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比看戏重要, 这句话从逻辑上来讲没有任何问题。女儿是亲生的,女儿的烦恼也是真实的。看戏, 看戏以后总有机会, 哪怕看戏是一场约会。
顾之桥说这话时语气平淡,不带任何感□□彩。程充和难做, 她明白,程充和关心女儿, 她也理解,除了失望和快要迟到的烦躁之外, 并无其他责怪的意思。
“那你把戏票给我,我现在就过去。”她伸手问程充和拿来两张戏票, 脑子里盘算着现在叫车方不方便, 路上会不会堵。
程充和倒也没多言语,直接把票给她,还对她说不好意思。女儿面前她不方便多说,别说给顾之桥什么安抚的表示, 连一个拥抱也不能。
林涵音还要多嘴问一句:“你拿两张干什么?约谁呀?”
顾之桥当场给她一个白眼, “关你屁事。”将她并不如何愉悦的心情显露无疑。
约定计划临时出现变故, 不管是谁都不会开心到哪里去, 而且时间那么赶。不过未免误会,她跟程充和说明,票没法退,万一在门口看到个顺眼又没有票的人,就直接把票子塞给人家, 日行一善。可能性极低,但是万一呢。
程充和也觉得这是个好主意。
倒是没想到这票子要对了,还没走出门口,遇到好些日子没见的王富。王富拿着摩托车头盔和钱今讲话,顾之桥停下脚步,盯着他的头盔犹豫不过一秒,问:“要看戏吗?”
“什么戏?”从钱今那得知程充和与顾之桥下午会外出看戏,又听说林涵音突然出现,对于顾之桥一个人去看戏、有此一问,王富不觉得意外,意外的是顾之桥会选他来问。
在失恋博物馆混了一阵,外头人见人爱的属性到这里完全失去了作用。程充和待他是起码的友善,说白了就是客气,程充和人好。顾之桥从头到尾都不喜欢他,就像对方说的那样,直觉上的不喜欢。钱今对他的友好不知道有没有超过五分钟,哪怕知道他只是跟顾之桥开玩笑才去约程充和后也一样,态度没有任何改变。
“《弗兰肯斯坦》,看吗?看的话马上就走,两点半开场。我想你的车应该能派上用场。”
王富秒懂,拿起头盔,笑说:“好,那走吧。”
他俩一搭一唱,把自己当个死人,钱今不满:“顾之桥你怎么不问我?”
顾之桥对她挥挥手告别,“你要上班,改天请你吃饭。”
走得速度之快,程充和与林涵音始料未及。
从出门到看完戏出来,两人交流不过三两句话,一个出车,一个出票,各司其职,十分默契,好像这才是看戏应有的态度。
出人意料的是,王富比顾之桥更专心,散场后依旧若有所思,一个人走在后头,埋头沉吟,不知在想些什么。毕竟两人一道出来,不好一个人先走,顾之桥在门口等他。总说认真的女人最美,其实认真的男人也美,散场出去好多人,注意到王富后都会朝他多看几眼,回头率百分之百。
王富醉心剧情,颇有感触,“顾小姐,你怎么看那个……怪物,这一切的悲剧全是他的错吗?”
顾之桥倒是没有笑他问的话是知乎体,反而很认真地回答:“我不觉得他是个怪物。他是个悲剧,他是整个大悲剧的一部分。他想要爱,跟每一个新出生的婴儿一样渴望爱,但是很可惜他的制造者不懂得爱,于是他只能自己去探索。他的能力要超过他的制造者,又没有人教导他如何约束能力。他一边困惑,一边学习,一边伤害别人,一边被别人伤害,有时候我觉得他像是某一些的我们。”
不止是王富,顾之桥也是思如泉涌。第一次看的时候,她就觉得她像是被自己创造的怪物,孤独地存在于宇宙之中,最终和创造者——她自己,一起走向未知与死亡。
王富听了她的话,好一会儿才笑,“顾小姐说这话时好温柔,又有些感慨。”
顾之桥笑了一声,“可能是我也感觉到那种悲哀,可能我也是一个怪物。或者说可能我曾经被人视为怪,或许现在也是。啊……”她很快补充道,“犯罪就是犯罪,哪怕他是个怪物,犯罪就是错的。对创造者同态复仇无可厚非,但是不该波及创造者的妻子,妻子不是丈夫的附属品。人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他也是。”
“这是当然,无论有怎样悲惨的经历,伤害依旧是伤害。顾小姐,今天谢谢你叫我一起看戏,远比我看小说来的感动。”
“不用客气,随缘随遇,也谢谢你的车。”
“可惜程女士错过。不过她应该不会感到可惜,听说做母亲的总是会把子女放在优先考虑,是这样吗?”
顾之桥耸肩,“有些母亲是,有些不是,她大概会是吧?”
“会失望吗?”
“对这件事会,对人不会,这些情况本来就在预料之中。”
今天顾之桥态度友善,有问必答,有些问题王富甚至做好了被骂的准备,可顾之桥还是答了。只除了中间休息的时候她接到一个电话,那边说了一通什么,顾之桥只回两个字:不好。那边又说,顾之桥也只有不好,说完三遍不好,她挂断电话。面对王富疑问的眼神,她解释:“电话销售。”
当时王富差点笑出来。他能听到电话里的声音,如果没有记错,应该是程女士的女儿。
“对了,最近很少见到你。”难得顾之桥想起来问一句。
“作业告一段落。如果没有意外发生,应该可以就这样结束。”王富好奇,“好些日子没见,你希望我出现吗?”
顾之桥摸摸下巴,“无所谓。”
王富一怔,随后大笑,“顾小姐就是太直接,好恶都那么直接。”
看戏的物有所值,而那对母女最后在程充和的办公室里没有出去。
顾之桥在,林涵音气不打一处来,就想跟她吵架,她出去了,林涵音又坐不太平。
听完女儿的第两百声叹息,程充和忍不住说:“我看你就是想小桥陪你,应该我自己去看戏,让顾之桥留下。”
“算了吧,我才不要她。她没一句好话,没一个好脸色,搞得像我把她甩掉了一样。妈,你不知道,她老是嫌我没用。” 一提到顾之桥,林涵音诉苦。“她总是觉得我在同一个问题上打转,总嫌我没有听她的话,按照她说的做。可是,她是她,我是我,要是事情那么简单,那么容易操作,我还会这么烦吗?”
唔,林涵音有她的道理,程充和重新将视线转回电脑。
“诶,妈,你觉得到时候让小桥来救我怎么样?”
“救你?相亲会遇到危险?就她那样子,怕是救你会变成连累你。”程充和实在觉得这个想法不怎么样,“还是说你要让她假扮你的女朋友?朋友?上司?”
“其实我想过坦白地告诉相亲对象,小桥是我女朋友……”
听到这句话,程充和的心像是被针刺了一下。
“可是一旦说出来,这事就变成人尽皆知,爸爸也会知道,还有那些人,什么亲戚都会对我们指指点点,我觉得恐惧,也很生气。”这里的我们,林涵音指的是林建学和她自己。“妈,我受够了被人指指点点,被人用异样的眼光看待。”
程充和更觉难受,是她的错。
“以前跟小桥在一起的时候,她会安慰我说没有关系,不讲就不讲,哪天我愿意说了才说,因为这是我自己的事。我也这么认为,感情本来就是我们,自己的事,跟别人没有关系啊,不是嘛。”
话是没错,可后来顾之桥觉得不够,林涵音的不愿说已经影响了她们的关系。
程充和很好奇一点,“以前你们在一起的时候,你也去相过亲?”
“没有相过,以前爸爸不在乎这个。最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年纪大了,老人痴呆。他自己去找个老伴就好了,盯着我干什么。哎,不行,我要让小桥陪我去。”
让前任陪自己去相亲,饶是程充和也得佩服自家女儿的思路。
于是林涵音打了那通电话,换来顾之桥三个“不好”。
林涵音生气地把手机丢在桌上,“这人实在太讨厌了,妈,你以后看戏别叫她。讨厌,顾之桥讨厌,以前她不会这样挂我电话。她还会安慰我开导我,现在就会阴阳怪气。变了心的女人,哼!”
都说了是以前,这话程充和没法接,只好给她开一瓶矿泉水,“消消气。”
“哼!哼哼哼!说起来我们还没正式离婚呢,她还是我老婆,这个负心人!陪我去相亲也不肯。”
好吧,感觉更怪了。让自己的老婆陪自己去相亲。
可能是亲妈的表情过于一言难尽,林涵音意识到话里的问题,一下子笑出来。笑了一会儿,抱住她的母亲哭:“妈,小桥变心了。”
女儿的眼泪,母亲的钝痛。
程充和比任何人更清楚顾之桥的变心,她的心在她这里。
为难之下,只好找顾之桥分忧。
当晚,她们约好一起遛狗。林涵音没有参与其中,在外面哭哭闹闹一天,她觉得疲惫不堪,吃过晚饭便自行回家。
终于到了两人独处时刻,马克吐温不会碍事,顾之桥早将它划为自己人的行列。
月色如洗,两个人牵着狗慢慢走,说说下午程充和没看成的戏,还有遇到王富的事。
程充和几度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顾之桥问她,“想说什么就说。”
“呶,你叫我的啊。音音……”
“你还是别说了。”
“你!”
“哪有叫自己女朋友陪她前任去相亲的道理。”说出“自己女朋友”这几个字,顾之桥忐忑又期待,至于林涵音相亲这种事,被她暂时抛到脑后。
程充和很自然地接下去说:“是叫自己女朋友陪她女儿去相亲,有没有这个道理?”
顾之桥顿时笑了,“有有有,有这个道理,但是女朋友有权利拒绝吗?”
程充和勾勾她的手心,“真要拒绝啊?”
顾之桥挣扎了一会儿,说:“你知道的,我们关系复杂,要是我去了会更复杂。而且不光是因为我们的关系,我不想参与,就是作为你女儿的前任本身,我也不会去。她相亲难道要找保镖啊,我去干嘛呢。一想到如果我和她没分手,她也不会拒绝相亲,多半跟现在一样会叫我陪她一起去,我就……恶从胆边生。”
作者有话要说:顾之桥:欢喜又忧愁,做人不如做狗
马克吐温:相信我,你不会想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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