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蘑菇神力
乔咿从工作室出来时,已临近夜里十点。从这里到市区还剩最后一班公交车。
车站离得有点远,她走了几分钟,忽然发觉身后一段距离多了几个人。
乔咿快速回了一下头。
四个男人,看不清楚容貌和年纪。
她故意放慢了步伐,那几个人也缓了步子。
应该就是跟着她的。
打火机的咔嚓声在寂静的路上格外清晰,四个男人就着火点了烟,其中一个吹了声口哨。
这里是要拆掉的旧城郊区,街道两边原本就没剩几家的小铺子也早就关了门。此刻整条街上没有任何行人车辆,破旧的楼房也像鬼楼似的没有一点人气。
也许有人。
下午乔咿听工作室的老言说有一些流浪汉撬开了门锁,在这些未拆的房子里摸黑过日子。
老言说这话时半真半假,颇有点故意吓她的意思。
若不是接了老言这么个见不得光的活,乔咿也不至于大半夜还要走在如此偏僻的路上。
没有一颗星的黑夜和初夏燥热的风压得人喘不过气。
虽然身后的几个人没有侵犯的举动,但乔咿的感觉很不好。
她摸到裤兜里的手机,脑子里却空白了一瞬,真要打出去,倒有点想不出能打给谁。
手机触屏划开的瞬间,刺眼的光亮也映了出来。
身后有人低语:“她要打电话!”
乔咿心猛地一紧,边点进通讯录,边加快了步伐。
她瞄见身后领头的人弹飞手里的烟蒂,短促低吼:“上!别让她跑了!”
乔咿像被踩了尾巴的小猫,拼了命地跑起来。出了这条街,右拐便是大路,那里兴许会有等车的人,或者路过的车辆。
“嘟——嘟——”已经拨出去的电话响着提示音。
无不意外,没有人接。
接了,怕也是远水解不了近渴。
这条暗沉沉街像是没了尽头。身后凌乱的脚步声很快逼近了。
若没跑出去就被追上,拖到旁边黑黢黢的废楼里,到时会发生什么?
被拖进废楼里就完了!
乔咿这样想着,把背包卸了一把甩向追上来的人,转身主动跑进了旁边废楼的一个门栋里。
“爸爸!爸爸!”
“快开门!后面有人追我!”
“爸爸!是我!有人要抢劫!”
少女焦急的喊声和拍门声从伸手不见五指地楼栋里传出来,空洞安静的楼栋像是扩音筒。
四个男人被包砸到,有个还跌了一跤,几个人拉扯着追上去。
“昂——嗷!嗷!嗷!嗷嗷!!!”
“嗷嗷嗷!嗷嗷嗷……!”
此起彼伏的叫声响了起来。
四人不用分辨便能听出是犬吠的声音,但这叫声又不似普通小狗的“汪汪”声。
它低沉雄厚,像是从什么有着强大共鸣腔的身体内发出的。
楼外,几个人都愣了。
“这、这有狗?!这里……”其中一个光头的话还没说完,又听见里面粗旷带着老烟嗓的男声,“都别嚎了!闺女快进来,别让这几只畜牲跑出去又把人咬死了!”
抱怨声中夹杂着兽类的喘息声,只在男人说话时犬吠静了片刻,随即,又兴奋地“嗷嗷”起来。
光头从背后摸出刀,弓着身子想往前一探究竟,被领头的一把拽了回来。
“疯了!不要命了!”领头男人给了他一脚,“你没听出这不是普通的狗,这他妈得是藏獒!”
“不会吧,这么黑有人住?”
“你长耳朵没听到?难不成是鬼?走!不想死就赶紧走!”
市区不让养大型犬只,有人偷偷把几只藏獒养在无人问津的郊区,也就能理解了。
藏獒是什么样的凶犬稍有常识的人都知道,就算不是藏獒,听声音想必也是大型犬只。他们几个意图不轨,却也并不打算因此丧命。
况且还有男人的声音。
不过十几秒的时间,四个男人来不及细究,仓皇而逃。
—
方才“热闹”的楼栋里依旧漆黑。没有狗,没有男人。只有乔咿,孤注一掷又发抖地蜷缩在角落里。
外面的声音很快没了,但是她清楚刚才的伎俩瞒不了多久,如果不赶紧离开,那几个男人回过神肯定会找回来。
嗓子发干,乔咿忍着咳意摸了摸四周,手机不知道掉在哪了。她咬着下唇,努力让发软的腿听自己的使唤。
穿堂风吹过,掀起少女额前被汗浸湿的发丝。
乔咿猫着步子往外走,听到有人声,探头朝右看,果然那几个男人已经找了回来。不过他们停在一个电线杆下,攀肩搭背叼着烟,并没有往这边走。
像是在等,或是忌惮什么。
其中的光头忽然朝她这边看过来,乔咿吓得捂住了嘴。她刚撒腿要跑,车辆发动的引擎声摹地响起,光也跟着亮了。
街斜对面竟然蛰伏着一辆深色的轿车,乔咿没注意到它是什么时候停在了那里,更没料到里面竟然有人。
车窗跟着落下。
“姑娘,有事吗?”司机声音和气,伸出头扬声又问,“需不需要帮助?”
这司机面熟,白天在工作室门口,老言跟他打过招呼,说他是给人开车的。乔咿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跑了过去。
“师傅,刚有人跟着我。”乔咿压低声音,“就在那边。”
司机朝后看,问:“有没有怎么样你?”
“就突然追上来,我躲进楼栋里了。”乔咿努力镇定的声音,隐隐能听出哽咽,“能借用一下您的电话吗?我,我手机刚跑掉了。”
司机递了电话出来,乔咿颤颤巍巍地拨了号码,“嘟嘟”声无奈响着,还是没人接。
司机朝着车里低声说了什么,后车窗徐徐滑了下来。
一个男人坐在后面,侧着脸,除了高挺鼻梁落下的利落弧线,看不清其他容貌,只是声音异常干净好听。
“没人接?”
这是他对乔咿说的第一句话,三个字,拖着不经意地散漫语调。
乔咿“嗯”了一声:“能麻烦你们载我到前面大路上吗?”
她不知道为什么车里这两人能如此淡定,但是那几个追她的人还虎视眈眈看着这边,她实在害怕,无法深思对方意图,只想赶快到安全的地方。
司机的语气像是在征求:“这姑娘是老言工作室的人。”
“好。”后座上的男人始终连头都没侧一下,车窗又重新滑上的同时,乔咿没想到他又说,“刚不是手机掉了?帮她找找。”
乔咿愣了愣,轻声说:“算了。”
司机下了车,直接大步流星地往回走。乔咿白色的书包就躺在地上,里面的物件散了一地,很明显。
那几个男人看见司机,完全不敢再造次,悻悻走了。乔咿这才发现,这个司机比普通人要壮实很多。
司机动作利索,很快回来把东西给她:“手机没找到,书包是你的吧?”
“是。”乔咿已经非常感激,道谢时无意瞄到车尾,迟疑地问,“师傅,这车灯是不是坏了?”
车子处于启动状态,但是车右灯是灭着的。
司机顿时拧了眉,警惕地往车里瞄了眼,小声说:“姑娘,这事可千万别给车上的人说。”
“啊?”乔咿眨眨眼。
“我修修就好。”司机手机响了,看了屏幕后表情变得严肃,催促她道,“你先上车。”
“是是,人就在我车上……嗯!嗯……”司机往边上走了几步,捂着电话接听,不想让她听见的意思很明显。
乔咿觉得奇怪,却也没说什么,她绕到车门处,听见司机低声说:“要跟踪监视?好!送到我会继续跟着他!”
其实他说话声音很小了,但是乔咿对人声很敏感。
她心砰砰跳,上车没留神,还没坐稳包里的东西就洒了出来。
后座上除了他,还有那个男人,一颗包好的胖大海滚到了他的脚边。车里的灯已经灭了,乔咿看不清楚他,见他也丝毫没有捡的意思,甚至从坐进来,那男人都没有看她一眼。
不是为了今天的工作,乔咿从没这么晚一个人在外面过。她小时候,太阳下山前没回家,外公都是会板着脸训她的。
受了一连串惊吓,许多细枝末节都来不及思考,起伏的情绪让她脑子全乱了。
她往旁边凑了凑,气声问:“你跟那位司机什么关系?”
男人终于对她有了反应,侧过头,但是眼睛还盯着方才的位置没变:“嗯?”
他说话时,喉结跟着上下滑动,身上有清爽的薄荷香味。
乔咿说:“他好像有问题!”
她话没说完,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她抬手在男人面前晃了晃,终于确定了心里的疑问。
这男人是瞎的。
“可以走了。”司机这时拉门坐了进来。
刚打了小报告的乔咿人一凛。司机倒是没看出异样,进来边发动汽车边嘀嘀咕咕:“那几个人没见过,不像是这片的,刚已经走了……”
车子往前开,乔咿不知道旁边的人听明白刚才自己说什么没,看这样子是没听清。可面对一个看不见的人,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暗示。
她只有八十多斤,体育成绩回回都是刚刚及格。若前面的司机有何不轨,她加上个盲人就更没胜算了。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疑问和恐惧让她做出了事后想起就脸红又荒唐的事。
——她的手慢慢伸过去,在旁坐男人的掌心轻轻画下“SOS”。
少女柔软的指腹像棉花,男人身子明显僵了僵。
乔咿眉眼低垂,看到他腕间手表折出的低调光泽。
随即,男人鼻腔里一声轻笑,嘴角牵出撩人的弧度,懒懒拖着调说:“老李你干什么了,吓得人姑娘都来牵我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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