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卷子特别有效率的不仅仅有林校长, 还有公社中学。
公社在松梗大队办小学这件事情上,还是付出了一些的。比如联系了公社中学, 让他们给松梗小学出试卷改试卷。
昨天考完了就把卷子匿名送到了公社中学,只有二十来份,公社中学的老师加了个班,很快批阅好了,今天一早就送了过来。
在稻场台子上, 当着松梗大队老老少少的面,在队里干部的见证下, 吴国安拆开试卷, 一个一个念成绩。
松梗大队长期以来不重视教育的后果就是, 前两名都是下乡知青。
直到第三名——
“恭喜姚静同志。”喇叭里传出吴国安的声音。
“天老爷哟天老爷哟,是我家静子!我就知道,我家静子肯定行!”
刘老太喜极而泣,宛如姚静的亲娘一样, 激动地拍巴掌。
“静子可是我们松梗大队的媳妇啊,都嫁过来了,是自己人!”
对啊, 相比较前两个过来插队的知青, 姚静是当之无愧的自己人。
大家都跟着刘老太拍起来巴掌, 拍了两下又觉得不对劲。
什么自己人?姚静那是城里人, 又不是他们松梗土生土长的姑娘。
这么一想,就始终感觉差了一等味,巴掌声稀稀拉拉的。
好在底下两名都是松梗大队的人, 年纪不小了,他们都是在六零年前接受的教育。
学坝子小学,松梗大队这次也准备选出三个小学老师,就从这前五名里面选。
吴国安说:“希望大家好好考虑,明天这个时候,我们再来这里投票,跟上回选仓管员的规矩一样。”
好些人恭喜刘老太哦,刘老太真心觉得姚静稳了。
她凑在姚静旁边,絮絮叨叨:“大队长是个公正人啊。选出来的三个老师肯定一个是插队知青,一个是我们松梗土生土长的,还有一个就是你了,嫁过来的媳妇儿。”
最重要的是,姚静是福宝的妈啊。天老爷还能不让仙童的母亲得偿所愿吗?
姚静瞥了她一眼,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刘老太这个人……她是真忘记了她使手段害得三房亏了五十块钱和一张收音机票了吗?
居然还好意思跟她亲亲热热的,有事吗?
刘老太看样子是真忘了,她喜形于色,觉得老刘家要翻身了。
她预感不错,下午刘三柱突然地回家了,激动得脸上肌肉打颤,光看前面不看路,险些绊到门槛摔个狗吃屎。
“三柱啊,你可慢一点,别急噻。”刘老太心疼地扶住他。
刘三柱的目光只追着屋子里的姚静。
“静子,我有一件好消息要告诉你!”
“哟,那可真是巧了,双喜临门双喜临门!”刘老太非得插.入人家恩爱小夫妻的对话,“三柱,静子也有一件好消息要告诉你呢!”
然而没一个人搭理她,刘三柱和姚静隔着刘老太目光黏在了一起。
姚静若有所感,呼吸急促了两分:“我们一起说吧。”
“我转正了!”
“我要当老师了!”
刘三柱一下子挣脱了刘老太,和姚静紧紧拥抱在了一起。
“静子、静子……”
他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刘老太坚持不懈地挤过去,抱住他们两口子,老泪纵横。
“我老刘家真的好起来啦!”
在院子里偷看的潘桃眼睛憋得都充血了,她紧紧地咬着牙,咬得发腮了。
“妈……”刘小萍小声地喊了声。
潘桃看都不看她一眼,直接回了屋子,刘大柱躺在床上鼾声如雷。
潘桃一脚就把他蹬醒了。
“干什么?别闹我……我累了。”刘大柱居然想推她,跟智障一样在空中划拉两只手。
划拉半天发现不对劲,一偏头看到了杀气腾腾的潘桃。
“你又犯什么病?我现在可没打你。”刘大柱很不耐烦。
“三柱转正了。”潘桃一字一句地说。
刘大柱呆了一瞬:“啊?”
那老三一家日子是不是更好过了,小孩子要被接到城里念书,静子……静子也会回城?
潘桃撇撇嘴:“姚静也要当小学老师了。”
就她那个小学学历,也能当小学老师?不知不觉中,潘桃这个文盲居然看不起姚静文凭了。
刘大柱大松了一口气:“那好啊,特别好,太好了啊。”
静子当上了松梗小学的老师,肯定要留下来了吧,她总不能想走就走,城里再好,也没这么好的工作机会啊。
“好什么好?有什么好的?她挣了工钱又不分给我们花!”潘桃狐疑地看着刘大柱。
刘大柱赶紧找补,张嘴道:“是好事,我们到时候能把小勇送她班上去。”
“才不要。”潘桃嗤之以鼻,“我又不是没别人选。”
那些高中毕业的年轻知青不香吗?
她可等着刘小勇出人头地给她长脸呢,怎么舍得把唯一的大儿子送给姚静糟蹋。
“老三媳妇要是真被选上了,我就把小豆跟小虎通通送到她班上去!”
隔壁小刘家也在说这个事,张秀红是这样想的。
“怎么说也是从老刘家出来的,老三媳妇必须重视我们家两个小的,教我们家小豆小虎写文章上报纸。”
这怕不是嘴皮子上下一碰的事吧?
刘小豆和刘小虎丝毫不敢动,怯怯地看着他们妈,心酸鼻子也酸。
刘二柱说老实话:“老三媳妇不见得有那样大的本事,红子啊,你说要是小豆跟小虎学得不好怎么办呢?”
张秀红顿时冷哼了一声:“那肯定是老三媳妇不用心教,她记恨着我们小刘家呢,我就天天坐老刘家闹,闹她个入睡不得安!”
“不必了吧。”
刘小麦刚回来,就听见她妈的慷慨陈词,实在是叫她瑟瑟发抖。
干什么不好,要送上门去斗,刘小麦立刻想起原锦鲤文里他们一家“自取灭亡”的结局了。
使不得啊,使不得啊妈。
刘小麦劝张秀红:“妈,你现在都在妇联帮忙了,你要把眼神放到妇联去了。老刘家那一亩三分地都烂臭了,你多看一眼就亏一眼,不值得啊。”
“……”张秀红只好实话实话,“我想着你三婶当了老师,我把你大妹你小弟送到她班上去,她能少收我们两块钱学费。”
“两块钱……妈,你就缺那两块钱吗?”刘小麦恐吓道,“且不说我三婶到时候有没有那本事,就算她有,你们这可是挖社会主.义墙角啊,被抓到了我们这一家说不定就完了。”
刘二柱煞有其事地点头:“是这样的,红子,这事你要听小麦的。她是读书孩子,她懂得多。”
“不就两块钱吗?”张秀红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我还想着把小豆小虎塞到你三婶班上,让她多照顾一点。”
“那你还不如雇我照顾他们两个。”刘小麦说。
刘二柱感觉来了,睁了睁眼:“麦啊,你什么意思?”
“我三婶小学毕业,我跟她学历又没差很多。”刘小麦喟叹,“毕竟,我已经是个四年级的小女孩了。”
——四年级??
小麦居然闷不吭声又跳级啦!
刘二柱和张秀红立刻把老刘家的事情抛到爪洼国里去,激动地抱住了刘小麦,两个小的也挤过来抱她大腿。
小刘家有你了不起!
又闹了半天,刘小麦才知道,原来姚静只是笔试过了,“面试”还没过呢。
“那为什么说起来的时候,都一副她已经稳了的样子?”
刘二柱也想不明白,他们好像下意识就这么觉得了,直到现在,他依然不觉得哪里不对。
“你三婶肯定过啊。”
太奇怪了,这样认为的不只是小刘家和老刘家大房这些局外人,连姚静也这么认为了。
第二天一早,她心情很好地捏着刘三柱给她的条子,来到了公社,又去了那个院子。
院子的门居然重新换了锁,姚静敲了敲,一个老爷子过来开了门。
“同志,你找谁?”
姚静径直走了进去:“我来看看我家房子。”
说着她蹙眉看老爷子,“你是什么人,为什么在这家院子里……是看门的吗?”
老爷子看了看她,神色有些冷淡:“这是我家院子。”
“不可能!”姚静声线一提,断然否定,“我丈夫都交过押金了,我有条子。”
……
松梗大队,刘老太正在到处忽悠人。
“我家静子教书育人确实是有本事的,不像有的人,学历高,但是不会教人。你们知道我家小麦的,她都十岁了,从前不显山不露水的,谁也没看出来她会念书,直到我家静子回来了。静子教她,她才念书这么好,还跳级!”
刘小麦这个例子实在是太厉害了。
确实啊,刘二柱和张秀红都没念过书,不可能好好培养刘小麦的,刘小麦就是在姚静回来之后才出息起来的,这原来都是姚静的功劳啊,他们早该想到。
“刘老太,我今天给静子投票,到时候把我家那个臭小子塞到静子班上去罢。”
“还有我家,还有我家的……”
居然有不少人争抢了起来,平时被万人嫌的刘老太这会儿找回面子里子了,谱子摆了起来。
“你们现在嘴上说说,我回去了也嘴上跟静子说说。”
明示,这是明示吧。
蠢人还在争吵,聪明的人已经听懂了。
于是刘老太回到老刘家的时候,不少人送她回来,然后留下来豆子、瓜果、青菜……
院子里,刘老太呵呵地笑了两声,然后一转头,看到了窗子后面暗搓搓盯她、不知道盯她多久了的张秀红。
刘老太:“……”
“妈,我都听见了。”张秀红笑了,“你凭本事骗来的东西,我不拆穿你。但是我现在凭本事看到这些东西了,你该不该分我一半?”
刘老太一张老脸皱成了老树皮。
分啊,分就分!
在这个节骨眼上面,她要是不分,回头张秀红就捅到大队长那里去,添油又加醋的,别再影响静子参加竞选。
说分就分,张秀红白捡了大便宜,乐得眉飞色舞。
“张秀红,东西已经给你了,你就别瞎讲了,要不然我跟你拼命!”
刘老太的威胁毫无力量,张秀红敷衍地应着声,然后抬头找人:“静子呢?今天还没看到她人影子呢。”
竞选可就要开始了啊。
刘老太心里原本是不着急的,她甚至颇有闲情逸致地骂张秀红:“你这个懒货,人家静子都动身了你还睡着!”
张秀红还没说话,福宝突然从屋里出来了,一把抱住刘老太,哀哀地哭起来。
“奶奶,福宝想妈妈了……”
刘老太心一下子乱了。
就在这时,刘三柱屁滚尿流地回来了——
“妈,静子被抓到公安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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