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已经对自己目前的状况绝望,认为接下来不管再发生什么,都能面不改色地接受,所以当容乐看到来自长兴侯府陪嫁过来的下人时,他依然保持了一脸平静。
这反倒让其中那些侯府夫人的眼线大为改观。
容乐的生母不过是长兴侯年少时的通房丫头,地位低下,若不是当年怀上容乐的时候,侯府夫人刚嫁过来,还没站稳脚跟,加上长兴侯对多年伺候自己的人有一两分情意在,这位庶长子绝对没办法平平安安地生下来。
即便如此,在容乐的成长生涯中,也不代表他就此一帆风顺了。
马家婆子不屑地撇撇嘴,只能说这位二夫人识时务,知道庶长子的存在打了侯府大夫人的脸,所以数十年如一日地乖乖窝在房里,别说争宠了,就连出房门都不敢,而且无论什么事都唯大夫人是瞻,这才换来了母子俩在府里的好日子。
这次不也是?哪怕是让容乐去嫁给一个残废世子,也二话不说地答应下来。
大周朝虽然不禁止娶男子为正妻,可是但凡嫁过人的男子在仕途上再无出头之日,而且也不能明目张胆地留下自己的子嗣。
即便今后和离,像这样当过别□□室的男子也很难找到愿意嫁给他们的女子。
当年双方虽然只是在口头上订下婚约,但京城里大多数人都清楚约定中的两人说的是端王世子万俟峥和长兴侯嫡女容锦华。
结果自从万俟峥坠马断腿成了残废后,这个婚约就再也没被提起过。直到如今这位端王世子已经弱冠之年,婚事实在拖不下去,长兴侯府才出此下策,让容乐一个庶长子代替嫡妹嫁过来。
要马家婆子说,她也觉得大夫人做得对。放眼京城,谁不知道自那件事后,端王对于当年早早定下世子有多后悔,万俟峥这个世子究竟能坐多久,谁都说不准。没看现在凡是端王府上有事,端王带着的人都是府中的二公子么?
侯门贵女不愁嫁,与其嫁给一个早晚要被废的王府世子,何不另谋佳婿?
这番话她虽没说出来,但凡是在大夫人手下谋生的人,想法都和她相差无几。做下人的,跟对了主子才有他们的好日子过。她本就不把这位庶长子放在心上,自然也不会表现得多驯服。
容乐大概扫了一眼,发现人并不多,将将不到二十个。据孔昭说,原本迎亲时跟来的人并没有这么少,只不过很多人在昨天礼成后就回侯府了,只剩下了这些。
容乐心中感叹,无论是端王府还是长兴侯府,这两个地方没几个人把他和万俟峥放在眼里。
相比之下,端王府的下人至少还会做做表面功夫,至少王妃看上去很重视世子。
至于他带来的这些人,脸上的不逊实在太过显眼。其中五六个毫不掩饰对他的轻视,七八个低低垂着头不敢和他对视,仅剩下两三个在看到他的时候带着几分担忧。
容乐索性将那几个人点出来,对孔昭道:“这都是我在家中用惯的下人。”
孔昭心思玲珑,闻言扫了他们一眼,垂首道:“既然如此,奴婢这就安排他们继续贴身伺候世子妃。”
容乐虽说名义上是小院里的半个主子,但实际上,没人真把他当成当家主母,容乐本身也没想插手万俟峥的身边事务。
他如今避嫌尚且来不及,怎么可能凑上去,给万俟峥找理由收拾他?
何况,他刚刚来到这个世界,虽说记得故事的大概情节,但他毕竟并非主角,文里篇幅有限。想要扮演好容乐这个人,他只能找和原主关系比较亲近的人来套话。
所以在见过小院的下人后,他就借口头疼回屋休息去了,顺便带走了那三个出自长兴侯府的人。
不过一个上午,原本红彤彤的新房就换了样子,满房的红绸和桌上的龙凤红烛都被取下,换成了更雅致的摆设。
容乐觉得这样比昨晚顺眼多了。
他坐在外屋的主位上,打量着跟随而来的三个人。
刚进了屋子,一看这里没有旁人,其中的老者就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眼眶立时就红了,“大公子,您……受委屈了。”
剩下两人跟着跪下来,一个是看起来十五六岁的青葱少年,一个是四十许的中年女子。那女子虽然同样眼中含泪,却狠拍了一把最先跪下的人,“你个老货!咱们过来是给公子帮忙的,你在那哭什么丧!”
容乐在这里最怕的就是被人下跪,听到膝盖磕在地上的声音,吓得一下子站了起来。
他弯着腰两手一边扶一个,急得额头开始冒汗,脸上还要装出体贴的样子,“先站起来说话。”
他这样一说,跪着的人也不能不听他的话,于是相互扶携着站在了他的面前。
容乐这才松了口气,先问道:“不知我……娘如何了?”
那女子顿了顿,才道:“二夫人说她那边一切都好,就是怕公子你在王府里住不惯,所以派了我和李福过来。若是王府的下人不好用,至少我们还能帮衬帮衬。”
容乐却并未因此就放下心。他听出来了那女子话中的潜含义,她转述的是二夫人的话,但是自己唯一的儿子不得不替妹出嫁,而且肉眼可见所嫁的夫君还是个不受宠的世子,二夫人怎么可能处处都好?
不过是不想让自己的儿子担心罢了。
容乐不由得叹气,既然他已经占了容乐的身份,他就必须要把容乐肩负的一切都承担下来。
放弃二夫人自己跑路?不说他能不能做得到,单是他的良心就过意不去。
那小少年倒是很有眼色,估计是看出来容乐情绪不好,在一旁轻声道:“大公子放心,二夫人说了,您虽成了世子妃,但毕竟和嫁人的闺秀不同,不用被圈在府里,可以时常出门。而且这不还有陈姨在么?若是有什么嘱托,可以写信让陈姨带回去。”
写信?
艹!容乐又给自己增加了一个任务,他需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学会原主的笔迹。
他看了一眼右手,思考着要不要先搞出来点伤。
而且明天回门说不定就会和二夫人见面,他可不认为自己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能在二夫人面前扮演好原主。
任务越来越多,但是时间却越来越紧迫,容乐只觉得脑袋里乱成一锅粥,实在不行,只能见招拆招了。
他皱紧了眉头,站在一旁的三人以为他正在思考什么重要的事,都不敢上前打扰他。
等到容乐回过神,就看到三人目露担忧地看向他。他只能勉强挤出一个笑容,问道:“李叔和陈姨都过来了,我娘身边可还有人伺候?”
陈姨道:“公子放心,春蕊和荷衣都在夫人身边,她们两个性子伶俐,定能护好夫人的。”
容乐随意点了点头,但并不认为两个丫鬟能有什么用。算起来他还是侯府的长子呢,不照样被卖了还要替人赚人情,侯府二夫人说是夫人,实际上不过是个从通房转正的妾室,若是当家主母真要对她下手,谁都保不住她。
为今之计还是要先把明天回门这件事先糊弄过去,至于其他的事可以从长计议。
容乐先将目前要做的事分了轻重缓急,他先让陈姨和李叔去整理他带过来的嫁妆,然后自己带着李元准备去找找原主留下来的字帖笔记等物,看能不能先描摹一下。
陈姨犹豫了一下,问:“明天用不用准备些礼品带回去?”
容乐笑道:“放心,端王府这点银子还是出得起的,总不至于让我拿自己的‘嫁妆’。”
他既然嫁了出去,就算是端王府的人,以后长兴侯府的东西和他就没什么关系了,那些嫁妆相当于提前分给他的家产。
以他对这位嫡母的了解,估计对方舍不得给他太多的好物。
虽然心中早已有所预料,不过当真的看到陈姨整理出来的嫁妆单子,容乐还是发现自己给这位嫡母想得太仁慈了。
他拿着那不到一尺的单子,都要被气笑了。
这是又让马儿跑又让马儿不吃草,把他送到端王府来当个随时可舍弃的卒子,却还心疼那些金银死物,连个表面的情分都懒得装,真是不怕被人戳脊梁骨骂不慈。
陈姨和李叔看起来比他还生气,世子大婚,聘礼和嫁妆都有固定的规格。当初下聘端王府抬了四十担聘礼,侯府于是在上面又加了二十四担,迎亲时从长兴侯府抬过来的嫁妆足有六十四担,他们本以为需要花费一段时间才能全都整理完,结果没想到只用了一下午的时间就收拾好了。
里面除了原本的王府聘礼外,那些侯府所出的嫁妆里,光是家具就占了足足十四个箱子,剩下的箱子里,衣服四箱,金银一箱,日用品两箱,再就是书籍店契。
其中最值钱的应该是郊外一百亩田地,可惜其中二十亩是下等田八十亩中等田,至于上等田一亩都没舍得给。
两个铺子都在西市,一个是绸缎庄,一个是书店。陈姨大致翻了一下送来的账本,说里面水分太多,一看就是胡乱编的。
容乐看着单子上写的白银五百两,黄金五十两,只觉得讽刺。
这些钱的确不算少了,但要看和谁比。对侯府来说,只怕一个月的流水都不止于此。
他将这股愤怒深深地咽了回去。
大夫人手中还握着二夫人,他不能直接和对方撕破脸,究竟该如何从对方的手中逃脱,为今之计只有徐徐图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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