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42章

    这个年代升学不看成绩, 更看重家庭成分、个人品行,然后靠推荐继续读书。

    所以刘小麦一度很是怀疑刘四柱能被推荐到公社中学念书, 就是因为老刘家太穷了。穷出高贵,穷出风采。

    不然的话,难道真的如一些传言说的那样,刘老太和前任大队长何贵生有一腿?

    一想起来刘老太那张皱皱巴巴的脸,刘小麦就打了个激灵。

    不至于, 真的不至于。

    虽然不看重成绩,但是不代表没有考试, 形式还是有的。

    最起码在坝子小学, 林校长每个学期都兢兢业业给学生们出试卷。

    没有打印机复印件, 他都是一份一份用手写出来的。

    只是也没有多少人在意他的这份苦心罢了。

    知道坝子大队昨天出事了,刘小麦来的时候,特意观察了他们队里的氛围。

    气氛低迷啊气氛低迷,路过的人都是愁眉苦脸。连小孩子都狂野不起来了, 不敢找刘小麦挑战,甚至不敢大声说话。

    也是,县公安逮走了好些人, 大部分都是坝子大队的。就算里头没有自家人, 扒开手指头算一算也有自家亲朋好友。

    何况坝子大队这门暗地里的生意算是毁掉了。

    本来这就不可能是一两个人搞的事, 坝子大队是当成集体事业在做呢, 还做得轰轰烈烈的。

    现在好了,人呢被抓走,钱呢不再有。

    到了坝子小学, 刘小麦却发现林校长的情绪看起来很好,说话句句带笑,而且都笑到了眼睛里。

    林校长从抽屉取出来两份试卷,“小麦同学,这里有一份语文试卷,一份数学试卷,里面的内容是关于一二年级的。如果你能及格,就说明你的基础已经打好了,你可以进入三年级学习,不用担心跟不上课程。”

    只要及格——

    那她稳了啊。

    刘小麦小心地把试卷接过来,“谢谢林校长,我保证会写好题,不让您失望。”

    林校长笑而不语。

    这两份卷子是他这两天临时出的,因为汇集了两个年级的内容,拿原来的卷子都不行。

    他的心里到现在都感觉不真实。

    刘小麦,一个贫农家庭出身的小女孩,能有这样的天赋,读书几天就上三年级?

    但想到她直接跳过一年级读二年级也无丝毫不适,林校长又自信起来了。

    刘小麦应该会继续他惊喜的。

    刘小麦也超级自信。

    她先做的数学试卷,小铅笔戳戳戳,答案就整整齐齐出来了。

    唯一意外的是最后一题出现了三年级才涉及的除法运算,刘小麦愣了一下,就刻意在旁边打了个草稿,然后写上正确的答案。

    她就在办公室里考的试。

    就她这么一个考生,也就林校长这么一个监考老师。

    林校长很照顾学生的心理,刘小麦写题目的时候,他一眼都没有过来看,而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备课,以至于刘小麦把数学卷子交给他的时候,他忍不住看了一眼手腕上的表。

    没错,才过去二十分钟。

    写完了???

    好学生刘小麦一本正经地说:“林校长,那我就去做语文卷子啦。”

    “好的,不用着急,你可以慢慢写。”林校长说。

    他拿着数学试卷的手微微颤了一下。

    如果他刚刚没看错,刘小麦连那道除法题目都写出来了,而且答案还是对的。

    林校长开始激动了,他想立刻把这份数学试卷改了,看刘小麦对多少。但依然是出于避免打扰到刘小麦接下来语文考试的心理,他生生忍住了。

    林校长内心好生煎熬啊!

    就算如此,他还记得提醒刘小麦放慢速度,避免粗心大意出错。

    其实不用他提醒,刘小麦写语文卷子的速度也快不起来。

    因为她要一笔一划,用小学生才会有的那种老实字体答题。

    这确实是个考验,但是没有问题!

    这个卷子是林校长用手写出的,看到那一个个属于林校长的字迹,刘小麦的内心就会慢慢平静,而且涌现出很珍惜的情绪。

    她最担心的部分就是给她汉字让她写拼音。

    前后鼻音实在是太难啦,她永远不可能把这一块拿捏死。

    好在林校长出的题目,都是紧扣课本的,甚至很多都是课后练习题,这些刘小麦没道理不会。

    最后一题是看图写话,林校长真是全才,他居然也上手画图了。

    画的是一株小秧苗沐浴阳光吸收雨露,最终长成了一株水稻。

    画风特别可爱,刘小麦一看就乐了。

    但是她忍住了,严肃地提笔,在图下面写了两个字——萌芽。

    刘小麦把语文试卷交给林校长的时候,他神色淡淡地应了一声。

    “小麦同学,你可以先回去了,明天正好上学,我通知你结果。”

    林校长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刘小麦:“……好的。谢谢林校长,林校长辛苦了。”

    啊啊啊啊考了个试林校长反而对她冷淡起来了,怎么会这样!

    她又没作弊啊,她可认真了。

    而且她考试的时候,林校长看都没看她卷子一眼,好像一点兴趣都没有。

    太难了太难了,不过没关系,她的卷面肯定会让林校长惊艳的。

    刘小麦又被她自己轻易哄住了,高高兴兴跟林校长告了个别回家。

    她一走,林校长立刻把她的两份卷子摊开在自己面前,迫不及待地阅卷。

    太期待了太期待了。

    总算开始了,而不是在学生面前摆校长架子。

    真开心呐。

    ……

    因为现在分家了,刘小麦家还要用老刘家的锅,就有点像占老刘家便宜了。

    虽然有便宜不占王八蛋,而张秀红同志始终觉得这是老刘家欠他们的,他们这不叫占老刘家便宜,相反,这叫自力更生。

    但刘小麦看到一次刘小萍背着有她人高的柴火后,就开始主动拾柴回老刘家烧锅了。

    反正都是顺路的事,她上学要跑好长的路才行。

    到了老刘家,远远就听见欢声笑语了。

    走近一看,居然是刘三柱回家了。

    刘三柱和他老娘一样,都有点神出鬼没在身上的。

    刘小麦把柴送到厨房去,堂屋里的刘三柱还跟她笑眯眯打招呼:“小麦回来啦,今个儿居然打柴去了,这是长大了啊。”

    他们都不知道刘小麦是去小学参加考试了。

    在成绩出来之前,刘小麦也不想提。

    她把柴火顺到厨房整整齐齐摆好,就听见刘三柱他们在堂屋里说话的声音。

    “三柱,你怎么这么能呢,说出来就出来了,让妈白愁了一夜。”

    这是刘老太抱着刘三柱哭。

    “妈,你愁什么啊。你儿子你自己还不放心吗,我既然去了,那就肯定有法子全身而退。”

    这是刘三柱安慰自家老娘,语气里还有些沾沾自喜。

    “不管怎么说,以后不许去那些地方。”姚静在反对,“你要真出事了,我们娘儿几个可怎么办呢。”

    她说到后面带了哭腔,刘三柱一下子就六神无主了。

    刘老太还在那里喊:“三柱,听你媳妇的!”

    也不知道是谁之前教育刘三柱当个真正的男人。

    “静子,我对不住你,不会有下次了。”刘三柱在态度上先跪下,“你知道的,我遇到任何事了,我也不可能害着你和孩子,我情愿对不住别人。”

    刘小麦听懂了。

    原来如此刘三柱是当了污点证人啊。

    然而当污点证人的人那么多,怎么就刘三柱能全身而退呢。

    可能这就是人生吧。

    可能这就是锦鲤女主的爸吧。

    刘小麦在心里沧桑地叹了一声气,像个大人一样默默背起家庭的重担。

    她打算从老刘家的院子里回屋,他们屋原本对着院子的门并没有封起来。

    结果刚走到院子里,发现福宝就蹲在角落里,给老母鸡顺毛。

    “咕咕,咕咕,你们就再生一个鸡蛋吧,好不好嘛。老刘家没有鸡蛋啦,福宝的鸡蛋羹要断啦。”

    两只老母鸡现在是天天下蛋,一只鸡下一颗。

    不幸的是,它们遇到了鸡生天敌张秀红。

    张秀红每天早起,和母鸡们大干一场,祭出鲜血和皮肉,得两颗鸡蛋回家。

    眼下刘小麦就站在旁边,看着福宝骚操作。

    结果还真让她操作成了——

    这两只在张秀红面前凶的一匹的老母鸡此刻温顺的像小绵羊。屁股一蹲,从善如流地一只又下了一颗小鸡蛋。

    刘小麦:“……”

    她人已经傻了。

    刘福宝捡起来那两颗比正常鸡蛋小一圈的蛋,这才歪着头看向刘小麦:“大姐,你要吃鸡蛋吗?”

    不吃不吃。

    她不配。

    刘小麦含蓄地笑了两下,慢慢往自家屋里走。

    直到关上屋门……很好,什么事也没发生。

    今天也是四肢健全的一天呢,感动!

    ……

    夜色里,何在洲并没有回屋休息,而是坐着门口的一块大石头上,用小刀把一根根竹片削得尖尖的。

    “小洲,小洲,爸爸回来了。”何春强又背着一只蛇皮口袋,匆匆忙忙穿过夜色,出现在他面前。

    “这些东西都给你们吃用,我大概有段日子不能回来了。”何春强话里是压不住的气,“不知道哪个鬼,把坝子大队的赌窝举.报了。”

    何在洲凉凉道:“爸,这跟你有什么关系。你不是说过吗,很安全,你都是在隔壁县里做事,不沾底下这些东西。”

    “你太小了,里头弯弯绕绕你不懂。这事出来了,我得出去避一避。”何春强顿了顿,说道,“我就不进屋了,省的你妈看见我又生气。你也不小了,就多吃点苦,照顾好你妈,像个男人一样担当起来!”

    何在洲看着他爸,眸光被夜色吞噬,看不分明。

    何春强并没有注意到儿子的挣扎,他很快又匆匆消失在夜色里。

    还丢下了一句“有事找你春富叔,他靠谱”。

    何在洲沉默地动了下眼睑,把蛇皮口袋提回家里去。

    而此时,又有一道黑影往他们家来。

    何春富一到这个屋子,就熟稔地在屋后找了个位置趴上了。

    他先对着窗户往里面看,前段时间这窗子挂了件衣服,白天夜里都不取下来,一看就知道是何在洲那个小鬼干的。

    确实给他造成了一点麻烦,让他次次都要爬到屋顶上掀开瓦看。

    不过那个女人天天躺在床上,从屋顶上直突突看正面,确实比从窗户看侧面来的妙。

    何春富吞了几嘴口水,正要爬墙,突然发现今天这窗户上的衣服挂的有点歪了。

    他立刻把眼睛贴在泄出来的那条缝上,美滋滋往里看。

    瞳孔顿时一缩。

    只见何在洲捧了个罐子,不停地从一个蛇皮口袋里面拿出来钱,塞到罐子里。

    塞了好几把!

    塞过钱,何在洲把罐子口堵好,抱着它出门了。

    何春富一愣,也没心思看女人了,蹑手蹑脚绕到前面跟何在洲。

    何在洲很谨慎,向周围看了看,才把罐子埋在了一块大石头后面的泥土里。

    埋好后,又观察了一遍四周,觉得没人看见,才拍了拍手回屋。

    何春富头上汗都出来了,他贴着墙站着,等了好久,久到屋里的人可以睡着了,他才僵着身子走到那块大石头后面。

    他没有锹也没有铲子,直接用手开挖。好在何在洲还是个孩子力气不大,东西本来就埋的不深,没多久就露了出来。何春富满手的泥,抖着膀子把坑又填起来,然后抱着罐子就跑。

    老何家真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都成这德行了,家里还藏了这么多钱,好在苍天有眼叫他发现了。

    发财了发财了,他发大财了!

    他没有注意到身后何家的大门不知道什么时候开了一条缝,何在洲正在平静地注视他远去。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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