    说着他又小声地嘀咕了一句:“说是认识她的子孙还差不多,不过神原神社不是在关东一带吗,她的祖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嗯?你说什么了吗?”

    “什么都没有!”时透有一郎大声地糊弄了过去。

    “更何况我现在已经死了不是吗?人类无法看到鬼魂,更没有办法听见我们的声音……能打什么招呼呢?不过是只能单方面听她说说话罢了,在这里也不是听不见。”时透有一郎自嘲的笑笑。

    “是这样吗……”灶门炭十郎又回头看了看,“但是,巫女的话,既然是沟通神灵的人,也理应可以看到鬼魂吧?”

    “我不信神,也不觉得世界上会存在真正的神明,而至于巫女和和尚?不过都是些为了钱财到处骗人的混账罢了。”

    似乎同样想到了什么可能性,时透有一郎的手僵了一下,却又很快恢复无动于衷的模样,坚持要嘴硬。

    这话加奈就不爱听了,她抬起头,准备和时透有一郎好好说道说道,至少不能对债主不敬,是不是?

    却没想到此时灶门炭十郎正好一愣,对时透有一郎提点道:“可是我觉得她真的能看到我们啊?”

    “都说了怎么可能——”

    不耐烦抬起头来的时透有一郎,不偏不倚,正正好好地对上了神原加奈的眼睛。

    即便没有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自己的倒影,但是光从她视线的落点来看,即便她看不见他,也一定可以通过某种方式感知并确认他的存在。

    他们要等的人。

    既然被灶门炭十郎把话题岔开了,眼见话题不会再回去说到自己刚刚做的事情上,她自然是无所畏惧地直视上时透有一郎的眼睛,微笑了起来。

    “刚刚似乎听到了一些很有意思的言论呢,能否再说给我听一下呢?时透君?”

    时透无一郎瞳孔猛地收缩然后扩张。

    他闭上了眼又睁开。

    “神原加奈。”

    他叫了声加奈的名字,然后转头对上灶门炭十郎的眼睛。

    “就是她。”

    灶门炭十郎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从石头上一跃而下。

    灶门炭十郎是在床上闭上眼睛,迎接死亡后,却又突然以鬼魂的形态出现在这里的。

    没有征兆,没有预感,但仿佛虚空之中有什么存在拜托了他一件事,让他在这里等待一个人。可能因为是灵魂的状态,他没有了身体的束缚和拖累,不仅觉得浑身上下轻松了许多,更是连面孔都像是变得更加年轻了。

    是火神大人吗?

    若是完成这次的事情,会允许他再次回去看望一下孩子们吗?

    怀着这样的念头,灶门炭十郎安静了下来,开始观察四周的景象。

    这里的植被比较稀少,地上的树桩倒有很多,很多的树都能看出人工种植的痕迹,而且基本都是比较好烧的木头。一眼就能看出,有至少几代人的伐木匠,在这片区域居住过很长一段时间。

    有几个看起来就很强壮的剑士在木屋后面的空地上忙碌,看样子是在建立一座坟墓。刻好文字的墓碑被放在一边,等待埋入地下。而一个稍微比他儿子要大一些的少年鬼魂正托着下巴坐在墓碑上,冷冷地看着前方。

    冰冷而又透明的灵魂,和身后忙碌的人群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更显两边截然不同的世界。

    一开始,灶门炭十郎也误解了他的情况,以为他也是和自己一样,是在死了和之后突然被召唤到这个地方的。

    所以他很自然地走上前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坐在墓碑上不太好吧?看起来也不太舒服,要不要稍微换个地方休息?”

    那个少年斜着眼睛看了他一眼,冷淡地回道:“我坐在自己的墓碑上不是很正常,有什么问题吗?”

    这是灶门炭十郎和时透有一郎的第一次对话。

    就很尴尬。

    但也因此,他知道了面前这位少年鬼魂的名字,当然不是从对方的自我介绍,而是墓碑上刻了他的名字。

    时透有一郎。

    刚开始的时候,时透有一郎还会搭理他几句,但很快,似乎是失去了对灶门炭十郎的兴趣,他再度重归了坐在墓碑上发呆的模样。

    灶门炭十郎没有办法,只能试探性地去和那些活人打招呼,那些自称是名为“鬼杀队”组织成员的剑客大人们。

    灶门炭十郎听说过“鬼”的存在,知道它是以人类为食的恶兽,所以自一开始,他就对这些剑士抱有很大好感,甚至不愿意太过接近,深怕人类接触到鬼魂会出现什么身体上的问题。

    然而仅仅半天之后,灶门炭十郎就知道,自己的担忧根本不值一提。

    他可以随意地将自己的手指、胳膊、甚至全身穿过那些活着的人,但并没有话本里出现的那种“感到一丝寒意”的情况出现,那些人一无所觉,无比自然地做着活计。

    至于听到他的声音,夜里可以入梦……好吧,可能是能力不够。总之有这个意图的时透有一郎尝试多次没能成功,没这个意图的灶门炭十郎只在旁边看。

    仿佛他们和活人身处的不是同一个世界,他根本无法对这些人造成任何一方面的影响,无论或好或坏。

    在确认了鬼魂没有办法被活人感知,更没有办法和活人沟通之后,灶门炭十郎也尝试了一下看看能否离开这里,却发现他并没有办法离开以时透有一郎墓地的方圆十米的距离内。就好像被什么力量束缚了一样,在没有等到“指定的人”之前,他们无法离开这里。

    时透有一郎似乎也是一样的情况。

    所有的努力做了个遍,却一个有用的措施都没有。灶门炭十郎只能和时透有一郎一起,整天无聊地蹲着发呆。

    当然,时透有一郎可以选择蹲在墓碑上或者坐在墓碑上,但灶门炭十郎却只能蹲在地上,或者蹲在地上。

    灶门炭十郎有很多的孩子,也时长山下村里的人评价是父爱泛滥。他不忍心看时透无一郎就好像一潭死水的模样。

    他觉得这样年纪的少年,即便是变成了鬼魂也不该这么丧气,灶门炭十郎一直在用尽各种办法逗他多说话,却并没有取得什么成效。

    毕竟这里是埋葬了时透有一郎的墓地,他还很难从鬼的来袭、自己的死亡、弟弟的失踪这件事情上脱开身来。

    对于时透有一郎来说,他除了弟弟之外并没有什么亲朋好友,光是和弟弟相互扶持着活在这个世界上,就已经足够花费掉他所有的精力了。

    但鬼杀队的那位天音夫人却在做主给他建了这个坟墓之后,有时间还会过来给他上坟。

    灶门炭十郎第一次见到这位只出现在剑士们口中,被剑士们的追随着的“天音夫人”,是在时透有一郎五七的那一天。

    从头七到四七,一直都是鬼杀队的剑士们代劳,在时透有一郎的墓前摆上丰盛的饭菜作为供奉。有的时候也会烧一些东西,这是在给灵魂们送上之前没能来得及准备的东西,愿他们能够在渡过三途川的时候更加顺利。

    很多人家会烧去纸钱,用以贿赂摆渡人,在渡江的时候得到更好的待遇。也有烧去纸人的奴仆,让逝者即便是在下面也不用受苦。

    今天是五七,也就是时透有一郎死去的第三十五天。

    产屋敷天音在两位剑士的陪同下来到了这里,就像是给自己的子侄上坟一样,给时透有一郎烧去了一些玩具。有玩偶,有木娃娃,有各种款式的面具,还有不倒翁,和不知为何带在保护天音小姐的那位鬼杀队队员身上的扑克牌。

    每当一个玩具完全在火焰里化为灰烬,就会在墓碑上面掉落一个一模一样,只是会变得透明,好似灶门炭十郎他们一样状态的玩具。

    灶门炭十郎好奇地捡起了一个,发现虽然没有温度,但触感和他曾经买给自己孩子的玩具分毫不差。

    但应该说是玩具真正的被赠与的人,时透有一郎却对这些看都没看。即便因为家境贫寒,他从小就没有玩过这些玩具,即便他或许曾经真的憧憬过这些玩具,但现在在他眼前的,还有更加重要的事情。

    他直奔产屋敷天音面前,试图狠狠揪住她的衣领把她拽起来!

    魂体的手指一次又一次徒劳地穿过产屋敷天音的锁骨,拳头一次又一次从她的头顶穿过,时透有一郎绕着圈子对产屋敷天音谩骂,质问她把自己的弟弟弄跑到哪里了,质问都是因为她自己才会变成现在这副模样!

    却并没有造成任何的影响,得到任何的回应。

    灶门炭十郎看不下去,把他拉了起来:“已经足够了,你这样做根本没有任何的意——”

    原以为时透有一郎的脸上会是狰狞的愤怒,但实际上他有的,只是泪流满面的悲哀。

    时透有一郎比灶门炭十郎更早的知道,灵魂不会对活人产生任何影响,但因为听产屋敷天音说过,她曾经是个巫女,侍奉过神灵,所以他确实抱有过一丝希望——一丝会被对方察觉,然后把他的弟弟带回来,还给他。

    这样渺小的希望。

    但产屋敷天音并没有回应这份希望。在烧完玩具之后,她将饭菜从饭盒里拿出摆在墓前。

    然后她看着墓碑上的名字,跪坐在地上,深深鞠躬之后开始说话。

    “抱歉,按照规定,应该停灵七天后才下葬,但是这里并没有那样充足的条件,所以只能将你匆匆下葬。”

    “时透无一郎,还活着。”

    只一句话,时透有一郎瞪大了眼睛。就好像力气重新回到了他的身体里一样,他用力挣脱了灶门炭十郎的手,冲到了产屋敷天音的面前:“你说的是真的?!”

    产屋敷天音并没有听到他的话,只是按照原本想的内容继续说道:“但是,他忘掉了所有的一切。”

    时透有一郎僵在了原地。

    就像是突然从地狱升到天堂,却又在还没碰见那泛着金光的大门时,再度被漆黑的锁链拖入地狱的最深一层。

    “……你说什么?”

    时透有一郎的声音在颤抖。

    他宁愿自己没有听到这些话,没有希望就没有失望——什么叫忘记了所有的一切?!

    他忘了自己的叮嘱了吗?

    忘了他们经历的苦难了吗?!

    ……也忘了他了吗?

    时透有一郎说不出话,他的眼睛里透出一丝恳求,希望产屋敷天音不要在继续说下去了,不要在告诉他更加可怕的事情了!

    但这毫无作用。

    产屋敷天音也知道,自己带来的消息或许并不如时透有一郎的意,她甚至能够猜到,在这个相传鬼魂归家的日子里,假如时透有一郎真的在身边的话,一定连想要将自己杀死的心都有。

    但她依旧觉得,这是时透有一郎应该知道的事情。

    因为这是和时透无一郎有关的事情。

    “在把他带回产屋敷家时,他身上的伤很严重,但在蝶屋的帮助下,现在已经几近恢复。”

    “我询问了医生,应该是你死亡的事情对他造成了极大的冲击,他封闭了自己的心灵,连带着也封印了所有相关的记忆。医生似乎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案例,说完全失忆成这样的情况十分少见,你应当是横穿了他的生命——是非常非常重要的人。”产屋敷天音略带感慨地说道。

    但这样的夸奖却并没有打动时透有一郎,他似乎变得更加愤怒了,再一次尝试着对产屋敷天音指手画脚,还一边怒吼道:“只能依靠我活着的家伙,离开我什么都不是不是理所当然的吗!所以你快给我还回来啊!”

    此时的有一郎已经忘了自己临死前说的话,像平时一样诋毁时透无一郎,就好像这样一来,他的弟弟就真的只是他口中的模样,平庸、愚蠢,最终能够碌碌无为却平平安安地活到老死。

    “他现在的记性很好,但也很差。在对自己感兴趣的事情上能够牢牢记住,但不感兴趣的事情转眼就忘。”

    “所以都说了他很无能啊!”

    “但是他在剑道上,有着极强的天赋。”

    “狗屁!”

    产屋敷天音突然停止了诉说。

    她轻轻用手抚上石质的墓碑,一路向下,沿着时透有一郎名字上的每一笔每一划一路连下,最终停在了最后的点上。

    “本来,我并没有打算要让他学习剑道。但是蝶屋里受伤的鬼杀队队员很多,也有不少人为了不落下锻炼,伤还没好就开始在蝶屋里进行训练。每天早上,院子里都会有人在那里练习挥剑——时透有一郎应该就是在这样的前提下接触到了剑道。”

    “只是看着——他真的只是单纯的看着,便领悟到了呼吸法,用别具一格的剑术,击败了已经是鬼杀队正式成员的伤患。”

    “不过是你在欺骗我——你一定是在骗我!”

    时透有一郎猛地站了起来,用力发泄着自己内心的不安与怒火。

    他意识到有什么自己不想要看到的事情发生了,有什么自己不愿意接受的事情出现了,有什么他一直努力阻止,却像是必须要接受命运嘲讽一样的事情——

    “时透无一郎,于两天前,正式加入了鬼杀队。”

    “他才不会啊!!!”

    “我的丈夫,鬼杀队的主公,产屋敷耀哉在时透无一郎击败正式队员后接见了他。耀哉遵从了你的意愿,只是希望他活着,但是为了找寻自己失去的记忆,时透无一郎主动提出要加入鬼杀队,然后变得更加强大。”

    “那你们就不要听他的啊!无能儿能做到什么?!他的话又算得了什么?!”

    “医生说过,在失忆的情况下不能过多地刺激他。我曾经在他面前提起过你的名字,但在说完之前,他就像是忍耐着极大的痛苦一样抱住了头。我不确定你的墓和这里的场景会不会让他更加的痛楚,所以在他自己找回记忆之前,我无法将他带来看你,非常抱歉。”

    “失忆了又怎么样,我只要他活着!”

    “那么,我下次还会再来的,希望在那个时候,我能带着已经恢复了记忆的时透无一郎过来祭拜你。”

    “我只要他活着——”

    “……不,是一定会有那个时候。我以鬼杀队的名义承诺。”

    “……我只要他活着啊……”

    时透有一郎哭泣着跪倒在了地上。

    不知什么时候,产屋敷天音已经说完了自己想说的话,她把饭菜留在原地,倒了一杯果饮,洒在时透无一郎的墓前。

    然后她对着身后的人点了点头,示意他们跟自己离开。

    可产屋敷天音走了,时透有一郎却没有起身。

    自父母相继死去之后,他和无一郎相依为命。他知道自己的弟弟在剑道上很有天赋,他很会砍柴,所有的切口都无比光滑,那是要有非常熟练的技巧和非常大的力气才能做到的事情。

    是武士大人最佳继承人的天赋者。

    但是那又怎么样?

    吃得好穿得暖又怎么样?

    把人头拴在腰带上的工作,在所有的工作里简直是最为下等的存在!

    父亲、母亲接连死去,他已经见识到了足够的亲人离去的痛苦。即便吃不饱穿不暖又怎么样,即便只能跌撞着长大又怎么样?只要他再长高一点,他就能砍伐更多的柴。只要再过两年,他就能积攒下更多的钱财!

    他有那个决心和毅力,同时也拥有那样的能力,可以让他和无一郎过上更好的日子。

    所以完全不需要无一郎自卖自身,只是为了那些破铜烂铁!

    钱没了可以挣,命没了,谁来赔他一个无一郎?!

    所以在产屋敷天音第一次来的时候,他就恶狠狠地把她赶了出去。

    那些丑陋的贵族都是这样的,笑得比谁都好看,内心比谁都要更加恶毒!

    产屋敷天音来的越勤,他就越厌恶她,甚至开始对她泼水,只为了看她狼狈的样子。

    但产屋敷天音一直没有生气,她从来都是平和的模样,甚至笼络了时透无一郎的心。

    “或许产屋敷夫人真的是个好人呢?我觉得她并没有恶意啊?”

    “狗屁!能看中你这样无能的家伙,她肯定有什么更大的阴谋!”

    时透有一郎硬生生按下了时透无一郎的念头。

    他是绝对不会让自己的弟弟从事任何危险的行业!

    但最终,危险还是降临了他们的家。

    恶鬼来了。

    那个存在于产屋敷天音口中的恶鬼。

    鬼杀队的剿灭对象。

    产屋敷天音之所以要来招揽时透一家的原因所在。

    是啊,是产屋敷天音来了之后,恶鬼才来的吧?

    如果她没有来的话。

    如果她从一开始就没有来过自己家的话——

    他看着产屋敷天音离去的背影,眼中凶恶地射出了名为仇恨的光芒!

    “啪!”

    然后被灶门炭十郎在脑门上贴了枚纸条。

    “你做什么呢!”时透有一郎恶狠狠地等着灶门炭十郎,看那凶恶的模样,那还有之前一星半点哭泣的颓废样子。

    “啊,不,”灶门炭十郎收回手,“只是听说过符咒能够稍微安抚凶暴的亡灵,所以想让你稍微冷静一下……?”

    “那也该贴的是符咒!”时透有一郎一把揪下头顶的白纸条,“白纸有什么用!”

    灶门炭十郎迟疑了一下,看着自己手上剩下的一沓白纸:“……至少,在原材料上是一样的?”

    时透有一郎算是对他的等价操作无语了,他都懒得说符咒的纸张是特制的,这种简直是常识性的知识。

    看着产屋敷天音的背影已经在视线范围内消失,已经平静下来的他再度回到了自己的墓碑上坐好,没想到灶门炭十郎又一次跟了过来。

    “做什么?”时透有一郎眼睛都没抬,“我现在已经冷静下来了,不用再把我当成恶灵给我贴符咒了吧?”

    “不,我只是想说,我似乎是接受了什么任务,所以才会出现在这里的。”灶门炭十郎说道。

    因为之前一直没有机会,同时也不清楚情况,所以他一直都没有告诉时透有一郎这点,但现在,灶门炭十郎突然想说了。

    时透有一郎抬起了头,他盯住了灶门炭十郎。

    灶门炭十郎不顾他的眼神,继续说着:“我在这里,似乎是为了要等什么人,一个特殊的人。”

    “或许,能够看到我们,听懂我们,连接死亡和现世的人——我是这么推断的。”

    “……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人。”时透有一郎试图移开视线反驳,但直觉告诉他,灶门炭十郎并没有说谎。

    “或许呢?多期待一下也不是什么坏事。”灶门炭十郎笑了起来,“比起心怀绝望地被束缚在这里,不如多想点好事,不是吗?”

    “假如真的有那样一个存在,假如真的有人能够听到我们的声音。到那个时候,或许你就可以拜托这个人,把你的话说给你的弟弟。”

    “当然也可以拜托这个人照顾一下我们的家人?听起来似乎有点得寸进尺,但在死亡之后也还能帮到活着的家人,这种事情即便是微弱的可能性,也依旧让人心生欢喜,对不对?”

    这一次,时透有一郎沉默了更长的时间。

    “……或许吧。”

    “所以在此之前——”灶门炭十郎拿出了扑克牌,摊在了时透有一郎的面前,“要玩纸牌吗?就算不是为了打发时间,稍微活动活动脑子也是好的。”

    时透有一郎看着他的眼睛,许久。

    最终,他一把抢过纸牌,打开,熟练地切起了牌。

    “等着输吧,混蛋!”

    作者有话要说:时透兄弟超惨der

    所以当初那只鬼到底是乱入的还是无惨派来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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