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少年都会出现一段时间的中二叛逆期,即便千果这样的世家大小姐也不例外。
那年她妈妈病故,他们家又重男轻女,某次和父亲大吵后,她一气之下离家出走。
那时候极其不懂事,小小年纪满脑子黑泥,只想说以“不”开头的句子,想逃到月亮背面去,趴在那里等死,想全世界在子夜时分悄然停电三秒,闭上双眼,思念的人就会握住她的手。
可是思念的人没有握住她的手,她在空气中胡乱抓,抓到了白月光。
离家出走什么都没带,什么吃的喝的、钱财,都没有,能防身的就带一把竹刀啊,也没有。
人贩子就喜欢找这样的小孩子,况且千果眉清目秀的,能卖不少钱。
结果那些人贩子就被修理得很惨。
初遇中原中也时,他还没她高,却能夷平整个地球。
千果不服,给她把竹刀,她也能撬起整个地球。
那时中原中也十四岁,踩在人贩子的脑袋上昂起下巴看她。
少年面庞上还未绷满棱角,眉眼间缀着斥人的不羁和淡漠。偏偏那双眼眸亮得分明,浮涌着光影,澄澈而又干净的瞳孔折着光。
那晚月色很美,可千果不记得什么月光,只记得那澄蓝的眸光。
“小子。”少年趾高气昂质问,“你是港口黑手党的人吗?”
千果不知道港口黑手党是什么,但知道自己有被冒犯到:“我明明是个姑娘啊!”
说着,小脸一皱,想家的心酸和劫后余生的庆幸让她“哇”地一声就哭出来了。
千果记得后来被少年带到了他们的“羊”窝,里面有很多和她年龄相仿的孩子,年仅十二岁的千果从来不知道世界上还有可以不用读书的孩子。他们会打架,会用没洗过的手吃油腻腻的炸鸡,会踩在爆米花上跳舞,晚上可以通宵不睡觉,发着烧也可以不管不顾地奔跑。
千果被收养进“羊”的第二天就把大本营的角角落落全部打扫了一遍。
中原中也提着麦当劳回来惊呆了,差点以为走错地方:“你这娇生惯养的小姑娘居然会做家务!?”
千果得意地笑了:“想不到吧?我可不是那种娇滴滴的千金小姐!”
从小爷爷和爸爸就教育她:真田家的女孩子,要做最出色的大家闺秀,最完美的贤妻良母。所以她家政能力也很出色。
而她的妈妈则对她说:年轻的时候一定要多走走,多迷路,多邂逅,最终就会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样的人生。所以她对从未经历过的生活感到好奇无比。
中原中也告诉她,这里叫擂钵街,是他们的领地。
这里坐落着无数出售盗版碟和虚假名牌的小店,路边烧烤摊烤着形状可疑的鱿鱼,播放着最新鲜最恶俗的歌曲。千果就在这里穿最便宜的牛仔裤,吃不干不净的垃圾食品,去非主流理发店剪酷炫的发型。
这儿就像泄漏中的核实验区,无论什么人走上这条街,都会不三不四起来。
晚上可以和小伙伴一起喝廉价碳酸饮料,坐在一堆学龄儿童中间沾沾自喜地讲主流文学,教大家认字。
那时正值仲夏,千果体质不比其他野惯了的孩子,有次发起了低烧,中也一直照顾她。可是她不愿去医院,也不想在床上躺着,药好苦,也不知有没有过期。她委屈地说,想去看海。
“擂钵街在内陆。”中也皱皱眉,“要出到横滨港湾才能看到海。”
千果撅嘴,把脸埋进枕头。
中也无语,也不会安慰人,抓抓头发,说:“以后再说吧!我想办法弄点钱,你想去哪里?马尔代夫、夏威夷、大堡礁?等你病好了,带你看全世界最好的海。”
童言无忌。
千果在枕头里偷偷笑了,翻过脸瞅他:“中也君,你有听说过‘惊吓治疗法’吗?你把我扔海里去,再捡回来,我被吓着了,病就好了。”
“是吗?”中也想了一下,居然信了,给她裹上外套,大半夜地背她出去了。
擂钵街的深夜很静谧,少年的背并不宽厚,甚至还有点瘦,却感觉可以承载她整个世界。
“我会不会很重啊?”她趴在他背上问。
“你忘了我能操控重力了?”
“对哦…”于是她安心地贴了上去,双手拢住他的脖子,像一个拥抱。
那是无须仔细辨认便能紧紧拥抱的年纪。
出租界有点距离,但是中也利用异能力不久就飞到了,像超人。
深夜的港口没有人,他们并肩走着。这里没有柔软的细沙,没有椰树和比基尼,也没有嶙峋的礁石。千果给他讲天和海的传说,讲人鱼国的童话,中也就讲一个从实验室诞生的小男孩的故事。天南海北,病好了很多。
他们在海边焚烧枯树枝,月色也蔚蓝,听见鲛人哭泣,地上有星星点点的珍珠。
那时候,爱情第一次离得很近。
小千果以为可以一直这样下去,直到成为童话。
可是突兀的枪响打破了一切虚假的宁静。
“靠,又是港口黑手党…!”中也身上浮起红光,脚下碾成一圈大坑。
后来的事情太过糟糕,千果总是习惯性遗忘。
她只记得,后来中原中也不在大本营里的日子越来越多,见面越来越少,问起其他伙伴也只是说他有事情处理。
最后一天他回来,见到她,她正在烤棉花糖。
他把她手里的棉花糖扔到地上,对她说:“你走吧。”
平常在她面前,他习惯了把所有事情都说得很轻,即便是血肉淋漓的伤疤,也能被轻描淡写地带过。
但是这次,他直接让她走,别再回来。
“中也君是个大骗子……”她相信了他的话,眼泪一下子就汹涌了出来。
中也一看到她的眼泪就慌了,原本故意摆出的冷酷脸也垮了下来,赶紧拿纸巾,却发现纸巾早就用完了,只得用衣袖去胡乱给她擦眼泪:“你别哭啊,真是磨人!”
“中也君不要我了……”千果顺势扑进他怀里,把鼻涕眼泪全蹭他衣服上,“你还没有带我去看最好的海,你还没教我唱歌呢…!呜呜呜呜……”
少年的中原中也却沉默了。
“这里的生活不适合你。”他沉声说,“马上这里就要有战争了,血腥暴力的世界你别参与,回家吧。”
回家吧。
“去过和平的生活,和普通人交朋友,和普通人在一起,听到了吗?”
她听他的话,于是答应了。他塞了个邮箱地址给她,说以后用这个联系就好。
她跑出了擂钵街,父亲和哥哥原来早已在那儿等她。
再回头看,已经找不到少年的身影。
三十三天的生活仿佛千与千寻的神隐,回头看,什么都同梦一场。有的只有掌心紧紧攥着的符号。
那时候千果便明白,长大其实只会让人们分离。
学着逃离,学着忍耐,学着封闭,最终进入那个完美而不完整的安全的世界。
和中原中也在一起时,好像两个不相干的世界间架起一座桥,而这两个世界分开,桥也随之消失。
直至重逢。
十二岁实在太小,小到童言无忌也能当成白色月光。
十年实在太久,久到可以忘记一个人的容貌。
而那句最慎重的叮嘱,千果记了十年,记着记着,变成了梦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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