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14章

    既然早就和万俟峥说开,那么写信一事就不用避着他。

    万俟峥回屋的时候一向不愿让旁人服侍,加上容乐本就不习惯使唤仆人,这段时间经常练字,笔墨纸砚都不假他人之手。

    所以在想好以后,容乐就从床上蹦下来,换上在屋里穿着舒服的布鞋,快步走到书案那边,开始磨墨写字。

    他这人有时心细如发,有时又粗心大意。原本那册子被放在床头柜上,他下床时路过顺手就能收走,结果他偏偏把这东西忘在了脑后,满心都是该如何给长兴侯府的两位夫人写信。

    万俟峥一顿,眼看容乐身上袍子都歪了,没整理好就往外间跑,领口处交叠的白色里衣下,露出一点奶白的皮肤,一晃就过去了。

    他又看了眼被主人遗忘的画册,默默地将它收在床头的柜子里。

    两封信,给侯夫人写的那封容乐简直下笔如有神,将他从嫁到王府以后的事全都事无巨细地写下来,他也不嫌累,足足写了五页纸。末尾还提了一句,为了得到世子的信任,他将绸缎庄送给了世子,算是把这件事过了明路。

    此时就能看出他这段时间的书法练习卓有成效,这样的蝇头小楷也能写得整整齐齐。

    至于给二夫人的信却让他犯了难。提起笔来,不知该从何下手。

    他叹了口气,还是决定先打一遍底稿。他没有原主的记忆,就不需要在信里回味侯府生活了,先给二夫人问安,然后说他在王府一切都好,不管是世子还是王妃对他都不错,让二夫人不用担心。

    信的字数不多,但是他却连着改了好几遍,一会儿觉得写得太过生疏,不够亲近,一会儿又觉得过于亲昵,不够敬重。

    不过是薄薄一张纸,却比给侯夫人的一厚沓花费的时间更多。

    他叹了口气,最后将落款写上,装到信封里。

    他虽没有原主的记忆,但是在他想来,原主母子二人相依为命十多年,感情深厚,若是原主在的话,想必也不会忍心让二夫人为自己担忧,所以那些遇到的困难全都一笔带过,报喜不报忧。

    另外,他也有一点别的心思。他不能确定自己给二夫人写信的内容会不会透露出去,索性就不在里面写可能会引起侯夫人不快的事。

    他起身,让一直在屋外等候的孔昭把他陪嫁的几个婆子带过来一个。

    侯夫人不喜容乐,这并不是个秘密,而且虽然她手中扣着二夫人,但这位当家主母未必就真的信任容乐。

    若是侯夫人真的想打听王府的消息,她绝不会完全寄希望于容乐,而是会在那些留在王府的人手中安插眼线。

    不过遗憾的是,孔昭和曲远一个主外一个主内,将整个小院管理得滴水不漏,想要打听消息难如登天。

    容乐很少去王府其他地方闲逛,不知别处如何,但是至少在小院中他几乎看不到聚在一起闲谈碎嘴的下人。

    小院中仆人虽多,但是能进入他和万俟峥房间的没几个,至于书房更是属于万俟峥的私人领域,但凡有人敢擅自靠近,直接抓住打一顿发卖出去。

    也正因此,容乐从侯府带来的那些人相当于被闲置了起来,孔昭排给他们活计都是一些不太重要的事,下人被派去洒扫,婆子丫鬟被派去做些针线。虽然清闲了,但是能看出来确实不受主人重用,就相当于养了一些闲人。

    这里面有几个是没什么上进心,觉得就这么混着也不错的,但还有几个是被侯夫人派来,有任务在身。如今这般蹉跎当然心中不愿。

    是以当有人过来说,世子妃要传一个娘家人过去时,几人争先恐后地往前挤,生怕落在后面。

    在他们的眼里,他们虽然跟随容乐来了王府,但还是以侯夫人的亲信自居,侯夫人的权威是无人能比的。

    这般景象倒让过来传话的丫鬟吓了一跳,手足无措起来。她平时在小院的正房伺候,和这些世子妃带来的下人并不熟悉。

    眼看这几个婆子这个讽刺一句,那个冷笑一声,小丫鬟年纪小不知该怎么办,好在这些人也知道这么做是给侯府抹黑,于是没多久终于选出了一个人来。

    小丫鬟松了口气,忙将人带到正房去。

    王婆子跟着人穿过几条长廊,来到正屋,到了屋前,那丫鬟先上前几步,跟门口守着的人汇报,然后等在外边。

    待通报完了,小丫鬟退到一旁,自有原本正屋的下人领她进去。

    王婆子心里嘀嘀咕咕,不过是个世子,看上去怎么比侯夫人院子还严。

    等她进了屋,她不敢四下张望,而是先跟坐在一旁的万俟峥行礼,然后又给站在桌前的容乐行了礼,只是在面对容乐时看上去难免带些敷衍。

    容乐也不在意她的态度,而是将手中厚厚一封信递给了她,笑道,“我这段时间没工夫回侯府看望母亲,送封信回去权当全了孝心。”

    王婆子一下子来了精神,她在来到王府之前可是被侯夫人提点过的,只是她原本以为这个大公子没什么用处,结果竟真的打探到了消息吗?

    她自以为小心地偷偷瞥了一眼万俟峥,见这位世子手中正翻看着一本书,没往这边看。

    然后才既小心又兴奋地把那封看上去就有些厚度的信接了过来。

    她抬头瞥见容乐脸上的笑容,心中暗道,这位大公子看上去没她想得那么废物呢。即便是她也觉得这般手段的确不错,直接当着世子的面明目张胆地将消息写在信里。正是因为太坦荡,反而不会让人怀疑。

    她把信收起来,道:“那老奴这就回侯府去?”

    容乐点点头,“去找孔昭吧,正好带着李元那小子一起回去。”

    回侯府看望长辈当然不能空着手,不过这次毕竟不是回门的大日子,所以随便带了几盒点心并布料就得了。

    反正侯夫人应该也知道他的贫穷。

    容乐给二夫人多带了一套头面。他翻着他的那些嫁妆,也不知道当初侯夫人怎么想的,竟然有一盒首饰。

    这东西他又不能用,也看不出好坏,索性想着送给二夫人得了。

    只是一大盒毕竟显眼,所以他就让李元每次都带回去一小部分。

    等将两封信都处理完,他伸了个懒腰,发现时间还早,他于是让人把李叔和陈姨找过来。

    陈姨奉他的命令去查了书店和绸缎庄的账本,幸好那两个掌柜都并非偷奸耍滑之辈,而且估计并不是侯夫人的亲信,否则也不可能混得这么惨,要看着两家入不敷出的店。

    原先交上来的账本都是侯夫人让人随便写的,只是个面子光,看上去花团锦簇,实际上根本受不住细查。

    这回两位掌柜虽然二话不说将真正的账本送了上来,但是陈姨看过后却觉得更生气了。

    她当时刚查完帐,就气势汹汹地来找容乐,将账本往桌子上一扔,怒道,“把两家一直赔钱的店送给公子当嫁妆,侯夫人真是好成算!”

    陈姨虽然资历深,但毕竟算是侯府的下人,这样的话可以称得上是大逆不道了。容乐却心头微微一暖,他知道,陈姨是在为他抱不平。

    于是他先给对方安慰了一番,消消气,再来研究该怎么处理这两家店。

    陈姨给的解决办法十分简单粗暴,“直接把店里剩下的货全都低价处理了,再把店铺租出去,一个月能有几十两租金呢,总比现在赔钱强。”

    容乐当时还没定下来该怎么做,这次出门一趟,倒是让他有了些想法。

    原先只是听陈姨抱怨了几句,这次他让陈姨仔仔细细地把两家店的情况说一遍。

    陈姨虽不知道他的打算,但还是认真道:“那绸缎庄里的布料都是过时的旧料子,再就是一些粗布麻布,好点的衣料根本没几匹。据那掌柜说,同条街上的另一家锦绣布庄也是侯府的店,只是人家生意好,而且接待的都是大贵人,进的都是好料子,剩下那些卖不出去的就换到咱们这家店里。再有就是,账面上还有大批欠账,都是以表少爷的名义赊欠的,只是一次都没还过,加起来少说也有几百两了。”

    容乐点点头,“书店呢?”

    陈姨叹了口气,“书店的行情更差,一个月也就能赚个二三十两,这还是好的时候,差起来还要倒赔进去给掌柜和伙计下发的工钱。”

    容乐用手指点了点桌子,道:“绸缎庄先不去管它,我已经把它转到世子名下了,你把这件事跟掌柜说一声。今后表少爷若要再来拿布,让他自己找世子去,我可没权利赊给他。

    “至于书店,”他摸了摸下巴,忽然转头问万俟峥,“你觉得我把书租出去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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