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衍在班里无数人的注视下走出教室。现在距离考试结束时间还早，他走出教学楼的时候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盯着屏幕上的数字想了一会，打算趁这个机会去之前的网吧里打会游戏，旁边就传来了一声浑厚有力的男声。
“那个玩手机的站住，你是哪个班的？”
新任教导主任王学军穿着灰色的西装，肚子那里因为扣不上扣子而敞开着，露出了里面雪白的白色衬衫。他快步从楼道一路小跑出来，走到贺衍跟前：“现在是考试时间，你出来玩手机？还是在作弊？”他语气尤其严肃。
贺衍不动声色的将手机揣进兜里，低着头，视线刚好对上那片阳光下白得刺眼的肚皮“我交卷了。”
“交卷了？”王学军透过锃亮的镜片怀疑的看了他一眼：“你是哪个班的？等等，先跟我来办公室。”
今天是王学军第一天登上教导主任的岗位，所以趁着考试的时候打算各个教学楼都走动走动。没想到刚一到高二这边，就被他抓了在学校里公然玩手机的个正着。
“你叫什么名字？”
“贺衍。”
“哪个班的？”
“一班。”
教务处四面八方都装了空调，新的空调冷风开得很强，贺衍感受着后脑勺传来的一阵阵的凉意，心不在焉的听着窗外叽叽喳喳的麻雀叫声，猜测着有几只麻雀在叫唤。
“一班？”王学军皱着眉头看着这个比自己还高了一个头的男生，果断退后一步，坐在了椅子上：“高二的？”
“您不就是在高二楼前看见我的吗？”贺衍反问了一句，把王学军堵的哑了一秒。他是空降来一中直接当了教导主任，压根就不认识贺衍，自然没料到自己第一天抓的是这个学校里最难搞的风云人物。
“哦，高二一班，怪不得交卷这么早。”王学军语气放缓和了些：“但是学习上不可以放松，你看你一出来就低着头玩手机，老师怎么能不怀疑你？”
“下次交卷之前可以好好检查一下嘛，你们一班竞争那么大，一分可能就是两三个名次，所以绝对不能掉以轻心。”
“王主任，你跟他说这些啊，对牛弹琴。”一个四十多岁的女老师的“他”字拐了个阴阳怪气的弯，一边拎着本书也进了办公室，身后还跟了一个刘海长度戳眼的男生，低眉顺眼的走在后面。
“薛老师？”王学军看向说话者：“你这是……？”
薛红是一中以前的教导主任，在职的时候最爱抓的就是贺衍。现如今王学军从别的学校被挖过来，自己直接被顶替了位置，所以她对王学军说话虽然礼貌但还是有一种说不出的傲气：“他是高二，不对，他是一中里面最爱惹事的一个。你跟他说那些一点用都没有，这种问题学生，让他自生自灭吧。”
“薛老师，你在学生面前这是说的什么话。”王学军震惊的一皱眉，似乎被这一段话震碎了三观，他下意识的看了一眼贺衍，话题中心的当事人却看上去是一脸随意，没什么表情。
但王学军觉得通过自己这么多年的教职生涯，遇到过的形形色色的学生的心理学分析了一会，随后坚信，贺衍只是外表故作坚强，此刻内心不知道已经多悲伤多无奈，所以只能用面无表情来掩饰自己的伤心。
“我说的都是实话，王主任，你以后见识到了就知道了。”
薛红也朝贺衍的方向看了一眼，在看见贺衍现在的表情后就觉得生气。从前她不管是让贺衍交手机，罚站还是写检讨，他都是这种波澜不惊的表情。但是你让他做什么他也不争执，让他做的事他都做，但是就是死不悔改，看得薛红有气也没处生。
“我就说学校新搞的什么分班系统就是有问题，把这种学生都能分到一班，我看啊，一班以后的后腿就靠他拖了。”
“刚开学不要打击学生的积极性。”王学军听完薛红这一番话，脸上的笑容有些绷不住。他抽了张纸擦擦头顶的汗，索性不和薛红再多嘴，转身看着贺衍，已经忘了刚刚的目的是什么：“那贺衍，你先去吃饭吧。”他看了眼手表，语气稍微正经了一些：“今天念在你是初犯就暂且放过你，下次不要再带手机来学校了，知道吗？”
“知道。”贺衍点点头，俨然一副乖巧学生的模样。
王学军对他现在的表现十分满意，自己上任第一天，春风化雨般的暖心管理得到了空前的大成功：“好，你去吧。”
“王主任，你不能相信他……”
“薛老师，我正好有点事情要和你交流一下。”王学军拿出自己的笔记本，打算和薛红来一次思想上的碰撞，就看见了薛红面前还在垂头站着的男生：“这个同学是？”
“他头发太长了，屡教不改。”薛红刚刚已经教训了几分钟，看见王学军过来，顿时警觉了一点：“怎么了？”
王学军冲她笑笑，“没事。”他拍拍男生的肩膀：“学校的要求是男生前面的头发不能过眉毛，你这都已经戳到眼睛了，不难受吗？”
男生低着头没说话，王学军继续温柔开口，打算贯彻自己刚刚对贺衍一样的怀柔政策：“你看看刚刚那个贺衍同学，别人的头发那么短，看起来多精神多帅气，你这样显得很阴郁，不符合咱们一中积极乐观向上的优良传统。”
“王主任……”薛红还要说话，被王学军伸手示意打断：“明天我会在学校门口看着，希望到时候你的头发已经不是这样了。”
“不然，老师的抽屉里，也是有推子的，但其实老师推头发的技术不太好，很容易过火。”
那男生藏在刘海后面的眼睛瞬间睁得老大，刚刚还是他第一次听见老师对他用这么温柔的声音教育自己，没想到转眼间，这个新来的主任就用最温柔的声音说出了最狠的威胁。
“我一会就去剪头发，老师。”他看了一眼王学军反光的头顶，觉得自己再不去理发，下场就会和它们一样，顿觉头皮一片冰凉，无比惊悚。
“好的，那你也去吃饭吧。”王学军冲他挥挥手，示意他离开办公室，直接无视了一边薛红的欲言又止。
待学生的背影离开办公室，王学军便从身后拿出了自己的笔记本，继续笑眯眯的转向已经变得面色不善的薛红：“薛老师，现在没事了，我们就来讨论一下如何良性对待和管理…”
“贺哥！”
贺衍离开办公室之后犹豫了一下还要不要去网吧，刚往学校门口走了几步，就听见身后有人叫自己。他转过去一看，是刚刚和自己一样被叫进办公室的董安，以前都是一个班的，跟自己的关系和于晨然差不多，都还不错。
“哥，你没事吧。”董安跑到贺衍身边一抬头，贺衍侧过脸，低头只能看见他下半部分的眼睛：“能有什么事。”
“嗐，也是，那个姓薛的高一的时候就天天找你麻烦，现在她不是教导主任了，还那么牛逼哄哄的，看见她就烦。”董安的手从刘海下面伸进去，擦了一把额上的汗：“不过话说回来，今天不是考试吗，你怎么跟我一样被抓了？”
“我是提前交卷出来的，你是不是交白卷了啊。”董安忧心忡忡的跟在他身边：“我被叫进去的时候你好像已经呆了一会了，你不是在一班吗，这样做会不会惹上什么麻烦事？”
“没交白卷。”贺衍锁起眉头，伸手把董安脸上碍眼的刘海拨到一边，结果被他晒分层了的上下脸看的一乐：“全写了。”他语气中带了点笑意。
“哦——”董安也乐呵呵的一拍手：“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了？”贺衍不解的看向他。
董安背着手摇头晃脑：“你以前不是教过我们吗？选择题的口诀，三长一短什么的。”
“还有填空题就把前面的选择题的选项改改抄上去。大题就写个解，再把题目抄抄，随便蒙个答案就完事儿了。”
“贺哥你放心，你教的我都记着呢。”董安没注意到贺衍嘴角一抽，反倒说得更加起劲：“我每次用你这个方法几乎都没翻过车，数学成绩一直稳定在三四十分，还上过50分的。”
“嗯…”贺衍沉默了一会，随后赞赏的拍拍他的后背：“不错，继续努力。”
“你这是要去哪？”董安美滋滋的雀跃了一下，眼看跟着贺衍越走离学校大门越近，“出去吗？”
“嗯，去网吧。”贺衍看他：“你不出去？”
董安尴尬且不舍的摸了一把自己的刘海：“我先在学校吃个饭，然后再出去剪头发。”
“那个新来的教导主任说我要是不剪他就自己动手，把我剪成和他一个发型。”董安满脸泫然欲泣的表情，悲愤道：“丧尽天良。”
贺衍先是回忆了一下王学军的发型，再看看董安的邪魅刘海，认真道：“你要是真剪成他的发型，估计比你现在的也要好看点。”
“……告辞。”董安换下假哭表情，磨磨唧唧的哼了一声，“这叫哥特颓废风。”
董安换了个方向去了学校食堂，几栋教学楼里也陆陆续续的有人出来往食堂去了。贺衍在高一年少无知军训的时候经历过一次中午放学去食堂的可怕场面，就再也没有去过超过十个人在屋里的地方吃饭。
“带身份证了吗？”
因为现在是上学时间，所以网吧里异常冷清，放眼看过去没有一台显示器是亮着的。网吧老板叼着烟看了一眼贺衍：“最近查的严，你去二楼吧。”
“这里还有二楼？”贺衍惊讶。
“嗯哼。”网吧老板冲角落放了微波炉的墙角后面抬抬下巴：“从楼梯上去就能看见。”
贺衍交了钱，朝老板示意的地方走过去，果然发现了一道隐蔽的楼梯，只有一人宽，倒也不高。
他几步走上去，二楼和楼下的布景和构造都差不多，都是摆的满满的沙发和显示器。贺衍找到网吧老板给他开的电脑的号码，一路找过去，结果在走到跟前的时候却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祁昱？”贺衍的语气比刚刚知道这里有二楼还要惊讶：“你怎么也在这？”
“哦，贺衍。”祁昱看起来很是淡定，他松开鼠标，看了贺衍一眼：“我来这里查点资料。”
“来网吧查资料？”贺衍觉得有点好笑，他扯扯嘴角，在祁昱旁边的座位坐下：“可是你的电脑连网都还没连。”
祁昱的动作停了一下，他看了眼屏幕，虽不知道贺衍是怎么看出来的，但还是镇定的回复：“刚查完，准备下线走了。”
贺衍本来还想说祁昱这种界面只有刚开机的时候才会出现，想了想还是没有把这话说出口。他熟练的打开电脑，伸手要去拿耳机，就被祁昱敲了敲桌面。
“怎么了？”贺衍把这里刚换了的黑色兔耳朵的耳机拿在手里，嫌弃的看了一眼，随后转脸看向祁昱。
“吃饭没？”
“没有。”贺衍指指电脑：“一会点个外卖让老板帮忙送上来就可以。”
祁昱抿唇，摇摇头：“下午还要考试，不然先跟我去我家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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