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程充和说,顾之桥顶顶狡猾, 什么叫暂时不能讲, 什么叫不好说又不想骗你, 明明每句话都惹人遐思。
当然,前提是她能想到顾之桥不能讲的话是什么。
理智上来说, 程充和依旧觉得自己想多了。即便顾之桥坦然承认这个相处舒服、说到一起、愿意彼此理解的人是自己, 也不说明什么问题。只能说, 顾之桥把她当作朋友。
这一点,她不会否认,对她来说,顾之桥也是这样一个存在。
然而就是因为顾之桥的“不能讲”, 给这样的存在云遮雾罩般增添一层朦胧。
朦胧使人遐想。
程充和不打算探究,直觉告诉她探究下去可能出现她没法招架的情况。尊重顾之桥的意愿、自欺欺人、顺其自然, 怎样都好,反正只是个说法。
吃过饭, 顾之桥要帮忙收拾餐桌,程充和没让。
顾之桥问:“那下次你做饭的话我洗碗好不好?”
程充和心里还有点气,故意说:“不好。”
“诶?”顾之桥眼巴巴看着她,满是不解, 像蹲在她边上讨吃的没讨成功的马克吐温。
“洗碗机很快会送来。”
等程充和从厨房出来, 擦干手,涂好护手霜,就看见顾之桥抓着她的章鱼玩偶横看竖看不停发笑。
“程女士,你居然还喜欢玩偶啊。”
程女士心里微妙, 面上最正经不过,一把抢过章鱼,“不行吗?”
“呀,别恼羞成怒嘛。我不会笑你的,谁不喜欢带毛的玩偶呢,就连猴子也爱不释手。”顾之桥抓住一只章鱼脚挠自己的脸,“这个毛很舒服诶。程女士,只是没想到你喜欢那么克苏鲁的造型。”
是玩偶的问题吗?是章鱼。嫌它摆在床上扰人清梦,拿到客厅,不想被这人发现了。
“玛丽苏我倒是知道,克苏鲁是什么?”
将克苏鲁的来源解释一通,顾之桥说:“可以理解成某种未知的恐惧。”
程充和戳戳章鱼脸,“未知吗?明明是已知的。”
她鼓起脸戳娃娃的样子实在像个淘气的小孩,顾之桥又笑。有句话怎么说的,但凡有了些年纪,人最难得的是可爱。
那人可爱上了就停不下来,竟朝顾之桥挥挥拳头。“顾之桥,再笑当心我揍你。”
被她连名带姓一叫,骨头都轻了。顾之桥问:“程女士,别说的像你没有揍过我一样。”
“怎么,作为一个长辈不能有点特权?”
“可以可以,允许你为老不尊。”
一把年纪做春梦,她可不就是为老不尊嘛。在程充和要发飙前,顾之桥开始讲工作上的事,无非是铁打的策划,流水的客户。程充和这边没有进度,她先跟别人的项目。陆巧智男朋友的电话暂时打消了程充和的怀疑,不过她仍旧决定去Y市看一看再说。顾之桥再次提醒她,要去别忘了自己。
聊一会儿之后,顾之桥起身告辞。她当然想留到天荒地老,但凡事适可而止,否则会惹人生厌。隐隐能感觉到程充和对她有些生气,可能是本人都说不清来由的那种生气,看情形又不像是坏事情。
在门口穿鞋的时候,她忽然发现了违和的地方。“程女士,你换护手霜了?”
程充和没在意,闻闻自己的手,想到这人喝醉那晚似有似无的亲吻又放下去。“换了,天气暖和,换支薄一点的来用,之前的太油。”
“噢,还是之前的好闻。”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第二天出门上班前,程充和擦护手霜时想到顾之桥的话。
“你用的是什么护手霜,还是之前的好闻。”
之前那支过于滋润,不适宜日渐温暖的气候,正好用完,她就新换了更为轻薄水润的一款。鬼使神差般的,程充和特意从柜子里翻出一支新的旧款,拆开蓝色纸盒包装,均匀地涂抹在手上。
那晚顾之桥握她手偷亲的窃喜跳入她的脑海,还有梦里……
她的手指算不得纤细修长,看得出来平时没花多少心思在保养上。从前做主妇做惯家事,出国又回来,事事亲力亲为,开客栈、做博物馆山庄,哪有功夫精心雕琢。她自知在一般人眼中她比实际年龄要年轻,归功于基因和锻炼,但人哪有看不出年纪的道理,手和脖子像是人的年轮。
早前网上流行过一个笑话,路边见到一个背影,二十许人,窈窕婀娜,以为是个美人,没想到见着脸吓了一跳,是个老太婆。
可不是嘛,女儿都快三十岁,她又能年轻到哪里去。
小杨或许是被她的光彩所惑,而顾之桥多半是眼睛不好,总用一种看小姑娘的眼神看她。以两人所差的年岁,她足可以做她的妈。
程充和摇头,将刚拆的护手霜放回去,把手洗干净之后,重新来过一遍方施施然出门。
和顾之桥一切照旧,瞎扯、吃饭、遛狗、看电影看戏,好像之前的心慌紧张跟梦一样全是自己想象出来的。
最近可能经济不景气,平时很少能见到的风水师、算命先生不顾需要保持神秘身份,挨个上门推销。遛狗时间,顾之桥当笑话讲给程充和听——为免发生久等不到的情况,现在她脸皮厚了,每天先问好几点遛狗,顺便将程充和的时间安排问清楚,倒是比钱今更像助理。
X传媒来了个毛遂自荐的算命先生,神神叨叨的,指点几处座位摆放、软装陈设,大老板惊为天人,奉她为大师。听说是什么刘氏神算后人,王总还说那人给某位大人物办过事。
“可是一个人给大人物办过事的算命先生,怎么会自己跑到公司来推销。通常大师级别,都要摆足架子,人家三请四请才肯勉为其难,出手指点。否则,怎么开得出高价。可是王总又说,刘氏神算,算者仁心,上一代传人济世救人,分文不收。这一代要糊口,立志做新时代的命理师,请我们大老板的朋友做过品牌定位,所以日行一善才会想到来我们公司。”
“大概这是算命先生现在的宣传方式?前阵子钱今也遇到一个来我们馆日行一善的。”
“后来呢?”
“后来钱今把她轰走了,听说是个女的。”
顾之桥一下子来了精神,“那个刘氏神算也是女的,看不出年纪,可能跟我差不多大。不晓得是不是衣服的关系,总觉得神经兮兮。”
“钱今讲她长得不错。”
“啊,对,不讲话挺好看的。”
“讲话呢?”
“挺神经的。”
程充和笑出来。
“你别笑啊,真的呀。我也算是她日行一善的对象。公司里好多人想她替自己算算,她都没算。”
“哦?你算了?”
“我没有,我又不信邪。”
“神算大师岂不是很没面子?”
顾之桥顺着程充和的语气,“神算大师何止没面子,还很小气。”
“小气?她该不会做些对你不利的事情吧?”程充和不自觉地担忧。
“那倒没有,大师是大师,哪有这种功夫。她说了几句莫名其妙又饱含深意的话。什么不信邪是好事,邪来了由不得你不信。为了不得罪信奉她的大老板,我只好假装相信请她指点指点。”
“她怎么说?”
不信归不信,听到好话总是开心,尤其是传说中的大师。“大师说我正行大道,拨云见日,且有蜜运之相。”
程充和这才晓得,为什么她一早脖子仰得老高,嘴角能挂住个糖罐,原来是有蜜运。
什么叫蜜运?按照顾之桥的理解,蜜运就是比桃花运还要甜蜜一点点。这说明啥,说明两情相悦啊,就算现在没有,不久的将来也会有。不管大师真假,起码给她一句吉言,她现在最需要的是这样的鼓励。
程充和觉得她的得意非凡有点晃眼。“说你有蜜运那么开心?”
“对呀,难道说我有蜜运你不开心?”
她应该要开心吗?程充和想一想才说:“你和涵音分手还没半年,作为她母亲,我心情有点复杂。”
“那作为程女士你自己呢?”
“当然是替你开心。”
难怪都讲说话是一门艺术,程女士这门艺术造诣老高了,完全无懈可击。
可是顾之桥很高兴,只要程充和不讲关她屁事她就很满足了。
本来嘛,有蜜运的是她,根本和对方毫无关系。
“大师还说什么了?”
“大师还说我会逢凶化吉。”
能够逢凶化吉,说明有个“凶”的前提,比起蜜运,程充和更关注这个。“大师说怎么逢凶化吉?”
“我没问。”
“怎么不问?”
“一般逢凶化吉都是个勾子啊,等着我去问怎么化解。那她还不来句天机不可泄露,等我多问几次,再给我报个七七四十九天逢凶化吉大礼包,我才不上当。”
程充和瞪她,说蜜运你就信。
“我不信邪的呀。”原先走在程充和的身边,这会儿感觉到危险,顾之桥绕去另一边,跟马克吐温同侧。“再说,既然能逢凶化吉,说明不用做什么,需要做那就不是逢凶化吉,是遇到贵人,对吧。”
“强词夺理。”
“程女士放心,大师跟我加了微信,有问题我一定咨询她。”
“哦,到时候人家给你报个七七四十九天逢凶化吉大礼包等着你上当。”
“只要能让关心我的人放心,就算她给我报个三百六十五天逢凶化吉顶级大礼包,这个当,我也硬着头皮上了。”
“……”
作者有话要说:玄明:???
玄明:我有一百句脏话要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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