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龙挥舞翅膀,庞大的身躯低低压着,围绕男人来回踱步。

    仔细看,它的翅膀上有一个新鲜的窟窿,屁股上的鳞片也掉了不少。想来应该是和这个不人不鬼的家伙缠斗已久,从别处打到这里。

    实在有些怕了。

    陈沫不知道谁会赢。

    她蛮想跑路的,也真的应该跑路,但是内心又有一股不可言说的冲动,逼迫着她留在这里。

    她上辈子还没活明白,回过头来,发现有限的人生都用来循规蹈矩地吃喝拉撒了。虽说平平淡淡才是真,谁还不是颗勤勤恳恳的螺丝钉……但脑子发昏的时候,也憧憬过日天日地的生活。

    不一定非要搞大事,但至少让她吃个大瓜。

    大触同志看着她,指了个方向。

    “我们跑吧。”

    陈沫蹲在原地不动,许久抬起头来笑一下,“你先走,我稍后就到。”

    仿生人大概是无法理解陈沫这种自残冲动的,在他的电子回路中,有命不逃怕是什么绝世铁憨憨。得到女孩的答复之后,陈大触躬下身子抱着食蝇草溜了。

    女孩捶捶脑壳。

    果然传来空荡荡的回声。

    不过古今中外那么多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总不会只有她这么倒霉,好巧不巧地就看死了吧。

    树林中的战斗依旧在继续。

    男人拖着残破的身子,和红龙周旋几回合后,烧焦的腿终于不堪重负,嘎嘣一声断了……嗯,断了。

    红龙吼一声,全身的鳞片都立起来。

    瞅准时机,澄黄的眼睛瞪得老大,一张嘴将失去行动能力的男人囫囵吞下。

    啊,被吃了。

    陈沫抚抚胸脯,感觉挺刺激。

    正要跑路,更刺激的画面来了——巨龙吃下男人没多久,开始到处乱蹦,庞大笨拙的身体扭来扭去,蝙蝠似的翅膀扑棱扑棱,甚至有那么一点点可爱。

    后来蹦着蹦着,硕大的泪珠顺着眼眶流下来。

    “嗷呜……嗷呜呜……”

    那叫声太惨,已经超过了吃坏肚子的程度。

    陈沫探出身子去看,不看还好,一看,头发都炸起来。刚刚被巨龙吞下的男人,不知道用了什么鬼畜的办法,生生从龙的胃袋爬出,现在正扒拉着对方的嘴皮,咬住紫色的龙舌,使劲撕扯。

    每咬下一口,也不嫌锯嘴,生生往下吞。

    咕咚咕咚的吞咽声,简直迷醉。

    巨龙硕大的泪珠PradaPrada地dior。

    她一时之间不知道是该露出什么表情。

    这就是传说中的人龙舌吻?

    红龙想把他吐出来,但是请神容易送神难。

    伸着头嗷嗷叫一会儿,痛得一屁股坐地上,翅膀自暴自弃地摊开,那阴险狡诈附满鳞片的脸看起来既愤怒又委屈。

    红龙:妈的,妈的!

    陈沫是真的忍不住,噗嗤笑出声。

    男人动作一怔,脖子扭出奇怪的弧度,下半身还在龙口里,浅绿色的瞳孔精准望向她。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呢?

    既古老又现代,既热情又冷漠,既让人瑟瑟发抖又让人想要更多。

    想要更多?

    陈沫咯噔一下。

    生怕自己中了狗作者的奸计,走上阿珍爱上阿强的魔鬼套路,往后退一步,猛敲自己的脑壳。爱上帅哥还情有可原,喜欢一具丧尸她就真的不可描述了。

    要知道人尸恋这种邪道就是放到字母站,也是一人一口唾沫星子喷死。

    男人放开啃得破破烂烂的舌头,从龙口跳下。

    支离破碎的身体还在不断往下掉肉,就是行尸走肉里的资深演员也没他这么敬业。他跳近一步,陈沫退一步,陈沫退一步,他跳两步。等女孩开始拔腿狂奔,他单腿猛跃,一个闪现就到她前面了。

    ……

    妈的,妈的!

    她好像有点明白红龙的心情了。

    “你是谁?”

    “我……是个路人。”

    “哦,撒谎的小朋友可是要吞千根针的哦。”

    “……我是这颗星球的主人,我只是想吃个瓜。”

    “乖。”男人靠近一步,血淋淋的胳膊老练地伸过来,牢牢撑在后面的树干,用经典的壁咚姿势将女孩锁住。

    半焦半烂的脸扯出玩味的笑,低头俯视她。

    天知道她是怎么看出玩味的。

    要知道这家伙的肉还在往下掉,血腥味重得她早上吃的鱼都要吐出来,但那种浑然的花花公子气质,真的好浓郁芬芳啊。

    “我的飞船坠落了,你既然是星主又长得这么可爱,肯定会帮我离开吧?”

    这个句式……陈沫发誓她一定在哪部狗血八点档听过。就是那种渣男骗傻白甜身心钱财的经典句式嘛。她低头沉默一会儿,皱眉道,“如果我说不呢?”

    “小朋友。”男人凑近一些,浅绿色的眼睛闪现和蔼的笑意,“动动你的小脑瓜吧,你要是不肯动的话,只有大哥哥帮你动了。”

    陈沫:……

    陈沫:???

    还没等她回过味儿,男人已经扣住她的脖子,将她整个人举起来。

    他断了一只手,掉了一只脚,刚刚从巨龙的肚子爬出。在这种残缺不全加满debuff的状态下,攻击力依旧高得超越常识。陈沫蹬两下腿,细白的小手有气无力抓他胳膊,“你……有种……掐死我。”

    “你不怕死吗?”

    “废话……当然怕。”

    “啊哈哈哈——”男人笑起来,“果然还是其他种族的雌性有意思,要不是我有事办,就先办了你呢。”

    说着,在爽朗的笑声中,指节一锁。

    将女孩的脖子彻底扭断了。

    扭断了。

    断了。

    了。

    陈沫:……我有一句mmp一定要讲。

    女孩最后的记忆,大概就是自己的脖子如何咔嚓一下断掉,像截甘蔗似的,发出清脆悦耳的响声。其实并没有多痛,但那种猝不及防的掉线感,简直让她差点放弃看热闹这一毕生爱好。

    等醒来,已经是两个月之后。

    她一个四肢健全人见人爱的青春美少女,强行被霸凌成了植物人。

    有意识,但就是动不了。

    那天遭遇不测后,大触把她搬回来。

    运用自己灵活的机械触手,帮她如此那般将断掉的骨骼和神经重新接回。但饶是如此,她还是在床上躺了三年。这三年里,让她难过的,不只是失去了瞎几把蹦的沙雕快落,天天听陈大触唠叨却无法反击的滋味,简直让她整只虫都绝望了。

    “我们的飞船被那个男人抢走了。”

    陈大触阴阳怪气,“我的充电桩还在上面,你知不知道,失去快充的我,现在每天必须要睡八个小时才能充好电?”

    陈沫:……对不起。

    “他把物资全扔下来,你猜猜还说什么来着?”男人抚摸她一动不动的小脸,“他说什么穷人才会采购这么廉价的设备,简直突破他对贫穷的认知。”

    “……”

    “他说让你以后没事多动脑子,不要蠢死在他手上第二次。”

    “……”

    “还说你长得怪可爱,脑子却是些小姑娘家家的玩意儿。”陈大触忽然抬高声线,模仿起生化狗逼懒洋洋的死妈语气,“我这样的男人是耍傲娇能搞定的吗?多读点多物种通用心理学,少读点言情小说吧。”

    嘲讽完毕,仿生人摇头道,“沫沫,你说你怎么这么傻,为什么要招惹一坨你爱不起的肉……我陈大触不香吗?”

    陈沫:……对不起。

    等我能动,就先帮你断电,再帮他物色墓地。

    本来应该躺十年的陈沫,在陈大触孜孜不倦的诛心言论下,三年就起身了。她起来那天本来打算搞个火堆,把仿生人架起来烧烤的,但是看着男人穿着发黄的衬衣和破破烂烂的西裤忙里忙外,又把心头的愤懑按下。

    说起来,要是没有他陈大触,她现在怕是变成一捧花肥了。

    大触看她能起来蹦跶,成功恢复出厂设置。戒掉了杀人诛心的言论,依旧每天一句骚话,偶尔一本正经地请她踩他的脸。

    而她为了表示感谢,只能很认真地揪他腮帮。

    导致陈大触同学很是不满。

    “我等了三年就是为了这轻轻的一揪吗?呵,女人,你就不能对我凶猛一点?”

    女孩拧住他的脸361度狂转。

    “这样能满足你吗?”

    陈大触:_(:з」∠)_是我家沫大王的味道。

    防护罩因为能量不够,缩小到几平方的范围。

    刚刚好能罩住她的小帐篷。

    外面的世界变化挺大,森林变得更加茂密了,简直到了密不透风的地步,老远就能看到各色果实。随之而来的,里面也出现了各种各样的动物,从草食到肉食,种类应有尽有。大触捕了不少,将皮毛鞣制过后存储在外面临时搭建的小仓库。

    陈沫问他为什么不做点衣服穿。

    这个以霸总为原型的仿生人,表示战斗服非必要不会拿出来。而白衬衣和西裤则是他最后的倔强,穿貂是不可能的,死都不可能的。

    陈沫有点佩服。

    人设不倒,是多少顶流都做不到的事。

    他如果戒掉被人踩脸的爱好,老老实实当爱豆,一定很让粉丝放心吧。

    嗯……大概。

    经过这三年的探索,陈大触已经将这颗星球摸得很熟。

    “这里只有一整块大陆,还有一些零星的小岛。动物按照季节进行迁徙,从南到北,再从北到南。我们在南边,飞船降落的时候动物刚刚迁走没多久,所以没看到。”

    “那这些霸王食蝇草是怎么回事?”

    陈沫指着保护罩外精神抖擞的豌豆射手们,有些疑惑,“它们也会迁徙吗?”

    “对。”

    大触耸耸肩,“它们跟着动物到处跑,就是用那两只埋在土里,跟萝卜一样的腿。”

    “……”

    “距离它们迁走还有多久?”女孩面前放着小山一样的肉干,都是大触这些年来晒制的,她拿起一根放到嘴里,慢慢咀嚼。

    “哦,你是说森林里的,还是营地周围这片?”

    “有区别?”

    “有啊,围着你安家的这片,它们不走了。”

    陈沫:!!!

    吓得她肉干都掉了。

    陈大触抓把肉干往陈沫脸上怼,梳得一丝不苟的彩毛翘起一根,神似呆毛。

    “它们自从三年前迁回来,就一直怼在你周围,即便旱季的时候枯成一把干草,脑袋也是向着你的。”

    “……”

    “我这么说吧,食蝇草规模还逐渐增长,它们好像真的很喜欢你。”

    不,它们不是喜欢她。

    它们是馋她。

    陈沫感觉人生失去高光。

    她太懂了。

    小时候放学,路过麦当劳的甜品站,她也总是把脑袋怼着人家门。满口蛀牙了,还是拉着父母往里面去。这种不屈不挠,愈挫愈勇的吃货精神,她深有体悟。

    只是,当她变成那支被觊觎的甜筒时,她整只虫都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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