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乐的反应比较慢,还是看到容锦贤才想明白那句话的意思。
早在圣上刚说出这话, 原本跪在地上的容锦华就几乎瘫倒在地。
正妃和侧妃一字之差, 身份却是天壤之别。
正妃是正妻, 侧妃却只是有名分的妾。
何况原本是她与四皇子传出流言, 但圣上却将她指给了二皇子,外人不清楚其中的弯弯绕绕,一旦赐婚之事传出去, 只怕会认为她水性杨花, 勾引两位皇子, 届时她的名声就全完了。
二皇子为四皇子背下这么大一口黑锅, 两位皇子焉能不恨她?若她是皇子妃还好, 至少看在她是正妻的面子上, 就算皇子对她不喜, 至少也能保证她的体面, 然而一个侧妃,一旦被皇子冷落, 只怕在府中连一些受主人重视的下人地位都不如。
一时间她只觉得天塌下来了。
她自小熟读诗书, 精通琴棋书画,母亲教导中馈女红,自认为容貌才情皆具, 一向以王妃为标准约束自己。也因此, 在端王世子出事后,她无法忍受自己的丈夫会是个瘸子,才想出了让庶兄代嫁的法子。
她从未想过, 有朝一日会去给别人当妾,哪怕对方是皇子。
二皇子向来唯四皇子马首是瞻,几乎无望于皇位,今后最大可能是被封王爵。她拼着王妃不做,偏要去给别人当侧妃吗?
然而,圣上金口玉言,是不可能收回成命的。何况她本来因为代嫁一事名声有了污点,而这次为了让她能和四皇子扯上关系,侯夫人和容锦贤不遗余力地在春狩期间私下里传播流言,如今前来参加春狩的大半人都知道她和皇子勾连,名声尽毁。
她就算不嫁给二皇子,又能嫁给谁去?难不成要让她绞了头发当姑子去吗?
她下不了手。
至少嫁到皇子府上,她还能安慰自己依然有锦衣玉食在侧。
她明明因圣上的这一句话,一时间被打击得身体摇摇欲坠,恨不得立时昏死过去,然而她却深知,若她表现出一丝不喜,只怕会惹怒圣上。
这就是皇权,不过是一句话,就能将她打入地狱。枉她和侯夫人还曾幻想着能靠手段嫁给皇子,却等来了这样的结局。
她甚至连话都不敢说,生怕带出哭腔,小心地用袖子把脸上的泪擦干,不敢让圣上看见。心中酸涩地想道,就算如今二皇子不喜她,等她嫁入府中,未尝不能将人哄过来。
她不能哭,不能认输,她绝不能让他人看笑话。
若说容乐是茫然,容锦华是绝望,那四皇子就是震惊了。
二皇子跪下来帮他向父皇求情不是第一次,他也知道二哥对他仗义,但是他万万没想到,父皇竟会顺水推舟,将容锦华嫁到二哥府上。
流言传的明明是他和容锦华,父皇却让二哥娶了她。不知内情的人岂不是要以为他们两兄弟同争一位女郎?传出去可不好听啊。
而且他二哥那么好的人,怎么能娶此等水性杨花的女子,他连忙开口,“父皇,儿臣……”
可惜还未等说完,上面的皇上就摆摆手,“行啦,此事已过,休要再提。都回去歇息吧,下午就该回京了。”
这是春狩的最后一天,收拾收拾确实该回家了。春狩一过,皇家猎场就会对其他人关闭,就连宗室皇子想要过来,也要提前和圣上打招呼,经过允许。
皇上都这么说了,他们当然没办法继续留在这里,四皇子站起来狠狠地瞪了容锦华姐弟一眼,然后拉着二皇子急匆匆地走了。
他皱着眉头,想着是不是可以走走宫中母妃的门路,让父皇收回成命,反正他们兄弟那么多,凭什么让他二哥娶?
既然容锦华干过替嫁的事,那么他们来个替娶又怎么样?
容锦华袖子湿了一大片,从方才开始一直没敢抬头,如今腿还是软的,容锦贤没比她好多少。
原本以为皇子妃十拿九稳,谁成想,容锦华确实能嫁皇子,却成了侧妃,而且还同时得罪了二皇子和四皇子。
他起身时歪了歪身子,手不由得扶了一下地面才稳住身体,站在地上好一会儿才想起自家姐姐还在地上跪着,连忙上前把容锦华扶起。
好在其他人都早已离开,没能看到他们狼狈的模样。
姐弟俩折腾了半晌才相互扶持着站起,往外走时步履蹒跚。原本的志得意满如今全成了心口的不甘和后悔。
侯夫人从接到圣上口谕召见她的儿女两人去皇帐,心中就一直忐忑着,送容锦华和容锦贤两姐弟出门后,她在账中坐立不安,手中不断扯着帕子,尖长的指甲几乎要把上面的花纹勾坏。
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听丫鬟通报说公子和小姐回来了,侯夫人连忙转身,站在帐子门口迎接。好不容易看到儿女回来,却见他们面无喜色,容锦华眼角微红,像是哭过,不由心头咯噔一下。
她连忙上前,扶住女儿往桌旁的椅子处走,“这是……”她面露担忧,给容锦贤使了个眼色,问他究竟发生了何事。
就见容锦贤叹了口气,艰难道:“圣上给大姐赐婚……嫁与二皇子。”
听到前面,侯夫人心中觉得还好,及至后半句传来,她先是一怔,“这二皇子不是三年前大婚的吗?”紧接着脸上就是一白。
再一看容锦华,果然拿着帕子捂着脸又哭了起来。
容锦贤也在一旁面色难堪,自家亲姐要去给人当妾,谁能笑得出来?
侯夫人不由瘫在椅子上。
*
容乐只当看了一出好戏,出了皇帐,回去的路上,他感叹道:“二皇子和四皇子真是兄弟情深啊。”
万俟峥少见地应了一声,仿佛是在附和他。
他不由得贴过去,问道:“你说二皇子最开始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他想过圣上会把容锦华赐给他当侧妃吗?”
万俟峥道:“不是圣上想不想,而是二皇子想不想。就算圣上没这个心,估计接下来二皇子也会自请娶容锦华为侧妃。”
容乐睁大眼睛,“真的假的?”
万俟峥看着他道:“这不是最简单的解决方法么?四皇子如今尚未成婚,看前几位皇子的正妃,估计圣上是想为他娶位实权勋贵的千金为妻。长兴侯虽然也是勋贵,但早已失了圣宠,如今不过是干拿俸禄没有官职,若不是因为老侯爷的面子大,当初也不可能和端王府定下婚约。所以圣上是绝看不上容锦华当四皇子妃的。”
“然而流言越演越烈,而且像这种花边流言很难辟谣。前来参加春狩的都是在朝中颇有影响力的权臣,要么就是各位宗族、世家、勋贵,若是这事不能妥善解决,难保不会出现一些圣上苛待老臣后辈的传言,对四皇子的名声也有很大影响。”
二皇子这番话恰到好处,既点名了这流言背后有幕后推手,又给递了个台阶,皇上乐得顺着台阶走下来,正好能把这件事顺利解决。
圣上本人因着代嫁一事早就对容锦华十分反感,又看这人把主意打到自家儿子身上更是厌恶,于是见二皇子跳出来,索性如了对方的愿,将容锦华送给二皇子处理。
想必容锦华今后在二皇子府中的日子,不会太好过。
容乐感叹,“侯夫人当初一则是为了给容锦华找个好夫婿,二则也是想为容锦贤找助力,所以才瞧上了四皇子。结果这顿骚操作,倒是把两位皇子给得罪了,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非但赔上了容锦华这个女儿,只怕今后容锦贤的妻子也不好找呢。
这些世家都是人精,看圣上把长兴侯的嫡女嫁与二皇子当侧妃,就能知道对方惹了皇上的厌,又怎么舍得把自己家辛苦培养的女儿嫁给容锦贤这个没什么用处的侯府继承人?若是旁系或者是不受宠的庶女倒是能找出几个,但长兴侯难道舍得让自己唯一的嫡子去娶吗?这可是实实在在的打脸。
何况周朝爵位三代而降,长兴侯这个爵位落到容锦贤头上就要降成长兴伯了,看容锦贤如今的模样,也不像是能做出什么卓越贡献,保下侯爷爵位的人,何况还有那么个拖后腿的姐姐。
虽然知道自己的想法不太对,但是不得不说,容乐确实为容锦华的遭遇感到幸灾乐祸。
且不说侯夫人在侯府中下手害了多少无辜幼子,单说原主“容乐”这一条人命就不是那么容易过去的。容乐不是受害者,他没资格为他人原谅施暴者,同时作为不得不代替原主承受这一切的人,他的确对侯夫人和她的儿女没有任何好感,看到他们受挫,他就克制不住内心的愉悦。
何况,只有让他们踢到铁板,他们才会没心思去管府里的事,而是会把所有精力都放在府外。
容乐只是在心中猜测,这次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只怕接下来侯夫人和容锦贤有得忙了,却不料他这个期待竟然成了真。
圣上下旨将容锦华赐给二皇子为侧妃,择日入府,侯夫人就算想隐瞒也瞒不下来。她这件事做得又并非□□无缝,几乎是当天就让长兴侯知道了事情经过。
一向惧内的长兴侯第一次勃然大怒,不但将侯夫人训斥了一顿,还剥夺了侯夫人的管家权。
长兴侯的原话是,“既然夫人连女儿都管教不好,那就先在房里学学规矩。”一句话算是给侯夫人关了软禁闭。
府里的管家权则是交给了三夫人和四夫人。三夫人在侯府中受宠十多年,即使如今比不过那些新进府的年轻侍妾,但积威甚重,也曾帮忙管过家事;四夫人的身份不高,不过她既然能从一干侍妾中脱颖而出,并且成功生下庶女就说明她的脑袋不笨。
四夫人思忖自己定比不过三夫人,眼珠一转,道自己人微言轻,来府中的时间又晚,对府中人事实在不够熟悉,于是叫来了二夫人帮忙,算是间接给侯夫人卖了个好,这可让一直和侯夫人针锋相对的三夫人气了个半死。
容乐知道后倒是松了口气,这么一来,至少接下来一段时间二夫人在侯府的日子就好过多了,他总算能放下一多半的心。
而此时,他一直寄予厚望的两本书也要在书店正式开售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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