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回到熟悉的房间。
所有的一切依然是那股山顶洞人的味——
简易家具, 几乎没有装潢的室内,还有角落里堆积的灰尘和昆虫尸体, 所有的一切都那么原始和安心。
陈沫张开保护罩, 有了充足的能量石后保护范围想要多大就多大, 根本不用像以前那样扣扣搜搜。她脱掉衣服, 穿过光幕, 就这么躺在床上摆动手臂,假装自己在游泳。
果然一回来,身体就开始闹矛盾。
按按僵直的腿脚和肩膀,女孩叹口气。
“大姐, 你到底要闹到什么时候啊?”
“你又斗不过我……为什么就不能从了我呢?”
女孩自己和自己聊天,神情淡淡的, 长而密的黑发从肩膀倾泻而下,遮住了半边眼睛。许久她摸摸脸,发现作精身体竟然哭了,泪水顺着指缝溢出来。
大滴大滴落在床上。
何止委屈。
悲伤简直逆流成河。
“……”
草长莺飞的季节,正是下雨的时候。窗外的天忽然阴霾,那些乌云聚集在一起,又沉又重,几乎透过窗户压到她身上。
没多久,大雨倾盆而下。
砰砰砰的声音, 是雨滴敲击窗台、栅栏、大地……和她的心。
她捂住那只流泪的眼睛。
然后眼泪从另只眼睛流下。
简直是个林妹妹。
身体最是势力。
之前太空漂浮、飞船度假,日子过得舒适快活,一直都是安安稳稳的。现在又回到这该死的虫族地狱, 立马就怀念起那只死掉的雄虫。
“真是势力。”
“过于浮夸。”
陈沫面无表情吐槽。
不停抹掉脸上的泪水,许久将头埋在膝盖间,就很累很想暴打自己。
后背腺体上的牙印已经消失。
但是被咬过的感觉还是很清晰。
据说,人对疼痛是会上瘾的,虫也会吗?
身为节肢动物,这么低级的吗?
这场滋养万物的雨很快停了。
傍晚的星像是被洗过,挂在天边,晶亮晶亮的,安静闪烁。她在厨房煮了锅乱七八糟的汤,捧出去,坐在院子里喝。
蒜头一到晚上就安静。
现在两片叶子拢着脑袋,和其他霸王食蝇草蜷在一起呼呼大睡。大触和铁石出去考察新家地址了。矮人说现在住宅的位置不太妙,地基容易松动,遇到大一点的雨可能会被冲垮。
“最可怕的是风水,你们这地方的风水简直恶毒,我掐指一算,沫沫小姐,你住在里面一定常常做噩梦!”
“铁石你……吓到我了!矮人玄学这么可怕的吗?”
铁石老师吹吹胡子。
“这不是玄学,这是能量学!坑底的食蝇草是你的天敌,食蝇草下面又是巨大的能量石矿,你住在这,所有的恐惧情绪都会被能量场放大!”
他问有没有高一点的地方,最好能俯瞰全局蔑视全场。
“离地面越远越好,你以后最好睡吊床!”
陈沫:_(:::з」∠)_
大触说有,红龙的巢穴就很高。
矮人同志咯噔一下,脸色青了白,白了青。
最终还是跟着仿生人出发。
“可怜的龙龙,现在肯定在大滴大滴掉眼泪吧。”
陈沫喝口汤,慢慢呼口气。
由衷道:“……不愧是我,也做的太难喝了。”
女孩把食盆一放。
假装自己并没有做过吃的。忽然后背一凉,被窥视的感觉无比强烈——她慢慢转身,略微思考后,跟着那根奇怪的感官之线,来到了一扇紧闭的门。
门没上锁。
打开之后,可以看到她很久以前采购的廉价吸尘器、报废家具,以及各式各样的陈年腊肉干。大触这么多年,依然在孜孜不倦做肉干。
跟外婆一样,生怕她饿着。
“太感动了!”
女孩嘴馋手更贱,抽出一根丢到嘴里。
差点崩掉一颗虫牙。
整只虫就捧着腮帮吸溜口水,表情有点绝望,“外婆的爱还是这么硬核。”
等缓过劲来,便跨过那些堆积的杂物,搬开箱子,然后就看到闪着蓝色荧光的椭圆蛋。
蛋壳时明时暗。
就像有东西在里面跳动一样。
“这……好像是……之前从龙穴里偷出来的蛋?”
大触说不是红龙的蛋,那只憨批龙是公的根本生不出。
那么这只蛋到底是什么呢?
她自己是从化石蛋里孵出来的,看着这颗孤零零的蛋,莫名有点蛋蛋相吸。女孩抱起来擦干净,敲敲弹壳,严肃认真道,“拜托里面的大哥行行好,只要破壳出来不认我当妈,怎么都好说。”
蒜头已经够傻的,好好的肉食草自从认了她当妈,成天不是想刨坑就是想吃屎。
再来一只憨批,她这里就要变成智障动物疗养院了。
“当然也别认我当爹。”
蛋蛋:……
她抱着蛋坐在院子里看星星。
过了很久,早上就出去的两人终于回来。
铁石浑身都是黏答答的液体,散发着可怕的腥臭。
大触好一些,但是才买的西装又变得破破烂烂到处是洞,不知道的还以为霸总又下乡改造了。
“你们两个怎么搞的?”
放下蛋,陈沫问道。
铁石搞盆水淋自己,洗完钻到院中的小桌底下,一脸枯萎。
这人本来就显老,现在自闭起来完全就是大头版《沉思者》。
大触换掉衣服,摇摇头,“沫沫,我们不搬家了。”
“为啥?”
整颗星球都是她的,她想去哪不能去?
好吧,就算海人蛇的地盘不能去,它憨批龙又算个什么小别致?
“它太恶心,你受不了的。”
想到那些不堪入目的画面,不太有表情的仿生人难得露出深恶痛绝的嘴脸。
“它竟然在家里堆屎,我只是送老师进去考察地形,那家伙竟然朝我们喷鼻涕!”
“……那刚才铁石身上的,都是鼻涕?”
“还有屎,它还团屎扔我们。虽然躲开了,但是……”
大触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气氛一时有股怪味。
铁石忽然抖起来,顶得桌子也跟着剧烈摇晃,“咸的,是咸的!”
陈沫“啊”了一声。
脸色不太妙。
他们这里目前有且只有铁石一个正常人,要是铁石老师都疯了,那么她和大触这辈子也找不到第二个这样的老实人。
“老实人多珍贵,怎么可以欺负老实人!”
岂有此理!
女孩拿好东西,让大触骑上全地形车,然后再把陨石坑底的那群食蝇草绑过来。
“让它们成天吓唬我,现在也该拉出去吓吓别人。”
“好的,沫沫。”
大触一口答应。
虽然不知道她要做什么,但是只要沫沫大王要做,男人的程序就是“对对对全都对”。
一只穷凶恶极的少女暴君。
一只助纣为虐的机器奸臣。
两人绑着一堆昏昏欲睡清白无辜的食蝇草,朝着远处光秃秃的岩山,浩浩荡荡杀过去。
蒜头的鼻涕泡泡终于吹破,看着驾驶空气滑翔板飞走的妈,呜哇哇哇跳起来,扭着两片叶子也跟着冲了出去。铁石同志心理阴影大到无法计算,眼底青黑,看眼消失的两人一草。
小声嘀咕道,“我迟早有一天要变态。”
“憨批龙,你有本事别躲粪堆啊,有本事出来受死啊。”
陈沫站在空气滑翔板,手上拿着一个巨大的扩音器叭叭乱叫。
森林里正在睡觉的小动物,纷纷醒过来——
巨骨蓝鸟:哎呀,星主又要暴打那头龙啦!
石头兽:哎呀,红龙又要被星主暴打了!
鳄龙:哎呀,明天红龙又要嘤嘤嘤哭一天啦。
红龙:呵呵——老子已经不是当初任人宰割的老子了。
现在的它,粪球傍身,别说人形生物,就是屎壳郎精见了都要叫爸爸。
陈沫喊一会儿。
黑暗的山洞沉寂片刻,一堆粪球前赴后继飞出来。小姑娘冷笑一声,让大触把食蝇草们赶到前方,这些白日甚是嚣张的草,现在昏昏欲睡,完全凭本能行动。
感觉有东西砸过来,想也不想,张开嘴巴,吃就完事。
它们咀嚼、吞咽,口水横流……
【此处省略三百字】
【清纯作者已经阵亡】
虽然现在的画面真的很有味道,很该打上马赛克。
是个人都不应该细看。
但是陈沫就是看得津津有味,甚至在芬芳的气味中叉着腰哈哈大笑起来。该死的食蝇草从她来到这颗星球,就没有一天不对她哐哧哐哧的。
该死的憨批龙,当初如果不是他非要和西斯打架,她又怎么会去看热闹,然后把命看没了。
当然还有该死的狗男人。
全宇宙全星际,怎么就你那么狗,你他妈是属狗的吗!
食蝇草们回过味来,纷纷呕吐。
瑟缩颤抖的模样,像极了躲在家中怀疑人生的铁石,没过多久就枯了。
大触站在车上,眼看最前方的食蝇草倒下,立马补充一批新的上去。他的玻璃眼珠视力极好,密不透风地布置,愣是一点哔——(和谐)都没放过来。
瞧着陈沫笑得怪张狂,唇边也有点笑。
被迫吃屎的食蝇草纷纷叛变,死活要跑。
然后在逃跑大军中,愣是有一棵痴痴呆呆的幼年食蝇草,不要命地挥着叶子奔上去。
大触(嫌弃)地伸出触手,一把将蒜头捞过来,想也不想又伸出另外两只触手对它进行混合双打。
啪啪的鞭打声,响彻夜空。
嘤嘤嘤哭着要奔赴前方吃屎的蒜头,不屈不挠,吐了男人一脸口水。
“沫沫,它又要吃屎了。”
男人抹掉脸上的口水,用看死草的眼神看蒜头。
女孩微微皱眉,也不怕过敏,揪着食蝇草的脖子就是一阵疯狂摇晃,“陈蒜头,你要是敢吃,以后我就叫你屎宝。”
蒜头这个名字已经够熏了。
正在青春期的食蝇草听到屎宝,怔了怔,半晌哭了起来。
蒜头:妈,不要啊,我以后还怎么出去见草啊!我不要面子的吗?呜哇哇哇哇哇——
陈沫松开食蝇草,抖落身上的鸡皮疙瘩。
眼看洞穴没再飞粪球出来,料想库存用尽。叫上大触,捏着鼻子摸进去。
这不进去还好,一进去就看到红龙坐在地上哭,就哭得很凄惨,两只蝙蝠似的翅膀拍来打去,胖墩墩的腿蹬来蹬去。
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看到两人也不喷龙息,光顾着哭了。
陈沫:……
陈大触:……
哭够了,羞愤欲绝的红龙朝着洞穴顶端喷出一口龙息,足足有十几分钟。
等陈沫感觉洞穴快烧塌,对方才停下。
多大的一只远古巨龙啊,喷完愤懑的龙息,活生生给气缩水——变成宠物小精灵里萌萌的喷火龙。一米来高,跟蒜头差不多,就这么甩着冒火的尾巴在地上继续哭唧唧。
陈沫:“……您原来是根如意金箍棒,还能变大变小啊?”
大触的玻璃眼珠乱码一会儿。
按住女孩的肩膀,低声道,“沫沫,你给它取个名字。”
“啊,为啥?”女孩嘀咕一声。
这剧情怎么有点金角大王?
想着大触不会坑自己,女孩搜索枯肠后,认真道,“小白?”
她刚喊出来,小火龙的额头便飞出一点亮光,在黑暗的洞穴飞来飞去,不情不愿飞到了她的脑门,没入不见。
有点像之前和树人购买铁石的场景哎。
女孩的摸摸额头,还没回神,脑海就传来暴跳如雷的清脆童音,“老子红通通的宛如烈焰,叫熔岩还差不多,你瞎了几只狗眼要叫我小白?”
“唔……因为我小时候看的动画片,里面的狗就叫小白啊。”
红龙小白凶神恶煞:“爹跟你说过一万次了,呜呜呜……爹是龙……呜呜咦呜呜……你他妈再敢叫我狗……呜呜呜呜,爹不活了。”
说着,羞愤欲绝的红龙一头撞到墙壁。
但是它这个品种的龙,别的本事没有,就是皮糙肉厚耐打。墙壁都撞得掉渣,它的脑门还是原封原样的,品质真有保证。
大触露出毛骨悚然的笑。
陈沫看得鸡皮疙瘩起来,小声道,“大触啊,我怎么能听到它说话?你别笑了,你笑得太可怕了。还有刚才那个光是怎么回事,我之前给铁石赎身的时候也遇到过。”
“这是一种精神印记。”
大触摸把缤纷的秀发,解释起来。
远古时代,有个种族依靠这种精神驯服的方式,搞到很多抱脸虫当战宠。本来挺猖狂的,后来被突然进化的虫族按在地上打成憨憨,从此销声匿迹。
“现在的奴隶买卖还会使用这种精神印记,主人的精神对奴隶有轻微约束,解除也很方便。”大触笑得越发阴森,看着红龙,“但是沫沫你刚才和它缔结的,是最原始的精神契约。”
“你如果想要它当狗,它就只能是狗。”
大触转头问她,“你要它当狗吗?”
之前西斯把红龙揍得七七八八,这家伙都没有被驯服。
怎么现在就主动缩小服软了呢?
岩洞即将塌陷。
陈沫看着不停撞墙的红龙,活动下僵硬的身体,散漫道,“我并不想当任何东西的主人,我只是需要这个地方建房子,你逍遥了这么多年,搬个家很为难吗?”
红龙蹲在地上,气嘟嘟看着她。
陈沫的味道和初次见面已经截然不同。
它之前没闻出来,估计是因为她还处在幼年期。但是现在这股隐隐的王霸之气,让它想起曾经被暴打的日子……那可比之前那只猖狂的雄虫疼多了。
想想,鳞片都要掉的。
红龙澄黄的小眼睛转来转去,许久迈着胖腿跑过来。
一屁股扑到她脚边,“知道了,爸爸!你建起房子是不是有我的房间,我要很大的那种,还要有软绵绵的床,我要吃糖,吃蛋糕,还要一个游泳池!”
陈沫停顿片刻,一手拎起这憨批龙的小翅膀,“哦,你故意的,要来混吃混喝是不是?”
红龙:嘤——老子苟那么长时间还能不知道怎么抱大腿?愚蠢的虫族!
红龙嘤嘤嘤哭起来,带火的小尾巴甩来甩去。
陈沫看得头晕、想吐。
就很害怕。
没一会儿蒜头扭着两片叶子奔了进来,这货有学有样,龇牙咧嘴跟憋屁一样。很快,绿茵茵的脑袋也飞出一点亮光,死皮不要脸疯狂朝陈沫飞射过来。
“操。”
小姑娘吓得失去颜色,猛地捂住额头,还是让蒜头的光点得逞。
饶是她已经是经过风浪的人,还是忍不住骂了出来——
红龙碰瓷,红龙碰完,蒜头碰?
你们这些恬不知耻的远古动物究竟有脸没脸?
蒜头粗声粗气的孩童音传来,“妈,我也要自己的房间!宝宝也要吃糖、吃蛋糕,宝宝不要游泳池,宝宝只要跟你睡就行啦嗷~”
“睡你麻批。”
陈沫左手拎起红龙崽子,右手拎起蒜头,扔垃圾一样扔到洞穴深处,恨不得找个挖掘机给它们填埋了。
拍拍手,心有余悸叫声大触,脸都是白的,“走,赶快走!”
碰瓷现场不能久留!
男人没回答,沉思的样子分明也是想从体内逼个光点出来,飞到她脑子里。
陈沫,“……”
“你们想要我死,直说,不要拐弯抹角,不要那么含蓄。”
陈大触邪魅一笑,十分真诚,“你又在说笑了,沫沫,我们都希望你长命百岁呢。”顿了顿,脸红道,“妈——宝宝跟它们不一样,宝宝什么都不要,只要跟你一起困觉就行。”
陈沫:……
陈沫:……
陈沫:……
大触宝宝你,可真是个妖艳贱货呢。
也许,只有铁石哪天也叫她妈,会激起女孩心中的一点涟漪吧。
三千世界,如果以一颗明净澄澈的心去看待,或许,万物都是她的儿。
嗯,阿弥陀佛。
儿子们,都给老娘进垃圾桶去吧!
作者有话要说:嘤……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