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女儿吵完一架的程充和, 没过几天病倒在床, 不是电视里常演的心脏病发作或是高血压头痛。程充和发烧了。
对于发烧这种毛病,程充和拒绝顾之桥去医院的提议,自己在家睡觉休息。
前阵子事情一波接一波,顾之桥的事、安德烈、山庄的事、女儿的事,件件叫人揪心,生活方面又稍微放纵了一些。天气时热时冷, 开风扇冷,关风扇闷, 加上林涵音的摊牌,字字句句戳人心经。觉得自己咎由自取是一回事,会为语言所伤是另一回事,尤其在自己觉得有错的前提下, 不断进行反思和自我批评,越反思越觉得自己不是个好母亲, 不是个好情人,总是在逃避。
内忧外困, 不堪重负,于是程充和病倒了。
上一次发烧要追溯到……她记不清。有记忆以来,烧到头昏脑胀, 浑身发软骨头酸痛尚属首次,不服老都不行。在家睡觉也不安稳,迷迷糊糊做了好几场梦。生活中的人、过去生活中的人不断在梦里出现,安德烈、被称楚安的Troiani、安德烈的父母, 甚至连林建学都有。
大脑不堪重负之余,程充和闻到一股香味,诱人的食物气息,引人分辨。不晓得哪个邻居家里在煲鸡汤。哪怕发烧没什么胃口,她仍觉得饿了。想着一会儿叫一份砂锅粥回来,或者自己煮个白粥吃,想想又觉得煮粥麻烦,眼睛懒得睁开,翻个身,拍拍床叫:“马克吐温。”
平时她没起床,马克吐温就会在床上蹲守和她一起睡觉,或是在外面转几圈舒展筋骨回来,继续在床上趴着。
这次也不例外,她一叫,马克吐温马上抖落抖落身子,走到她身边拿爪子拨弄她。
她伸出手去摸马克吐温,没想到一摸手感不对。骤然睁眼,发现床头凑着两个狗头,一个是马克吐温,另一个就是她刚才摸到的,咧着嘴,憋着笑,不是顾之桥还有谁。
“你怎么在这里?不是去上班了吗?”
早上跟顾之桥说过自己不太舒服。顾之桥问要不要来看她。程充和关照她好好上班,下班再说。怎么现在出现在这里,难道她睡了一天。
“几点了?”
“十一点多,要不要喝点水?”没等她回复要不要,顾之桥取来一杯水递给她。水是早就准备好放在床头的,以防程充和随时随地要喝。单纯发烧,只要不是热度太高,全靠自愈,多喝水多休息,增强抵抗力。
睡一觉捂出一身汗,程充和真觉渴了,坐起身就着她的手喝了大半杯才停。
“你请假了?”
“请假了,反正是做方案,在不在公司一样。”接到电话后,顾之桥本来打算去公司,想想不大放心,就跟王汪告假,带着笔记本电脑到程充和家里做事,顺便给狗喂饭铲屎。
程充和睡觉,她坐在飘窗上干活,刚发现人醒了,顽皮之心大起,等她叫马克吐温的时候把脑袋凑过去。果不其然见到程充和小小错愕,十分满足。
“你这个月请假太多。”程充和显然不同意她的做法,自己不过是发烧而已。
“我得拍客户马屁啊。”
“我没事,你不用在这里看着我,下午要去公司吧。”
假都请了,哪有下午就销假的道理,顾之桥当然不肯。她也不跟程充和争论:“公司我是不去的,如果你不要我在这里,我就回家好了,不过等我吃完饭再说,好不容易炖了鸡汤,没有不吃就走的道理。”
“鸡汤是你炖的?”
“对啊,是不是很香?”顾之桥洋洋得意。她现在炖鸡汤挺有水平,晓得把鸡油撇清,小火慢炖,成品鸡汤清清爽爽。
香,可不是香嘛,都把程充和香醒了。人一生病,就特别脆弱,具体体现在意志力、忍耐力薄弱上。程充和平时不是爱跟人闹别扭的性子,可见到顾之桥那不知道有什么可开心偏又开心的劲,气不打一处来。但是她到底也没法昧着良心说臭的,只能退而求其次:“一点也不香。”
是吗?不可能啊。顾之桥吸吸鼻子,香。
“马克吐温,鸡汤香吗?”
马克吐温也吸吸鼻子。香味刚出来的时候,它就去厨房看过好几次,蹲在灶台下面守了一会儿,见一时半会儿吃不成才离开。
程充和依旧坚持:“不香,一点不香。”
这时顾之桥哪还看不出来她在闹别扭,但是她假装不知道,一本正经地说,“可能是你发烧的关系吧,感觉比较迟钝,也有可能是感冒。嗯,鼻子堵住了闻不出来。饿不饿,给你盛一碗吃?或者煮个鸡汤面?”
“不吃。发烧要吃清淡的。”
“噢,白粥也煮好了,随时可以吃。你要吃了说一声。”不管程充和吃不吃,反正顾之桥自己肯定是要吃的,“哎呀,那我是吃鸡汤米粉还是鸡汤面呢,要么先去洗棵娃娃菜吧。”
有鸡汤面吃,谁愿意吃白粥啊!何况鸡汤那么香,程充和本来就是使使性子发个小脾气,谁想到顾之桥那么奸猾,完全不接这一岔,她拎起枕头就往顾之桥身上扔。
顾之桥接过枕头往边上一放,笑嘻嘻地抱住她,“给我枕头干嘛,给我抱你就好咯。”
“你故意气我。”
“好好,我故意气你。诶,你为什么跟鸡汤发脾气?”
她是跟鸡汤经常发脾气吗?她明明是跟顾之桥发脾气。
“哼。别抱住我,我睡得一身汗。”
“没关系啊。汗么,又不是第一次了。”
是一回事嘛,一个是生病一个是……
“顾之桥。”
“什么?”
“你快去洗娃娃菜,煮你的随便是鸡汤粉还是鸡汤面。”
顾之桥嘴上说着好,手却不松。“女朋友跟自己发脾气,哪里有听话去洗菜做饭的道理。”
“什么才是道理?”
“问清楚女朋友为什么跟自己发脾气呀,就是不知道女朋友肯不肯说。”
“你哄小孩子呢?”一想自己刚才说的话跟小孩子也没什么两样,程充和笑了,“讨厌。”
顾之桥亲亲她的额头,“怎么了?”这回才是正儿八经问,话里话外透着关切。
程充和不好意思说发烧使人软弱,她就是想冲顾之桥发个脾气作一下而已。谁让自己愁云惨淡,顾之桥嬉皮笑脸像个没事人一样,有种想告诉别人的事情终于让别人知道后的痛快。
她不说不代表顾之桥猜不到。女儿跟妈吵完架,妈哪里会高兴。没做过妈还没做过女儿嘛。“哦,对了,你女儿在香港出差。”
“你怎么知道?”
“问的。”
“你联系她了?”
“是啊。”顾之桥觉得程充和有点傻,摆在面前的事情还要再三确认,她联系林涵音有什么可奇怪的。
“她不怪你吗?她没生你的气?”
“听起来她还在怪我,还在生我的气,但是并不妨碍我跟她联系。只要她没有拉黑我,肯接我电话就行了。她不会拉黑别人,我也不会,没有这个必要,所以——”对顾之桥来说完全不是个事情。
林涵音生气,她自己也余怒未消,哪怕自嘲挨耳光是应该的,但也只是自嘲而已。谁会真觉得自己活该被打。
打耳光诶,在顾之桥的字典里,打耳光是大事,就是父母打她,她也要闹上一闹,别说是林涵音了。但是事情因她而起,又关乎现在的生活,她觉得自己有义务去解决问题。
其实这一点还是分手之后才琢磨出来的。以前在一起的时候顾之桥绝对不会那么快抛出橄榄枝,她觉得自己没错,哪怕一开始愿意承认自己有不对的地方,遇到林涵音全怪她,她就干脆死活不认。跳出这段感情来看,基本上关系出现问题,双方都有责任,如果她当初能积极主动一点,耐心多一点,可能会延长她们的感情寿命。但或许也只是延长而已。
“可是可是可是……”程充和不知道说什么好,现在的年轻人都这么豁达,吵完跟没事人一样?
“可是你也别想太多。你女儿需要时间消化,我们需要时间去弥补裂痕。眼下最重要的是,鸡汤面还是米粉啊?”
最后顾之桥做了娃娃菜鸡汤米粉,一人一个鸡腿、一个鸡翅,上面铺双面煎荷包蛋,程充和一个,她两个。她吃饭香甜,鸡汤也香,不知不觉程充和跟着她吃光一碗。马克吐温也有沾光,顾之桥拆了些鸡胸肉给它,吃到最后鸡翅膀也进了狗肚子。
吃完米粉,仍觉四肢酸痛,程充和继续躺回床上。而那个说要回家的顾之桥跟着她躺倒,理由很充分,吃饱当然要睡一会儿。程充和叫她另外拿一条薄被盖。
说睡觉又不老实,勾勾搭搭去拉程充和的手,程充和只好扣住她不让她乱动。林涵音曾经说过,这人以前不会做饭,还是两人在一起的时候学的。一开始毛手毛脚被油溅过,被自己嫌弃过难吃,没想到做得还不错,挺像那么一回事,看来是用心的。
“充和,我有个问题。”程充和几时开始喜欢她的问题得到了解答,但其他问题没有。顾之桥素来喜欢刨根问底,前几天程充和心情不好,她不好问,今天鸡汤米粉落胃,正好问上一问。
“嗯?”
“你是几时真正意识到自己喜欢我的啊?”
“在你成天嚷嚷程女士你听我解释的时候。”
“是不是特别可爱?”
“特别烦。”
“那你怎么会喜欢我呢?”
“……”
程充和无语。“别人在生病,你一个劲问怎么会喜欢你,那人肯定是生病烧坏了脑袋才喜欢你。”
顾之桥一点不介意被嫌弃,理由很充分,“我怕你横想竖想想不通,做出些非理性的决断,所以先唤醒一下你对我爱的记忆。”
对她爱的记忆有没有唤醒尚属未知,但程充和想打她的记忆已经全盘恢复。
作者有话要说:顾之桥:你又丢枕头!
程充和:怎么样?
顾之桥:丢得漂亮,再来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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