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半途而废？

    “小弛, 七年不见, 你都长这么大啦。”贺之言看着肖弛, 露出了浅淡而亲切的笑容，像是久别重逢的大哥哥，和善而欣慰地看着从小认识的小弟弟。

    肖弛想要笑一笑，可是他的表情却像是僵住了一样，根本不受自己的控制。

    “你们……认识？”秦霄微笑地看着脸色不佳的肖弛, 以她对肖弛的理解, 能够让他勃然变色的事情不多, 哪怕是在她爸妈面前, 肖弛也不至于瞬间变脸。可是刚刚，他看到贺之言的刹那，脸色分明就变了。

    “是啊, 从小跟在我屁股后面长大的小弟弟嘛。对了, 霄霄你也应该见过的吧？你大一那时候, 我还带他跟你一块吃过饭。”贺之言轻描淡写的说出口的话，却让肖弛心头一抖，他看向秦霄, 秦霄脸上依旧挂着得体的笑容, 可是眼中的笑意并不入眼底。

    肖弛知道，这是秦霄生气的前奏。

    不，比生气更可怕。

    他曾经答应过秦霄，这辈子不会再隐瞒她任何事。可是他骗了她。有一个秘密，他想永远藏在心底。他以为他可以, 但是看到贺之言的瞬间，肖弛就知道一切都完了。

    “原来我们早就见过。”秦霄恍然大悟地笑着，目光看似不经意地落在肖弛脸上，肖弛瞬间全身紧绷，如临大敌。

    “好像从来没听你提过，是不是早就忘了？”秦霄看似玩笑似的说着，肖弛不知自己是该承认还是否认。

    就在肖弛以为这一场无声的审问还将继续的时候，秦霄却又轻飘飘地将话题转了开去。

    “时间不早了，散了吧。”秦霄面色平静，可是肖弛却被这看似平淡的一笑弄得一头发凉。

    “学长，今天不早了，下次有时间再叙旧吧。”秦霄礼貌地和贺之言告辞，屠展与宋清歌闻言，立即配合地点头。

    “明早还得回市区，早点睡吧。”屠展作势伸着懒腰，用胳膊肘轻轻撞了一下贺之言：“哥们，你也早点休息啊。”

    贺之言立即紧张的捂住胸口，反应过来屠展只是随意打招呼之后，才歉意一笑。

    “好，晚安。”

    贺之言站在原地，看着秦霄的背影逐渐走远，眼中的情绪无比复杂。她比记忆中的模样成熟了不少，可是依旧是他心头难忘的那个人。

    在贺之言最难熬的那段时间，只有想着秦霄，他才咬牙坚持下来。每一次与死神擦肩而过的时候，贺之言脑海中想的都是秦霄。他不告而别，秦霄一定很生气，他得留着这条命，跟她亲自道歉。

    贺之言苦苦藏着一个秘密。他患有先天性心脏病，医生曾经预言他活不过二十岁。所以他的童年与青春都是苍白的，他总是那么虚弱文静的模样，并非他不爱热闹，只是无能为力罢了。

    其实，以他的身体情况，是不应该冒险上大学的，那时候，他的身体已经到了临界点，却迟迟没有等到合适的心脏。上大学是他这辈子唯一一次任性，却也是他最不后悔的事。

    别人的大学，是美好未来的起始，而对于贺之言来说，大学却可能是他生命的结点。所以他近期可能地参与到所有他能参与的活动中去，想让自己的生命少留一点遗憾。

    贺之言喜欢摄影，因为那是他能够留住回忆的唯一方式。所以他加入了摄影社。

    大二那年，贺之言在社团遇到了秦霄，她灵动而明媚的笑容，成为他苍白青春中最明亮的色彩。

    那时候的贺之言，以为自己的生命早已超越生命倒计时，所以根本不敢向秦霄表露自己的好感。可是少年人的感情，又如何藏得住呢？

    一举一动，一眼一笑，都藏着对她的喜欢。秦霄又不傻，自然看得出学长对自己的不一样。

    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

    如果贺之言没有那该死的心脏病，贺之言与秦霄，大概会跟偶像剧一样，成为令人艳羡的一对校园情侣。也许大学毕业后他们就会结婚，他会好好经营事业，给她安稳的生活。也许他们会有一个孩子，无论是男孩还是女孩，都会是他的掌中宝，不过，都越不过她在他心目中的重量。

    贺之言想要好好珍惜这段感情。可是他是一个随时都可能去死的人，他如何能够拖着秦霄跟自己一起坠入这无底的深渊？

    在秦霄升入大二的那个暑假，贺之言的父母终于从国外找到了适合他的心脏。但是手术成功的可能性只有十分之一。

    10%活下去的可能性，贺之言依旧孤注一掷。贺之言想过，把真相告诉秦霄，可是，让她为自己难过，是贺之言最不希望的事，他宁可她恨他。

    贺之言出国做心脏手术的事，除了家人外，还有肖弛知道。肖弛是邻居家的小孩，贺之言那时候因为身体原因，活动范围很小，仅能接触的人，只有邻里之间。

    所以，虽然肖弛小了他那么多，却还是成了贺之言最好的朋友。贺之言告诉那个沉默的少年，他有一个喜欢的女孩，她叫秦霄，是滨海大学的学妹。

    贺之言还带他和秦霄一块吃过一次饭。那是贺之言唯一一次少年心性，忍不住想向认识的人炫耀自己喜欢的女孩。哪怕肖弛还那么小，根本不懂爱情是什么。

    “她是不是很可爱？”贺之言记得那一次饭后，他跟个傻小子似的向肖弛炫耀，明明肖弛才刚刚中考结束，一个小屁孩却反而用关爱弱智的眼神看着他。

    贺之言知道自己幼稚了。可是他却管不了那么多。遇到秦霄，他引以为傲的理智消失了。他甚至想过，如果死神这个时候来带他离开，他也没什么可遗憾的了。

    只是，不想让她难过啊。

    贺之言出国的消息，肖弛从他父母口中得知。那一天的阳光很好，肖弛来看贺之言。贺之言站在窗前，苍白得仿佛透明。

    他知道，自己大概率是活不下来了，所以他跟肖弛说了很多很多话，几乎都是关于秦霄的。

    “滨海大学，真的很美。”贺之言回头看着肖弛，笑容恬淡，“还有秦霄……遇到她，我从来不后悔。以后……你有机会见到她的话，帮我跟她说一声抱歉。”

    贺之言并不知道，那个沉默地听着他说废话的男孩，许多年之后，真的考上了滨海大学，并且真的遇到了秦霄。

    只是，他不曾提及过贺之言这三个字，他贪心地想要抹掉别人的存在，让秦霄眼里、心里，只有他一个人的身影。

    贺之言的手术虽然成功了，但是一波三折，等到专家真正宣布他可以跟个正常人一样生活的时候，时光久到贺之言都快忘记阳光的味道了。

    在回国的飞机上，贺之言曾经想过，这七年秦霄是怎么过的？她会不会已经完全忘了他？会不会已经结婚生子？又或者……贺之言心怀一丝侥幸的期待，也许她还记得自己，也许她现在还是单身……

    无论如何，贺之言都希望她幸福。

    只是他怎么也没想到，秦霄如今的男朋友，竟然是他曾经唯一的小友。记忆中的小男孩已经长成了真正的男人，他年轻而强壮，拥有他曾经无比渴望的生命力，他看向她的眼神里，是满满的爱和占有欲。

    或许，这就是……人生如戏吧。

    ***

    酒店的套房里，秦霄如往常一样地洗漱。肖弛坐在床边，从洗手间的门缝里看到秦霄站在镜子前刷牙的侧影，心里如同被蜈蚣撕咬一般难受。

    回来以后，秦霄什么都没问，却比狠狠地骂肖弛一顿还让他难受。肖弛想要解释，却又无从说起。

    贺之言三个字，是压在肖弛心底的一块石头，让他喘不过气。

    认识秦霄，是因为贺之言。

    对秦霄产生好奇，也是因为贺之言。

    贺之言出国治疗后，再也没了消息。他的父母，也没再回国。知道情况的几位邻居，都无不遗憾地认为贺之言怕是手术失败，贺父贺母伤心过度，再也不愿回到这个伤心地。

    肖弛也这么以为。

    贺之言曾经嘱托过他，若是有机会遇到秦霄，记得帮他说一声抱歉。寡言却重诺的肖弛一直将这句话记在心里。

    肖弛再一次见到秦霄，是意外。他想租房，秦霄是房东。在中介的引荐下，第一次见到秦霄的时候，肖弛风尘许久的记忆随之复苏。

    是她，是那个让贺之言久久无法忘怀的女孩，是贺之言离开前也不忘叮嘱，一定要帮他道歉的那个女孩。

    肖弛原本还约了另外一位房东看房，可是见到秦霄后，他就立即下了决心，租了秦霄的房子。

    从此之后，肖弛成了她对门的‘小学弟’。

    秦霄已经不记得他了。也对，他们只见过一次，他那时候不过是个中学的小屁孩，而且，她那时候的眼睛里，只看得到贺之言一个人。

    肖弛最开始的目的，真的只是想要找到机会，帮贺之言说一声对不起。可是，也是因为这，导致他总是不自觉地关注秦霄。

    这在肖弛的生命中是一个新奇的体验，他从未对哪个女孩子如此关注。也许是因为从未有过，所以他忍不住对秦霄产生了好奇。

    为什么贺之言会对她念念不忘？

    为什么贺之言那样骄傲而脆弱的一个人，说起她的时候却满面柔情，燃起对生的渴望？

    肖弛起初只是因为好奇。

    可是，当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产生好奇的时候，便是他沦陷的开始。

    爱上秦霄，并不需要太多理由。无数次的擦肩而过，她身上淡淡的香水味残留在他鼻尖，他望着她的背影久久出神。不知不觉中，肖弛便将那道身影，刻在了心头。

    可是……贺之言回来了。一下将他打回了原型。

    他不过是一个心怀鬼祟的小偷，想要偷走贺之言心里的那个女孩。

    肖弛心有戚戚地看向浴室，洗漱完的秦霄穿着浴袍走了出来。

    “笑笑……”肖弛嘶瑟地开口，嗓子里像是堵了棉花似的，紧张中带着不安。

    秦霄坐到梳妆台前擦着护肤品，肖弛小心翼翼地走到她身后，却不敢和往常一样挤到她身边，将她抱到自己腿上坐着。

    此刻的肖弛就像是犯了错误的小学生，惶恐不安，等待着老师的清算。而秦霄的沉默，更是无数倍地放大了肖弛心中的不安。

    最后，肖弛像是下定了决心，破罐破摔地开口：“对不起，我又骗了你。”

    “第一次见你，是因为贺之言。那时候我还在念中学，他说要带我见他喜欢的女孩子。”

    “后来再见面，我第一眼就认出了你，但是你没有认出我。原本，我只是想替贺之言对你说一声抱歉。但是……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喜欢上了你，所以我自私地藏起了对他的承诺。我不想你再想起他。”

    “对不起。”肖弛低着头，等待着最后的审判。

    许久之后，秦霄开口：“你应该知道，我最讨厌什么。”

    她最讨厌什么？肖弛心头弥漫起一股苦涩，她最讨厌欺骗啊。肖弛看着镜子里的秦霄，素颜的她依旧美得惊人，可是不知道是不是心理原因，肖弛觉得她此刻的眉眼间，丝毫找不到往常对他的那一丝温柔。

    她一定是讨厌他的。

    贺之言回来了，方才她的反应，还不能说明答案吗？肖弛捏紧了手里的拳头，心中膨胀的情绪像是一头不受控制的狮子，叫嚣着要冲出笼子，却硬生生被肖弛克制住了。

    “我明白了……”肖弛强迫自己勾起一个笑容，想要在她心目中留下最后一点风度。

    秦霄擦着面霜，目光却不动声色地透过镜子，看着肖弛的反应。看到他蹲下收拾自己的行李，秦霄动作停下了动作。

    “你知道吗？我最讨厌的不是欺骗，而是……”秦霄一字一句，“……半途而废。”

    作者有话要说：贺之言不是障碍呀，他一看就是其他人的cp嘛~~

    贺之言是学姐青春里的回忆，但是过去了就是过去了，出现一下，是为了解释为什么学弟那么老早就喜欢上学姐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