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 46 章

小说:权阉之女 作者:瓜子和茶
    二月二龙抬头的节气一过, 天气一日日转暖, 屋顶上厚厚的积雪开了冻,顺着滴水瓦滴滴答答地往下淌,隔窗望去, 好似挂了一副珠帘。

    晨曦中的青云楼,寂静中透着旖旎。

    娇若无骨的玉臂从大红锦被中伸出来,勾住正在穿衣男人的腰,美人儿一面惺忪地打呵欠, 一面说道:“这就走了?妈妈还没来催起,再歇歇也使得。”

    媚眼如丝,呢喃软语,撩拨得吴其仁浑身发热, 咽一口口水, 笑道:“今儿要早点儿去署衙, 督主遇到点麻烦,我们要候着听吩咐。”

    “他是你爹?那般敬畏他, 多陪我一会儿也不行?”青鸢的手探了探,窸窸窣窣伸了进去,“这里可是销金窟,我伺候一晚,可要上千两银子呢。你一个芝麻绿豆大的小旗能有多少银子往这扔?来一回少一回的事, 你坐好,我再伺候你一回。”

    她来回搓揉几下,吴其仁登时全身酥软, 忙摁住她的手,“今儿真不能耽搁,过两日我再来看你。你不用担心银子,说到底我也是东厂的人,自有弄银子的门道。”

    “我知道你们来钱的门道,每办一个案子都是发横财的机会,又是瓜蔓抄,又是搞连坐,你省省,多积点阴德吧!”

    青鸢收回手,起身帮他穿戴好,又给他系上一个如意荷包,抬头嫣然一笑,“我亲手绣的,若是嫌脏,出门就扔了去。”

    吴其仁笑道:“平生头回有人给我做东西,我可舍不得扔。”

    青鸢咬着他耳朵道:“去吧,不耽误大老爷查案子,只盼着大老爷他日高官厚禄之时,莫要忘了奴家才好。”

    吴其仁一路飘着出了青云楼,深吸两口略带清寒的空气,方觉得发昏的脑袋清醒几分。

    摸到腰间的荷包,打开一瞧,里面竟然装着三四张银票并十来颗南珠,林林总总加起来,足有七八百两之多。

    吴其仁怔住了。

    忽然肩膀被人从后一拍,崔应节笑嘻嘻道:“老吴,发什么梦呢?老远就见你傻愣站着,魂儿被勾走了不成?”

    吴其仁忙掩饰地笑笑,“树上两只麻雀打架,一时看住了。”

    崔应节往巷子口瞄了两眼,说道:“老吴,你比我年长,论理这话我不当讲,可好歹兄弟一场,你听小弟一句劝,找个正经女人安生过日子。——这窑子里头能有什么好人?”

    吴其仁一开始哼哼哈哈地敷衍,听到最后一句皱起了眉头。

    “上次在银楼我下了你的面子,是我不对,兄弟你一如既往待我,我心里感激得紧。可话不能这么说,哪个女子愿意干这行当?都是可怜人,何苦来讥讽人家!再说你我的名声,在老百姓嘴里还不如这些女人呢!”

    崔应节摇摇头没再劝,转而道:“又有御史弹劾督主盗名窃誉,不就修几个生祠么,有什么大不了的,这些人真吃饱了撑的!正好拿住几个震慑震慑,省得他们忘了督主的厉害。”

    吴其仁满脑子想的都是荷包,琢磨青鸢到底是何意,哪有心情理会旁的,只随声附和着,和崔应节一道溜溜达达到了署衙。

    朱闵青早就到了,手里握着一册卷宗正在看,脸色有些沉郁。

    崔应节撸着袖子嘻嘻哈哈道:“老大,督主的吩咐来了没?我这就带兄弟们拿人去!”

    朱闵青把卷宗随手一抛,揉揉酸涩的眼睛,神态略带疲倦,“折子叫人压下去了,根本就没递到司礼监。督主吩咐观察几日再做打算。”

    崔应节奇道:“谁这么有本事能压制住内阁那些个老顽固?诶,是不是督主提前动的手?”

    “不是。”朱闵青目光沉沉盯着案上的卷宗,冷声道,“是江安郡王朱怀瑾。”

    崔应节倒没显得多吃惊的样子,“上次他就和督主联手查了秋狩案,我和老吴也没少往他府上跑,他待人很和气,帮督主一把也不奇怪。不过竟能压着内阁低头,这位郡王爷也不简单呐。”

    吴其仁笑了一声,不以为然道:“他就是时运好,京城就剩下他一个郡王,说不定哪天就入主东宫,阁老们当然会给他几分面子。如果皇上再招其他郡王进京,他就不见得能吃得开了。”

    朱闵青冷冷道:“总之先盯着他的动向,一旦发现异常立时禀报督主和我。”

    他交代几句就出了署衙,只觉心烦意乱的,千头万绪一齐涌上来,什么事也想不成。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朱怀瑾虽没宣扬拒绝皇上指婚的事,但这事已慢慢在宫里宫外流传开了,自然也传到了朱闵青的耳朵里。

    他知道他是为了秦桑。

    一想到有人惦记着秦桑,朱闵青就浑身不自在。

    谁都说朱怀瑾随和脾气好,可朱闵青知道,这人骨子里很固执,绝不是轻易放弃的人,知难,反要更进一步。

    他这次插手内阁,分明就是向督主表明了他的态度和能力。

    朱闵青暗暗思索着,不知不觉走到了家门口。

    腿脚不听使唤地走到秦桑的院子前。

    春日融融的阳光下,屋顶上未化的残雪闪着细碎的光芒,墙角几簇迎春花开得正好,黄色的小星星争先恐后攒在一起,灿然生光。

    燕子在屋檐下呢喃,春光正好。

    他慢慢踱进院门,院子里很静,她的窗子关着,偶有一声两声的笑语传来。

    朱闵青出神地望着窗子,脸色越发柔和,却没有打扰她,转身出了她的院门。

    厢房中,林嬷嬷正在做针线,见他来便招手笑道:“试试这件袍子合不合身。”

    朱闵青心里装着事,随便试了下。

    林嬷嬷看他心事重重的样子,以为是差事不顺当,便劝道:“你在家养了小半年,这刚回衙门当差,难免一时手忙脚乱的,过几天捋顺了就好了。”

    朱闵青摇头道:“不是差事。”

    林嬷嬷移开针线笸箩,笑问道:“那是什么?能和嬷嬷说说吗?”

    朱闵青默然片刻,说道:“不打紧的小事,嬷嬷无须担心。……最近您没和阿桑再起争执,这很好。嬷嬷,您一手拉扯我长大,说是主仆却也是家人。而阿桑,她是我心里顶顶重要的人,你要像待我一般待她。”

    林嬷嬷面皮一僵,笑容凝固了,半晌才强扯出一个苦笑,“即是小主子的吩咐,嬷嬷不敢不听,你只管放心,往后我定然对小姐恭恭敬敬的。”

    朱闵青淡淡笑了一下,“嬷嬷,最苦的日子已经过去,如今没张昌从中作梗,只等一个恰当的时机,我们就可以为母后昭雪。”

    林嬷嬷轻声道:“嬷嬷就是拼了这条命不要,也要替小主子扫清路。”

    今年的雨水特别多,仲春时节里,细雨飘洒若雾,时断时续下了十来日,直到春分才渐次雨住。

    雨后的月光,如水银一般倾泻在窗前的空地上,清冷,凉寒。

    青鸢倚在床柱上,兀自怔楞着出神,手里是个小小的银质长命锁,吉祥八宝的纹样,上面刻着“长命富贵”四字。

    耳边是吴其仁的话,“这长命锁我打小就戴着,从不离身,有这个在,就觉得我也是有爹有娘的孩子,讨饭时我就是快饿死了,也没舍得拿去换吃的。这是我的心,你收好,等我想法子把你从这个火坑里弄出去。”

    自己出得去吗?

    一声幽幽长叹,青鸢的目光迷茫,神色凄然。

    房门轻响,林嬷嬷闪身进来,她穿着褐色粗布衣衫,看上去就像个普通的仆妇。

    青鸢把长命锁往枕边藏了藏,起身笑道:“嬷嬷快坐,您……”

    “不能再等了。”林嬷嬷截断她的话,没有寒暄直奔主题,“赶紧叫吴其仁动手,按老奴说的去了那两个祸根,小主子才能高枕无忧。”

    青鸢为难道:“太急了,我没把握他一定能听我的。”

    林嬷嬷扑通一声跪下,泣声道:“表小姐,江安郡王声势越来越盛,和朱缇来往日益密切,老奴真怕,怕小主子成了弃子,咱们闵氏一族就再无洗刷冤屈的那一天了。”

    青鸢急忙扶起她,沉吟道:“如此我勉力试一试,若不成……苟活多年,这日子我也过够了。”

    “他是个好色之徒,定然能成的。”林嬷嬷从袖筒里掏出个白瓷小瓶,轻声道:“就算不成,你把这个偷偷给他服下,假装马上风,这种事没人查,就是查也查不到你身上。”

    青鸢犹犹豫豫地接了。

    林嬷嬷微微松了口气,眼睛无意中扫过床铺,见枕头下露出半截长命锁,竟有几分眼熟。

    她不由探头去看,“这是什么?”

    青鸢抢先一步拿到手里,若无其事道:“楼里哄那些恩客的小玩意,实在不能拿到台面上。”

    林嬷嬷便不再问,只反复叮嘱她一定要快。

    窗外一轮明月冷眼看着,草虫急鸣,声声催人。

    暮春初夏,院子里的玉兰花开了一树,秦桑悠悠然坐在廊下,就着天光一面赏花,一面读书。

    豆蔻顺着抄手游廊过来,手里拿着一封书函,“小姐,江安郡王府上的人送来的。”

    秦桑拆开一看,脸色登时变了,良久才问:“这信确实是郡王府的人送来的?”

    豆蔻答道:“奴婢从二门上拿的信,据门房讲是的,您看封口处还有郡王府的印鉴。”

    秦桑拧眉思索半晌,把信折好重新装入信封,递给豆蔻吩咐说:“叫小常福在宫门口守着,等大哥从宫里出来,立时把这信给他看。叫马房备车,我要出一趟门,月桂跟车。”

    豆蔻问:“奴婢呢?”

    “你留下看人!”秦桑微微一笑,“看着林嬷嬷,别让她随便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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