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上旬的江州依然保持着夏季的燥热。
午后，日头正盛，太阳晒得人浑身发烫，上城一中的公告栏前面却挤满了来看分班表的学生和家长，一块不过两米宽的空地被围的水泄不通。
人群动弹了一阵，一个穿着校服的圆脸男生努力的伸长脖子挤出人堆。抄起兜里不知道什么时候随手塞进去的补习班小广告，举到脖子处扇了两下，另一只手拿起手机拨了个号码。
“哎，于晨然，你刚刚看到分班表没有，咱们还在一个班吗？”被人从身后拍了下肩膀。于晨然转头看向来人，眼睛被太阳晒的有点睁不开，他眯着眼睛摇摇头：“学校这什么奇葩分法，咱们几个都不在一个班，你好像在6班。”
拍他的男生面露失望，纠结的拧起眉头：“那你呢？”
“一班。”于晨然的表情充满了茫然：“所以我怀疑咱这分班系统出bug了，我在一班就算了，贺哥居然也在一班。”
“今年不是按成绩分的吗？”
“当然是。”于晨然胸有成竹：“以前回回第一上光荣榜那个祁昱也在一班。”
“...？！”那男生也瞪大了眼睛：“这么狂野？”
“对吧，我也觉得…你说贺哥是不是砸钱走后门了？”
那男生煞有介事的摸摸下巴，刚要开口，眼神不小心瞟到于晨然一直常亮着的屏幕上，他凑近一看，惊讶道：“你怎么在通话中？”
“？”
“卧槽！”于晨阳低头看见屏幕的时候脸都绿了。他怪叫一声，把已经通话了两分钟的手机放在耳边，嘿嘿一笑，小心翼翼道：“贺哥？”
贺衍坐在公交车上，耳机里持续不断传来于晨然打哈哈掩饰尴尬的声音，他盯着前面座椅上贴的艺术照广告上婀娜多姿的模特图，平静的“嗯”了一声。
公交车上的冷气开的十足，贺衍的头顶就是个出风口，蓝白色的校服短袖衬得他皮肤冷白，略宽大的校服领口被吹的微微摆动，显出了一边的锁骨轮廓。前面有几个怕冷的女生已经套上了轻薄的长袖外套。
“对了，分班情况出来了，咱俩又是同班！”于晨然终于想起了自己给贺衍打电话的真实意图，语气有点开心：“一班啊哥，咱俩已经一脚踏进了学校重点保护对象的阵营！”
“我刚才都听到了。”贺衍抬头看了眼下一站的地名，“先挂了。”
上城一中在今年搬了新校区，在城郊地段，这辆268就是专门为在这儿上学的学生开的，差不多就相当于辆校车。
贺衍将手机塞进口袋中准备下车，在前面扎堆坐着的几个学生不知道在说什么笑成一团，但有几个女生的目光却是故意趁哄乱投向贺衍。
这位平常在学校的时候就很难看见，但基本上人人都认识他，抛开他的脸本来就出众这一说，更是因为他声名远扬的坏脾气和高冷性格。
贺衍下了车往学校大门走，这学校是新建的，且占地面积比老校区要大得多，很多学生今天第一次过来都晕头转向的摸不着位置。所以学校门口还设立了不少志愿者指路，贺衍穿过一群带着学生的家长，径直往春晖楼的方向走过去。
今天是他重生回来的第二天。从昨天下午在自己家里醒来，意识到自己重生了以后到现在，贺衍就觉得周遭的一切都挺迷幻。
他昨晚睁着眼睛，脑中梳理了大半夜，好不容易睡了三个小时，还满脑子都是祁昱来自己学校，要跟自己分手的场景。
这一觉睡了还他妈不如不睡，就差没在梦里哭出来了。
祁昱是他高中的同学，大学里的男朋友。
贺衍高三时一头热的追了祁昱一年，到最后表白的时候才知道祁昱也喜欢他。只不过他之前的那些追求方式在祁昱看来，是在和他对着干，甚至一度让祁昱觉得贺衍讨厌自己。
比如说祁昱拔完智齿的那天，他从学校水果店拎了袋甘蔗要送给祁昱。
“没有抄起甘蔗打你一顿是我当年最后的温柔。”高三确定关系后，两人约会时回忆过去，祁昱的嗓音凉凉，却是含情脉脉的如是说道。
贺衍当年没谈过恋爱，加上他校霸的名号一直远扬，出手狠厉不手软，偏偏身边还跟了一群对他死心塌地的小弟。一群人虽然从不横行霸道，但偶有故意找茬的也没少打过架。
贺衍脾气习性都野惯了，跟祁昱谈恋爱之后两人大学异地，摩擦就更多，一言不合贺衍就跟个炸毛的猫一样，单方面的竖起浑身毛与祁昱对峙。
所以时间久了，祁昱提出与他分手也是情理之中。
贺衍不会哄人，干巴巴的说了几句不行，挽留的话在嘴边愣是不好意思说出来，最后只能赶在发车前买了同一班车，想跟到祁昱的学校去和他谈谈。
结果中途就倒霉的遇上了车祸。
两个人的座位挨得远，天旋地转的时候贺衍想，死都没能死在一起。
你妈的，为什么。
“老大，你怎么不来找我啊，我还想着你过来我给你带路呢。”于晨然的声音由远及近，最终和他的人一起停在贺衍身边：“还好我视力不错，在公告栏那边都能一眼看见你的英姿。”
贺衍侧头，看着这个从初中起就跟自己是同学的人，突然抬腿照着他的屁股踹了一脚：“看见我走后门的的英姿？”
“不不不当然不是！这咋第一面还搞突然袭击啊？”于晨然揉着屁股笑嘻嘻的蹭到贺衍身边，硬生生扯开话题：“老大，你绝对猜不出来咱们班班主任是谁！”
“裴勇？”贺衍非常给面子的抛了个疑问句。
“你怎么知道？”于晨然拎着单肩的书包带，一脸苦涩：“我还想吓你一跳。”
“你觉得什么能吓到我？”走到教学楼门口。贺衍抬腿上楼梯，就从后面被于晨然拍了下胳膊：“现在离上课时间早着呢，去了也没人。”
贺衍回头看了他一眼：“所以？”
“学校后面有一片学区房，里面开了家网吧，我们去玩会！”于晨然冲他挤眉弄眼：“你要是现在去教室坐那，谁还敢进去啊，咱们造福一下未来的同学，晚点儿再去呗？”
贺衍突然认真的看了于晨然一眼，向前一步，一双深黑如墨的眸子盯在于晨然脸上，这表情动作一出来，吓得于晨然立刻向后敏捷一跳：“错了错了，老大，我开玩笑的。”
“去玩会吧，还有好几个小时空着，坐着多无聊。”
贺衍本来是想直接进教室等着祁昱出现。上辈子自己因为踩着点到达教室，到的时候就剩个边角的空位子，还是于晨然给他留的。
这破位置一坐就是一学期，导致他和祁昱那个时候连话都没能怎么说过。
在教室里位置的好坏他倒是无所谓，重要的是得跟祁昱挨在一起。
不过现在确实还早，贺衍点点头：“走，带路。”
于晨然带他来的这个地方他无比熟悉，虽然说它也算是个网吧，但其实就是小区里一间房子改成的。一百多平的地方哪哪儿都摆满了显示器和主机，进来不用给身份证，交了钱就行。
贺衍和于晨然在两人座坐下，于晨然一边戴着耳机一边跟贺衍搭话：“老大，跟咱们同班的有个特牛逼的人你知道吗？”
“嗯。”
“那个叫祁昱的，高一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他了。”于晨然啪嗒啪嗒点着鼠标，滔滔不绝：“证件照贴在光荣榜第一上一贴贴一年，这还是个人不是。”
“不过这帅哥还挺帅的，学霸身校草脸，像他这样的人，估计毕了业学校都得做个大喜报贴他个一两个月。”
贺衍看着屏幕上的游戏界面扯了扯嘴角，似乎被勾起了什么快乐回忆。
祁昱毕业的那年喜报学校倒是没有做，不过拉了张红底黄字的横幅，在校门口挂满了一整个暑假，贺衍还兴致勃勃的拉着他在横幅底下拍了不少照片。
网吧里的烟味和泡面味混在一起，加上空气不流通熏得人头昏脑涨，贺衍打了两把游戏有些累，去吧台买了瓶可乐打算出去透透气，付钱的时候，就听见了外面传来的隐隐约约的吵嚷声。
估计是这小区里的住户在吵架，贺衍听见就觉得烦。他放弃了刚刚的想法，转身准备回座位，却在听见了什么的时候鬼使神差的停住了脚步，锁起眉头又仔细听了一句。
如果他没听错的话，刚刚那些传来的吵嚷声中，有一个不太和谐的冷然音调。那声音，对于和祁昱在一起了几年的贺衍来说再熟悉不过了。
再次听见这个熟悉的音调，想到它的主人，贺衍的心里突然莫名生出了点紧张。他捏在可乐罐身的手指微微曲起，有几滴冰雾洇成的水珠从他指尖滚落。
他放下饮料，循着声出了楼道，往旁边的一条小道走过去。
这里是一条死路，最里面就是一堵小区里随处可见的水泥墙，路中间靠墙的一边放了个垃圾桶，旁边站了几个人。
眼神自动抛开那两个穿着小脚裤豆豆鞋手里还夹着烟的非主流，贺衍一眼就看见了记忆中那个穿着校服，面容清隽的高挑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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