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虞被江玄抱到马上, 落坐于他身前,刚开始还有些忸怩,不由扭了扭身子, 细声道:“快放我下去。”
江玄摘下纱笠扣到她头上, 微微往后移了些, 在两人之间留出一段堪称君子的距离,这般便是男女共乘一骑,旁人也无可指摘了。
况且这本来就是他的未婚妻,将来注定是他的妻子,便是比寻常师兄妹还要亲密一些,又怎样?
江玄低声道:“坐好。”
马鞭高扬, 重重落下, 骏马嘶鸣,放蹄奔入剑门关中。
行至森森剑林前,忽然出现一道巨大的透明屏障,屏障上头流光溢彩, 显然是道极厉害的阵法。
叶应许等人纵马跟上, 西门闻雪回头朝西门独秀道:“风雅, 剑来——”
西门独秀应道:“是,小师叔。”
话音落下,但见白衣少年头上华光大作,一柄寒光熠熠的宝剑破空而来,射向西门闻雪。
西门闻雪从马上飞身而起,伸手接住剑, 人剑合一,身化流星,冲向剑林。
剑意纵横,一剑,斩向剑林外的护法大阵!
透明的屏障与剑刃相交,爆发出令人目眩的彩光,彩光中隐约有一只麒麟图腾一闪而过。
那一瞬间,剑林中的万千飞剑好似受到某种召唤,纷纷震动起来,发出鸣镝般的剑鸣。
西门闻雪衣衫鼓荡,轻轻落地,收起宝剑,手结法印,低喝道:“开!”
随着这一声断喝落下,阵法上流转的彩光倏然寂灭,那道透明的屏障化作万千星点,慢慢消失。
江玄笑道:“剑林广阔,前辈们留在此处的剑成千上万,要从中找到姜叔叔的无锋剑,不亚于大海捞针,还请世叔指点方向。”
西门闻雪剑指西南,道:“如果我没记错,当年姜冲兄独身入剑林挑战西门家先祖留下的剑意,最后在祖峰上留下‘剑无刃,心有锋’六字,弃剑而去。祖峰位于西南方,你就去西南方向找寻吧。”
江玄拱手道谢,催马离去。
叶应许方才在剑门关外感受到浩然庞大的剑意,登时便为之心折,此刻早已跃跃欲试,不消任何人催促,便自选了个方向纵马而出。
诸葛绮红和姜玉也从西门家的弟子手里借了两匹马来,驰马进入剑林之中。
西门闻雪把剑还给西门独秀,摇首失笑道:“这漱雪剑还真是个剑痴。”
西门独秀收了剑,仍旧守在西门闻雪身边。
西门闻雪不再骑马,牵着马儿,如踏青散步般,缓步而行。
“风雅,你也去走走吧,不必陪我。你难得入一回剑阁,去四处走走看看,说不定会有新的体悟。”
西门独秀说道:“小师叔您身子不好,万一心疾又犯,没人在您身边,谁人为您取药?”
西门闻雪笑道:“风雅,我近几年心疾已经鲜少发作了,你未免也太杞人忧天。”
西门独秀依旧坚持己见:“我要陪着小师叔。”
西门闻雪被这孩子的模样逗乐了,哈哈大笑道:“好好好,小师叔都依你。”
二人在剑门关中随意而走,西门闻雪时不时向西门独秀讲述一些前人事迹,相谈甚欢。
转过一道山坳,二人眼前忽然出现一块赤色的岩石,岩石外层被人用钝器划得乱七八糟,留下道道粗糙的划痕,那些划痕组合在一起,却是七字龙飞凤舞的草书——
我命由我,不由天。
岩石下埋着半截断剑,多年风吹雨打,已然锈得千疮百孔了。
西门独秀脚步一顿,面上露出怔然之色,显然知道这柄断剑是何人所留。
西门闻雪瞧他神色不太好,不由叹息道:“风雅,这么多年过去了,你心中还没有放下那件事吗?”
西门独秀面色微变,撇开脸去,不再看那断剑,冷冷道:“西门闻香叛离家门,乔装扮为女子另投他宗,此等欺师灭祖的行径,是我们淮阴嫡脉永远无法抹去的奇耻大辱!”
“他改投他宗便罢,竟还与其师传出丑闻,其师逝后,更是盗取了冬藏仙府的宗门宝典潜逃,此等不忠不义不孝之人,怎堪配用‘西门’这个姓氏!”
西门闻雪走到巨岩旁,将那柄断剑扶起,面露肃然之色,道:“风雅,你视你的小叔叔为家族耻辱,我却不这么看待。”
“他改投别宗之举虽不妥当,却也是无奈之举。生在西门家中,却天生剑骨有缺,终其一生,拼尽全力都无法在剑道上取得进益,若是你,又会怎么做?”
西门独秀沉默不语。
“当年西门闻香携带符箓金册叛离冬藏仙府,其中内因,除了他自己,旁人皆不得而知。外界传言皆是猜测,你又怎能断定他真是为了一己私欲才携带宝典叛逃?”
西门独秀眼神微黯,道:“那师徒恋情的丑闻,总不会是假的。冬藏仙府的长老们再如何,也不至于抹黑他的师父。”
西门闻雪冷笑一声,语带嘲讽,反问道:“风雅,谁与你说师徒相恋便是背.伦?”
西门独秀语塞道:“这是……是世道所行,世人皆遵。”
“世道所行,世人皆遵,难道便是正确的吗?”
西门独秀被问得哑口无言,眸光重新投向那柄锈迹斑斑的断剑,陷入沉思。
……
诸葛绮红和姜玉并驾而行,行至一片红叶似火的枫林中,诸葛绮红忽然勒马停下。
姜玉也停了马,回头问:“绮红师妹,怎么了?”
诸葛绮红想起路上江玄对她的警告,和江玄看她的眼神,那种冷冰冰的眼神,看她宛如在看一具尸体。
想到这里,诸葛绮红心脏骤然一缩,忽然有些恐惧地意识道:如果她不听从这位江少主的安排,他真地随时都会杀了她!
并且以他的心计和手段,完全可以让人瞧不出任何破绽。
诸葛绮红本来还有些摇摆,毕竟她之前把姜虞得罪得太狠,那江少主早已对她起了杀心。
就算她这回对江玄言听计从,也难保他不会过河拆桥,若事成之后他还想要自己的性命,自己焉有抵抗之力?
可方才姜虞在马车上对她冷嘲热讽,她数次暗中向姜玉求援,姜玉均视而不见,她便清醒了。
那位江少主靠不住,这位冒名顶替的姜家大小姐更靠不住。
两害相权取其轻,现在事情已经很明朗了——姜玉从头到尾都是在利用她,她根本不会伸手帮自己,只会在自己陷入泥潭的时候站在边上看笑话。
况且她现在小命就在江玄一念之间,其实根本没有更多的选择。
诸葛绮红缕清思路,也坚定了自己的阵营。
她阴恻恻地朝姜玉笑了笑,问道:“玉善师姐,我其实一直很好奇,你究竟为什么要暗中针对虞师妹?难道你怕她抢了你少府主的位置?”
姜玉道:“绮红师妹你难道是误食了毒蘑菇,怎么青天白日的就开始胡言乱语了?”
诸葛绮红笑道:“哎呦,玉善师姐,你这是着急了吗?你不是一向温柔可亲,怎么会说这样酸溜溜的话呢?不看脸的话,我还以为这话是出自虞师妹之口呢。”
姜玉不想在理她,调转马头正准备走,右手忽然被诸葛绮红扯住。
“你们表姐妹二人自小一处长大,日夜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你的一举一动,虞师妹再熟悉不过。难道……你是怕虞师妹瞧破什么吗?”
姜玉俏脸微寒,沉声道:“诸葛绮红,放手!”
诸葛绮红松开手,依照江玄所授,忽然倾身靠近,压低声音说道:“我得罪了虞师妹,害得她险些丢了性命。一旦她回到冬藏仙府,势必会向问雪夫人告状。而你对她也心怀忌惮,既如此,我们何不联手?”
姜玉冷冷地看着诸葛绮红,半晌,忽然转怒为笑,道:“好。”
演到此处,诸葛绮红后背已全是冷汗。
她一向有些惧怕这位大师姐,即便江玄暗示眼前人并非本尊,诸葛绮红依然不太敢造次。
今日连番对着这张脸大放厥词,诸葛绮红只觉耗尽了洪荒之力,再叫她演下去,她可要撑不下去了。
诸葛绮红得意一笑:“那我就静候师姐佳音了。”
话说完,“驾”地一声,胯下马儿便如一阵风般奔了出去。
姜玉望着诸葛绮红的背影,眸子里好似淬了冰,对身边那无形的影子道:“这人不能再留了,再留下去,别说支线剧情完不成,只怕主线剧情也要出问题。”
系统问道:“宿主要杀她?”
姜玉冷笑道:“我何须自己动手?这剑阁中步步危机,她又一向鲁莽,不小心触发了什么机关,丢了小命,又与我有何相干?”
系统道:“须尽快促成姜虞和叶应许的情缘,这是对主线剧情十分重要的感情线。”
姜玉想到任务连连失败,不免有些烦躁,低喝道:“闭嘴!不用你啰啰嗦嗦,我自有计较!”
西南方向,祖峰。
姜虞和江玄站在直入云霄的峭壁下,抬头仰望满壁铁剑,心中皆油然生出一种肃穆之情。
山壁中央,有一片没有插剑的空白地带,上头深深刻着六字:剑无刃,心有锋。
“心”字的点上插着一柄朴实无华的铁剑,虽然时隔多年,历经日晒雨淋,剑上依然铁色铮然,毫无锈迹。
姜冲虽出身冬藏仙府,但因府中阵法、术法二艺向来传女不传男,故此他年幼之时便拜入秋思仙府门下习剑。
长成少年之后,又因为温雅不羁的个性颇得安贫乐道门门主青眼,所以后来又拜入春晓仙府中,师从门主修习仁道。
而无锋剑,正是他转修仁道后悟出第一道剑意时使用的佩剑。
江玄道:“想来那就是你爹爹的无锋剑了,我去为你取来。”
姜虞抬手止住他,道:“别,既是我爹爹的剑,自然该由我自己亲手去取。”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g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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