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期到第六天,顾之桥已觉光阴如梭。她几乎忘了来大理的本意,这几天做过点什么,好像每一天都忙,每一天又无所事事。唯一确定的每天置身于情感的漩涡,弄得她昏头转向。
尤其是林涵音的态度、她和林涵音的关系,来之前尘埃落定,几近破裂,现在好像是要柳暗花明。
今早起床后,顾之桥特意查看各地信息,看是否有小行星要撞击地球或是太阳不上山的新闻。林涵音想告诉她爸两人的关系,对于顾之桥来讲,震惊的程度并不亚于两球相撞。
那是林涵音和林建学诶。
无论父女俩的关系里是否有尊重或是柔情,起码有羁绊,被抛弃者共同产生的唇齿相依的羁绊。一旦有了羁绊,便很难建立边界,对本就不知边界为何物的中国家长而言更是如此。
认识到这点之后,关于正名这件事,顾之桥已不抱希望,做一辈子的好朋友就好朋友吧,一辈子比“好朋友”重要是不是。谁晓得在她连一辈子都不想要了之后,事情反倒出现了转机。难道说这就是心理学家常说的人有无限可能嘛。
将昨天的发展告知路轻舟,包括她仍是个哑巴的现状,喉咙里有些松动,但还是发不出声音。不出意外,路轻舟笑个半死,打了满满一屏幕的哈哈哈哈哈。
路轻舟:做哑巴是什么感觉?
顾之桥:人人都愿意跟你说话,包括狗。人会变得像神经搭错,做些平时不会做的事情。
比如和狗一起毫无形象地坐在长桌底下,以两岁小孩的视角去看待整个世界。
顾之桥百思不得其解,自己是怎么被马克吐温引诱钻进桌底找网球,又是怎么鬼使神差坐下来,还能觉得视角独特,体验不错的呢。
又是一串省略号和大笑。
路轻舟:至少有人发现你的时候,你有个现成的借口。你那良心发现的爱人呢?
顾之桥:在顶楼天台晾衣服。我能感觉到她试图改善我们的关系,你说,有几分可信。
路轻舟:重点不在于她的诚意,重点是你的意愿。我个人更喜欢从朋友到恋人到婚姻的状态,有感情基础,质量更高。等下找个婚前要讨论的问题发给你,你对照看下,或是跟你那爱人参考讨论。说得来可以给彼此一个机会,说不来也差不多了,你觉得呢?
顾之桥来不及表示,就听到一声蕴含丰富情感的“程姐”,之后是两个人一走一后靠近的脚步声。
马克吐温支起前半身,耳朵动了一动,和她一样听着外面的声音。顾之桥下意识将手机调整到静音状态,摸摸马克吐温的脖子,对它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既然有个程姐,剩下那个人:性别为男,年轻,语气急切,声音有些熟悉,身份也就呼之欲出——人民路彭于晏。
从外表看,这位人民路彭于晏是小狼狗的好人选,年青、有形,腰是腰屁股是屁股,和程充和摆在一起,绝对是日系或是欧洲电影故事。如果程充和和他真有瓜葛,不是不能理解。
当然,顾之桥能钻到桌底,也就意味这一片区域没有别人在。他们不知道她和狗藏在桌底,那万一孤男寡女,干柴烈火,自己无心旁听,偏又听个现场,岂不是很尴尬。
这个猜测让顾之桥心理不大舒服。毕竟,程充和是林涵音的母亲嘛。
幸而,程充和没给她这个难堪的机会。
“找我有重要的事?”程充和语气疏离,摆明了要划清界线,免得年轻气盛的小伙子产生不必要的遐想。
“程姐,我们能不能换个地方说话?万一等会儿有人过来。”
换个地方?死男人居心不良,光天化日哪里怕人过来。你想干嘛想干嘛你。顾之桥一紧张,竖起耳朵,连带着马克吐温一起紧张。
“这里挺好,平时进出只有店里的人,没有别人。有人过来无所谓,遮遮掩掩反倒说不清楚。”
顾之桥在心里点赞:对嘛!程女士英明。
程充和这么讲,人民路彭于晏自然不好坚持。他说:“我是来道歉的。程姐,对不起,我妈太过分了。”
顾之桥心想:多么恶劣的影响!光道歉就算了?损失已经造成,赔偿损失才是正理。等等,万一死男人要肉偿怎么办。算了算了,快滚吧。
“你同她说清楚误会便好,这一次看在乡里乡亲的份上,我不和她计较。等处理完这里的事情,我就走了,她要是再来,之后的人可没我那么好说话。”
“程姐,你要走?”人民路彭于晏的吃惊程度不亚于昨天听说这事的顾之桥,“你要去哪。你一个人要去哪里。你老公不是已经没了嘛。”
“我本来就不是大理人。这几年,有我先生和这一片湖光山色才留到现在。昨天你看到我女儿了,她比你还大几岁。我们母女俩分开很长一段时间,好不容易再见,以后想离她近一点。”
“程姐,能不走吗?”
顾之桥冷笑:神经病,人家走不走管你什么事。难道还为你留下来,你算哪个葱。
程充和没有作声。
人民路彭于晏急切地说:“我妈其实没有误会,你也知道的你能看出来的,我很仰慕你,一直都喜欢你。我想和你在一起,认认真真,结婚那种。”
娘咧,结婚那种。顾之桥一身鸡皮疙瘩,不禁想骂他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哪怕知道小杨对自己有意思,听到这话,程充和仍觉疑惑。“小杨,是不是我说了什么做了什么,让你产生了误会?我一直把你当成小孩子。你今年几岁?”
“二十三。”小杨不服气,“年龄有什么问题!”
顾之桥差点笑出来,慌忙之下捂住自己的嘴,不知道碰到哪,发出轻微的声音。
小杨警觉,“谁!”
怕他们掀桌来查暴露自己,顾之桥急中生智,推推马克吐温。马克吐温发出不情不愿的呜声,没有动。
“马克吐温?”
主人来叫,马克吐温不得不作出反应,慢慢爬出桌底,抖落抖落身体,伸个懒腰舒展舒展才走到主人身边蹭蹭她的大腿。
小杨松口气,想去摸狗,不妨马克吐温突然呲牙,做出咬人姿态,被程充和喝止。小杨悻悻然缩回手。
程充和没有其他吩咐,马克吐温走到边上喝两口水,重新回到桌底。
顾之桥摸摸它,竖起大拇指。
干得漂亮。
“程姐,别去管狗了,你听我说。我知道我们俩有年龄差距,我甚至比你的女儿年纪小,可是我是真心喜欢你。我不在乎你比我大,也不在乎你有女儿,更不在乎我们将来是不是有孩子。”
不知道程充和此刻是什么表情,反正顾之桥觉得匪夷所思。
这是你在不在乎的问题吗?这是你需要计较的吗?怎么听起来那么奇怪呢。你不在乎人家比你大,人家在乎你年纪小啊。朋友,除了年龄,你们还有别的差距!不说社会地位和金钱,就是对世界的认知、见识、阅历,人家跟你有共同语言吗!年轻人,你有的只是经不起挥霍的青春好不好。如果人家要买青春,市面上大把青春可买。
差评!
“我不是那种没见过世面的男人,从小也有女孩子喜欢我,也是交过几个女朋友的。但是我就是喜欢你。”
自以为是!顾之桥在心里指着他的鼻子:噢哟,你喜欢算老几,要不要给你发个奖杯啊。
“和你在一起很开心,很舒服。只要你愿意,会发现我很多优点,别看我年纪比你小,其实我很成熟的。程姐,我会好好照顾你,给你幸福的。”
哎,差评!差评!差评!顾之桥已无力吐槽。连自己的妈都搞不定,能让亲娘跑到喜欢的人门口乱骂一气,哪还有优点、成熟可言,就算那活儿镶钻也不行呀。滚滚滚,滚滚滚。
除了谢谢你,程充和还能说什么?她也确实说了谢谢。
比顾之桥想像中更加果断决绝,程充和说:“小杨,我相信你有能力照顾别人,请你照顾好你的父母,社会需要你这样的年轻人。至于我,我和你不合适,不是你想的年纪问题,你完全不了解我。好好过你的生活,别把时间和精力浪费在我这里,没有必要也不值得。这一生,能认识我丈夫已经是我最大的幸运和幸福,不需要别人给我其他的,我也承受不住。”
隔着桌布,顾之桥都能感觉到小杨的挫败,还有那难以言喻的失落。人把亡夫都拿出来了,活人怎么跟死人比。
小杨不死心,“程姐,我不了解你,是因为你没有给我机会了解你。只要你给我机会。”
哎呀,又是一个差评。
了解一个人,不需要那人提供什么机会。起码顾之桥觉得自己比人民路彭于晏要了解程充和。
“谢谢你,小杨。还有其他事吗?”逐客之意明显。
一般来说,到这个时候,小杨该走了,求爱不成腔调要有,不好死皮赖脸纠缠。小杨不走,反而在短暂的沉默或是纠结后像是终于下定决心一般说。“关于你丈夫,有件事情我一直没跟你讲过。”
他总不至于说安德烈跟他有一腿吧。
程充和不想听,应当说,她对以前的事情不感兴趣。“小杨,他离开已经两年多了,过去的事情现在说来有什么意义。而且他的为人我比世上任何一个人都要了解。”
“程姐。”小杨还想纠缠。
“嗷呜。”马克吐温神出鬼没,一下子从桌底下窜出来,嚎叫一声表达不满后打了个哈欠,找到主人,在她跟前坐下摇摇尾巴。主人摸摸它的头,好像拿它没办法。
“小杨,回去吧,省得你妈担心。”
这小杨,走到门口依旧不甘心,丢下一句,“你丈夫去世前和一个外地女人一起离开大理。我亲眼看见的,他们说悄悄话,嘴巴贴着耳朵,很亲密。”
什么人哦,人家都讲了,别说了别说了,他非讲不可,不讲会死是吧。顾之桥当即决定,下午去人民路把整条街的榨汁摊头全买一遍,就是不光顾他家。
垃圾。
这时桌布陡然被人掀起,眼前一亮,顾之桥猝不及防,和程充和不喜不怒、深若寒谭的眼神对个正着。
是装晕呢还是装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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