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念头刚一出,穆拉拉眼睛一亮,正跃跃欲试地想上前仔细验个货,就听楼下陈碧云大声道:“婉儿,下来关门算账了。”
“哎!来了!”听了这话,穆拉拉可惜的砸吧了一下嘴,应了一声,起身下楼去了。
上午她替霍靖越喂过药后,照原计划去了一趟牙行,找了那位卖房的中介。由他见证着,还清了房东剩下的那些分期款。
思及自己不可能成日里耗在铺子里,陈碧云又不顶用,穆拉拉就又托他找了两位实诚点儿的售货员。
当然,这年代牙行里,管售货员叫店员,要是哪家店铺来请,自有中介过来替你介绍。
不过这时候大多数店铺里请人,多是熟人间相互介绍,因为这样才会更加可靠。
但穆拉拉初来驾到,没有这个人脉,就只有上牙行来找了。
这一回生二回熟,上次合作的也算愉快,穆拉拉也没打算再换人,就痛快地跟这位做事还挺靠谱的林先生说了自己的要求:“只要会算账,嘴皮子过得去的,不论男女老少都行,只不过有一点儿……这两人得会记账,最好是会用洋码字①记的。”
她请售货员回去,摆明了就是为了看铺子、卖货的。
所以也不需要他们掌握什么了不得的技能,只要白天能卖得出东西算的来账,完事了能按着她的要求,记清楚卖货账目,就完全可以了。
林先生听了这个要求,又拿出自己随身的小本本翻了翻,蹙眉道:“卟,这识字倒好办,但拿洋码字记账,这就有点儿……”
“哦!这个吗?不用懂,会用洋码字就行的。”穆拉拉看他为难,赶紧补了一句。
他们两人口中的洋码字,说的就是阿拉伯数字了。
不过国人嫌弃这些外来的名词绕口,就把国外传过来的东西统统冠一个“洋”字。什么洋火,洋文,洋布,洋葱……
这跟几百年前,中原将丝绸之路上传来的东西,全部简单粗暴的冠一个“胡”字,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可这年头各大铺子里记账,除了个别买办洋行外,用得多数还是繁体字。
当然,随着外出留学的人越来越多,阿拉伯数字的使用也广泛了起来。
甚至很多小学,初中的算数,也已经把它列入了学习课程了。
但因为如今距离民国正式成立,也还没个几年,所以能熟练使用阿拉伯数字做账的人,不是直接去租界里工作了,就是还没毕业。
就算有闲着的,价钱相对也会高一点儿。
但穆拉拉却不需要能完美做账的掌柜的。
她这里的账目简单,用的也是早已列好公式格子的账本,这请的店员只需要记清一日卖出货物的数量、总账,按格添数就好,其他的自有穆拉拉思量。
按着这个要求,穆拉拉以不包吃住,一月十块钱的工资,当场立了契,领回了两个售货员。
在交代了价钱跟如何划账后,店员在底下看店,穆拉拉这才有功夫上来守着病人,以防这人吃的药没效果,真发烧烧傻了。
可现下才下午五点多,跟两个售货员约定的下班时间还差三个小时,怎么就要提前下班了?
穆拉拉带着疑惑到了铺子,刚一进去,就见陈碧云正在关门,而铺子里外的东西已经卖空了。
穆拉拉一挑眉,有些吃惊。
上次她身上的启动资金本来就少,又是第一天开门,进货不多,所以才下午三点多,七号木匠铺这边就已经没货了。
可今天因为不用卖自行车这种大件儿,木匠铺这边,穆拉拉准备的货量,整整有昨日的两倍有余。
现在这是全卖光了吗?
……
那店员这才是第一天上班,见东家下来了,忙起身将记好的账本子交给她过目。
穆拉拉伸手结过账目,一目十行的扫了扫,见上面的总数目跟自己算过的没有差别,就对他点了点头,道:“那今天你就先下班吧!”
带着陈碧云转头去了隔壁精品店。
精品店这边的货品,要么价高,要么罕见,卖得就是一个物以稀为贵。
所以自从开门起,穆拉拉就做好了货品会滞销的准备。
果然昨天开店后,这边木匠铺的东西早早就卖了个精光,但精品店统共就卖出去了一辆自行车和一个卷发棒——这卷发棒还是当赠品免费送出去的。
而今天进门,一见那辆剩下的自行车还停在原地。
穆拉拉原以为这是今日一件没卖,又见这店员小哥神情不对,正想开口安慰他两句,让他别心急。
那小哥“嗖”地一下捧着一个空箱子就跑过来了,脸上喜笑颜开道:“东家!我正想找您补货呢!”
穆拉拉闻言一惊,接了箱子一看,见里头果然空了,就有些诧异道:“都卖出去了?”
这箱子里原本放的都是卷发棒,虽说没有自行车那么高价,但也要二十块现大洋。
可如今这世道,一块大洋拿出去,足足能买十五斤精米,八斤把子肉,八尺纯棉布。
普通人家就是脑子再热,也干不出拿全家半年口粮的钱,单买个能卷头发的东西回去。
所以就算这卷发棒独此一家,但穆拉拉敢定这样的高价,摆明了就是卖给那些一月能出四、五块,成十块钱卷发钱的富家小姐们的。
哪晓得这才一日的功夫,这般昂贵的东西,就被带货成了这样。
怪道后世马大佬有云:女人的钱永远是最好赚的。
这么一算,她昨日花了一个小时,精心给那小姑娘卷的宫廷卷儿果真不亏。
但补货?
不!
精品店不同于木匠铺,这边的东西本就卖一个稀缺,若是出货太快。
旁人疑不疑她是不是个长了八只手的哪吒还两说,这种高价位的东西,当然是饥饿营销更符合她的利益了。
不过今天这种出货方式,她得好好琢磨琢磨,再搞点儿什么能转化出来的的女性商品来卖。
可一被告知没货了,店员小哥儿那杏仁大眼猛挣了一下:“啊!要不您趁现在多去进一些?”现在距离下班还有三个多小时呢。
自行车这样的大件自然不好出,但若是补足了卷发棒,怕还是能多卖一些的。
穆拉拉听了这话,想了想才道:“我们铺子里的东西都是我自做的,所以出货量是不怎么大,若是有卖断的货,你列在账本上,我第二日自会补上,但今日就这样了吧!”
店员一听这话,“啊”了一声,原本兴高采烈的目光变得敬佩了起来。
交代好了事情,穆拉拉重新上了楼,试探着摸了摸床上的睡美人儿,果然,他额头的温度已经正常了。
穆拉拉怕不保险,又给他夹了个温度计……36.8摄氏度。
见这人没有再烧,穆拉拉坐在床边,有点好奇地用自己的手指摸了摸霍靖越的睫毛。
这才发现他的眼睫毛居然差不多有自己横着的一指节长,弧度正好的卷翘着。
真是好长好密啊!
也不知道他一个男孩子干嘛长这么长的眼睫毛,真是有点儿做弊了。
而且……穆拉拉的目光从霍靖越英挺的鼻子往下,一路越过这人苍白的薄唇、棱角分明的下巴,落到他因睡姿而半露不露的锁骨上。
穆拉拉刚想抬起测量睡美人睫毛的爪子,扒拉一下他身上解掉两个扣子的领口,手忽然就被人紧紧的攥住了。
她微微抬头,就见刚才还睡着的人已经睁开了眼睛,正蹙着眉心向自己发射死亡射线。
穆拉拉却丝毫没有被人当场抓包的意识,她有些坦然回握了回去,认真地盯着霍靖越琥珀色的眼睛:“不是说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吗……”
霍靖越听了这话脸色一变,正要严词拒绝,就听见了她的后半句:“当然嫁人什么的,我肯定是不干的,但要你做工还一千块,怕是要十几年才能还清,要不你先……跟着我,我一个月算你一百块?”
民国时期,因为教育水平低,学历高、名气大、特别是在学界政界有影响力的知识分子们,一月的收入基本能达到200块大洋以上。
而校对、译电人员、编辑、翻译、记者这样的中低层知识分子,一旦有熟人介绍,每月基本也能找到二十块以上的工作。
可对于文化水平教低的工人们来说,不仅工作时间长、环境差、生活条件十分恶劣,工资也是十分的感人——大多数人一个月也就赚个五六块大洋拿来养家。
这人若是留下干点儿鸡零狗碎的活计,就算冲着他的眼睫毛,穆拉拉最多只能给他开一个月十块钱的工资。
这么一算,他要想还清欠条,不吃不喝也得八/九年吧。
与此相比,光暖暖床、说说话,一年以后就能无债一身轻,真算得上一个很好的提议了。
但霍靖越一听这话,整个人都懵怔了一下,待他回味了一下床前女人话里的意思,忍不住拿舌尖顶了顶后槽牙,当下就想拧开这丫头的脑壳,看看她小脑瓜里究竟装了点儿什么。
但他目光无意间扫过穆拉拉背后的一堆药盒,又看了看她亮晶晶的眼睛,嘴里不知怎的,鬼使神差就应了一句:“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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