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队长, 你听我解释啊!大队长你听我解释啊!”
小黑屋里,何春富发出绝望的呐喊。
吴国安一张脸阴云密布, 毫不留情地把他扔在里头,自己走了出来。
有两个鬼鬼祟祟的人靠近他。
“干什么?”
吴国安横眉一问,四婆腿就一软,她赶紧把孙琴推到前面去。
“大队长,我姑娘说她知道点事, 她要来找你。”
孙琴昨天遭受了巨大的打击,却没有一点萎靡不振的意思, 她整个人带着点不正常的亢奋。
“大队长, 我要大义灭亲!”
吴国安:“……你灭谁?”
孙琴往小黑屋一指, 大义凛然道:“大队长,何春富能做出来的事,我也能做的出来,我的思想觉悟肯定要比他高一大截。”
“我家小琴, 那是顶顶好的,也就何春富没脑子,还在外面偷男人!”四婆呸了一声。
“可以的, 孙琴同志, 你准备怎么灭何春富?”吴国安洗耳恭听。
孙琴就高声起来:“大队长, 我昨晚跟了何春富一路, 亲眼看到他去仓库里拿了一瓶白酒喝了,然后把白酒瓶子就放在墙根那里。我当时没在为意,我现在想一想, 他那个时候还摇了摇空瓶子,应该就是把钥匙放在酒瓶里了,搁在墙根留给接头的人呢!”
她声音太大了,小黑屋的何春富听得清清楚楚。
他立刻声嘶力竭地反对。
“孙琴!你瞎讲——你故意的,你一定是故意的!”
“大队长,你别信她的瞎话,我拿了一瓶白酒是没错,但我根本没往酒瓶子里摆钥匙,唉哟我这下是跳进黄河洗不清啦……我冤枉啊,冤死啦!”
“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孙琴回嘴,“大队长,我愿意作证,一定要让何春富这种人尝尝铁窗泪的滋味。”
“很好。”吴国安注视着她,“就算是到了公安局,你也敢说这话?”
孙琴顿了一下,旋即把腰挺得笔直,“我敢!”
……
因为队里农具被毁得七七八八,大家干活也干得特别潦草。
中午早早就回家了。
潘桃一到老刘家,鼻子就动了动。
“哟,静子今天又做糕点啦?”
刘小勇立刻欢呼了一声,就往厨房钻。
“出去出去!”刘老太很不高兴,“你这像什么样子?老刘家就你缺一口吃的?真是什么人养的就像什么人的种。”
这是把老大一家都骂进去了啊。
要是骂的刘小麦,刘二柱肯定说什么种不种的,说到底都是您这个奶奶的种。
但是换了刘大柱,他第一个想法就是跟刘小勇他们娘儿俩划清.界限。
“小勇,你太像你妈了,你这样以后很危险啊。”
潘桃冷哼了一声,看都不想看刘大柱一眼。
刘大柱立刻虎视眈眈地看着她:“你又阴阳怪气什么东西?”
潘桃立刻摸住她的后脑勺,“哎哟”“哎哟”起来。
刘大柱:“……”
他不做声了。
上次潘桃被他打了之后又推得跌倒,后脑勺起了好大一个包,紫红紫红的特别吓人。
刘大柱当时就有点后悔了。
但他是不会跟自家女人道歉的,男人教训女人,那是天经地义。
顶多他以后下手轻点,要是潘桃不闹得厉害,他也不想跟潘桃动手。
刘大柱现在就觉得自己也算是忍辱负重了,除了他二弟,这个世上大概没有比他更憋屈的男人。
果然娶不好媳妇毁三代啊。
不像老三,娶了个温柔又漂亮的城里媳妇,多光荣啊。
就在这时,刘老太和姚静从厨房出来了,一人手里捧一碟糕点。福宝和刘小军紧紧地跟着她们,一人抓着一块,正有滋有味地吃着呢。
刘小勇眼睛一下子就红了:“奶,他们怎么能偷吃?”
“什么偷吃,滚滚滚。”刘老太不耐烦道,“那是我给的。”
“你怎么给他们吃,就不给我吃!”刘小勇悲愤极了,“你偏心,啊啊啊这个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偏心的奶奶!”
“我以前偏心你,鸡蛋全都给你吃,大白米也给你吃,你怎么不怪我是个偏心的奶呢?”刘老太懒得搭理他,慈爱满满地看着福宝,“慢点吃慢点吃,吃完了奶再给你拿。”
福宝甜甜地说了一声:“谢谢奶奶。”
刘老太立刻美得眉开眼笑。
……刘大柱都看不下去了。
在他心里,刘小勇就是老刘家的大孙子,被宠着长大的,就这一个月以来,身份地位急转直下。自家老娘反而把一个野丫头当成了宝,对着自家大孙子横挑鼻子竖挑眼,简直是老糊涂了。
但是这事他又不好开口,指望潘桃说呢,结果潘桃刚被他羞辱了一顿,现在也不开口了。
刘大柱只能坐着生闷气。
他的眼前突然出现一双细白的女人手指,拿着一块热乎乎的点心送到他面前。
“大哥,吃鸡蛋糕。”姚静温温柔柔道。
刘大柱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嘴里说了一串“好”。
他居然有点手忙脚乱了,最后是用两只手接过来的。
一小只黄澄澄的鸡蛋糕被捧在他粗糙宽大的两只手掌中间,有点不伦不类的可笑。
“大哥,吃呀。”姚静笑了起来,露出的牙齿特别的白,“尝尝我的手艺,看好不好吃。”
“哦……哦。”刘大柱赶紧把鸡蛋糕送到嘴里,活像是猪八戒吞人参果,然后不住地点头,“好吃,特别好吃,又香又软!”
潘桃“呵”了一声,“用了多少鸡蛋啊,能不软不香吗?”
刘老太嗤之以鼻,“再多的鸡蛋给你,你也做不出来这样好吃的东西,你就没那个本事。”
事确实是这回事,但潘桃不觉得姚静会做糕点有什么值得骄傲的。
她撇撇嘴:“做了这么些,也没一口正经中饭。吃这个东西能吃饱吗?这都是过去地主老财家的消遣。”
姚静微笑着说:“委屈大嫂了,今天中午只有这个,我们大家一起吃。”
以后可没有了,就说这些人没那个口福,吃不惯糕点。
要不是为了马上卖糕点做铺垫,姚静也不会浪费这么多材料便宜老大一房。
“这还差不多。”
潘桃说着拿起来两块鸡蛋糕,给刘小勇一块,又自己留一块。
刘小萍顿了一下,自己默默从碟子里挑了块最小的。
“味道怎么样?”姚静问道。
“好吃!好吃!”刘小勇已经不记仇了,忘记了生气,兴奋地嚷嚷。
潘桃忍不住瞪了一眼刘小勇,瞪得他莫名其妙,甚至开发了新脑洞:
“妈,你眼睛瞪的像牛蛙哈哈哈。”
潘桃:“……”
她怎么养了这么个傻儿子,怪不得刘小麦都上三年级了,她家这个还在一年级课堂上睡大觉!
“大嫂,你吃了感觉怎么样?”姚静还催她。
“也就那个样子,马马虎虎。”潘桃不冷不热道。
其实是真好吃,都让潘桃心里承认会做糕点也是一项了不起的本事了。
姚静笑了笑:“那我就放心了,以后能接着做糕点。”
毕竟连这个家里最讨厌她的人都肯定她了呢。
潘桃捕捉到关键词:“接着做?”她反对道,“静子,我们老刘家不是城里人,可经不起这样吃啊。逢年过节尝个鲜就可以了。”
“关你什么事?都是静子做,静子不怕苦,要你来反对?”刘老太开喷。
“?”潘桃抹了一把脸上的口水,“妈,老二一家胡吃海喝的时候,你不是也反对的吗?你还知道让他们省着点吃呢,我老刘家这么多张嘴,肯定也要省着点吃啊。”
眼看着刘老太脸色不对劲了,刘大柱赶紧插话。
“妈,我们要不要送两块鸡蛋糕给二柱他们尝尝,他昨晚受了那么大罪……”
“呸!”刘老太又喷刘大柱一眼,“他受个屁的罪,他美得很!”何春富如他们所愿,倒啦。
刘大柱被唬得一愣一愣的。
美得很……
这是什么意思哦。
天老爷哟,二柱怎么就这么想不开啊。真闹出什么事岂不是给他们老刘家丢人?
……
老何家。
终日蒙在里间窗子上的布终于卸下来了,安文玉怔怔地看着窗外,看到一片生机勃勃。
“小洲,你带点东西,去谢谢人家。”她轻声说。
“好。”
可是他们已经家徒四壁了,还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呢。
安文玉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从床底拖出那只蛇皮口袋,这还是她第一次碰这个东西。
“把面带过去吧,这个可以给人,没有记号,他不会知道。”安文玉平静地说。
平静是表象,何在洲知道她随时会尖叫,然后把这些面粉全部洒了。
他小心地把面粉提到门口,“妈,那我去了?”
“快去吧。”安文玉又坐回了窗前。
何在洲把面粉送到了小刘家,得到了热切的招待。张秀红还喊他留下来吃中饭,太热情了,何在洲落荒而逃。
走到路上,突然看到了一张熟脸。
“你怎么又来了?”隐蔽的树荫里,何在洲冷冷地问。
如果刘老太在,就会发现这也是她的老熟人。之前刘三柱被抓.赌了,就是这个坝子大队的老叔叔来给她通风报信的。
这个老叔叔这会儿目的地也是老刘家:“我来找刘三柱,小洲啊,你别误会。”
何在洲说:“他几乎不在家,我都知道,你这个朋友却不知道?”
“碰碰巧嘛。”老叔叔笑了,“小洲,跟你没关系,这事你爸也知道的。本来就是一个生产队里的,我们肯定有分寸,意思意思敲打一下。”
又是何春强。
何在洲眸光沉下,眼锋发冷。
“别这个表情,小洲,你知道来的是我,我肯定不会害人。”
老叔叔说了,“你看看何春富,他拿着我们的钱买通选票,当了仓管员,我们也就是让他没的当而已。至于他耍流氓,那不是巧了吗,他命里要去蹲大牢。”
何在洲恨不得何春富唱一辈子铁窗泪,何春富怎么倒霉他都无动于衷。
可是——
虽然分家了,刘小麦也是刘家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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