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 33 章

    孙常冷汗直流, 他觉得自己背后衣服都打湿了。

    元熙帝刘肆性情阴沉,喜怒无常,朝中大臣都知晓,伺候在元熙帝身边的人,无不小心谨慎。孙常作为刘肆的太医, 在御前伺候, 自然比旁人更加谨慎。

    孙常道:“微臣无药医治皇后娘娘的病”

    “嗯”

    “不过, 臣知道一种奇特的术法,能够迷惑人的记忆。”孙常献计道, “当初臣求学时,认识一名本领高强的先生”

    孙常不过稍微说了这两句, 刘肆霎时就懂了。

    巫蛊之术。

    之前宫里就有妃嫔以巫蛊之术谋害皇嗣,后来皇帝杀了数百人, 禁令民间和宫廷不许再用巫术,法律明文禁止, 这几十年来,招摇撞骗的巫师和巫医在京城几乎见不到了,民间普通家庭也没有再养蛊虫的。

    他挥了挥手:“退下吧。”

    孙常松了口气, 退了下去。他也不知道皇帝究竟会不会用他的建议, 八成不会。

    元熙帝虽然残暴, 喜好杀人, 但不是昏庸的帝王, 事实上, 元熙帝比前几个皇帝都要果敢睿智。整个景国虽然庞大, 但不可避免的走向衰亡,前几代皇帝亲信外戚,大力扶植外戚,导致大权外放。元熙帝收回兵权,虽然仍旧会被一些世家大族左右,但他登基时日尚短,假以时日,元熙帝肯定会有一番作为。

    就像当初他出征阑国,所有人都觉得元熙帝这个决定愚蠢,觉得元熙帝肯定收不回被阑国霸占的土地,说不定还会在沙场上丢失了性命。但最后,元熙帝兵临阑国皇城下,差点倾覆了这个国家。

    巫蛊之术既然已经被禁止,元熙帝就不大可能再重用。如果元熙帝大张旗鼓满世界让手下的人找厉害的巫师巫蛊之术再盛行,会有无穷无尽的麻烦。

    孙常这么说,也是为元熙帝提个方向,让他不要只依赖普通大夫罢了。

    倘若真是头疼发热,或者其他疑难疾病,孙常肯定不遗余力的去医治,但虞夏这种,哪怕他是医术最精湛的大夫也无能为力。

    孙常只是个普通人罢了,不是神医。

    深夜,刘肆又去了凤仪宫。

    宫女虽然不明白刘肆这么晚了为何还再来,但她们必须小心伺候。

    荷雪道:“皇后娘娘已经睡了,睡着半个时辰了。”

    深更半夜,任何人都要睡觉的,偏偏刘肆像个神经病似的,半夜心血来潮想要见虞夏。

    他看着床上熟睡的少女,虞夏的面上并没有太多血色,睡得很熟,呼吸很轻盈。

    刘肆把虞夏抱在了怀里:“朕该拿你怎么办呢”

    记忆一定一定不能恢复,刘肆不允许虞夏再恐惧他,不需要她再面对自己时唯唯诺诺。

    所以,她必须一直失忆下去。

    在虞夏的眉心轻轻一吻。

    虞夏嗅到刘肆身上的气息。她眉头皱得更深,无意识的低喃:“不不要疼”

    那天晚上的记忆对虞夏而言太过痛苦。

    撕心裂肺般的疼痛,疼痛感让人想要窒息过去,男人强硬又不容拒绝。

    虞夏的额头上满是冷汗,她摇了摇头:“陛下不要不要”

    看她梦魇的模样,刘肆的心仿佛被无数根针密密麻麻的扎。

    他不想伤害虞夏的,想要对她好,什么好的事物都给她。她是他最喜欢的女孩子,他怎么舍得她呢

    心中再愧疚,再自责,再懊恼也改变不了已经发生的事情。

    刘肆搂着虞夏的肩膀。绝对不能、绝对不能让她回想起这件事。

    他在她的心里,不要有污点,一丝污点也没有。

    刘肆是在欺骗虞夏,也是在欺骗自己。

    虞夏梦见自己昏厥了过去。

    残酷的场景在她的脑海中重复,她面色苍白,小脸看起来柔弱又可怜,腰肢那么细那么细。

    小腹却鼓了起来,微微隆起一点形状。

    男人的声音低沉沙哑:“公主”

    她做错了什么,他要这么惩罚她呢

    一夜噩梦,次日虞夏醒来时,却回想不起昨晚的内容。她只觉得昨天晚上过得不好,异常不好,好像梦到了什么特别残酷特别残酷的事情。

    她觉得自己小腹很痛,但是,醒来摸一摸小腹,小腹平平坦坦的,并没有被可怕撑出来,虞夏想着自己以后还是不要吃太多了,把小肚子吃得饱饱的会做噩梦。

    脑海中浮现刘肆的面孔,虞夏心中情愫莫名。她坐在床边,迷惘了一阵子,有些想见刘肆。

    她还是比较依赖人,有些粘人。

    虞夏嗓音略有些沙哑,不想说话,她摇了摇床边的铃,听到铃声,荷雪和巧蕊赶紧进来伺候了。

    她们伺候虞夏梳洗,虞夏一惯在凤仪宫里,并不往外面去,所以并不上妆,衣着也很素净简约。

    用早膳的时候,虞夏慢吞吞的吃着粥:“为什么陛下不来和我一起用餐”

    荷雪瞅着四下并没有他人,她轻声道:“这个这个奴婢也不知道,不过,娘娘如今也是大人了,凡事最好不要太过依赖陛下。”

    虞夏轻声道:“也不是依赖,不过,我们是夫妻不是么哪有夫妻分居,每天也不在一起吃饭的。”

    她轻声细语的说着,虽然没有流露出太多不满,不过也是有点小难过。

    荷雪知道虞夏一惯如此。

    曾经在阑国,虞夏最粘的就是贵妃和皇后,有的时候宫里事情忙,她醒来时,贵妃和皇后没空理她,她就缠着太子,太子也宠溺这个乖乖软软的妹妹,连他机密众多的书房,虞夏也能进去。

    在这里,虞夏只能粘着刘肆了,可是刘肆这人不是什么好人。

    荷雪担心虞夏像麦芽糖一样黏上去,会让刘肆生出厌烦来。

    荷雪给虞夏盛了汤,压低了声音道:“公主忘了一首诗么至近至远东西,至深至浅清溪。至高至明日月,至亲至疏夫妻。对待感情,公主别陷进去才好。”

    虞夏“嗯”了一声,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

    外面天气和暖,虞夏道:“一天天的在这边也挺无聊的,我们出去走走吧。”

    荷雪见她有兴致散步,也道:“好,公主可要每日散散步,长时间坐着不走,身体只会一日比一日更虚弱。”

    她穿了一身浅绿的衣裙,外面系了白色的披风,墨发松松挽起,仅仅用一支羊脂白玉的簪子给簪住,身姿纤弱又有韵味。

    深秋御花园开了菊花,胭脂点雪、玉翎、朱砂红霜、瑶台玉凤、紫龙卧雪等许多品种的菊花都有,姹紫嫣红,不比春时御花园逊色。

    虞夏极少出门,也极少来到御花园,荷雪扶着她的胳膊,也怕她摔了磕了。

    她嗅着空气中淡淡的花香,忍不住道:“原来这边景致这么美。”

    齐绣被封为艳妃后,和齐贵妃也差不多算是决裂了。

    两人在府上的时候,齐绣就常常暗算齐贵妃,让齐贵妃吃了不少哑巴亏,如今齐绣进了宫里,齐贵妃知道,她这个妹妹比淑妃等人更让她做呕,每每在太后宫里遇到齐绣,看着齐绣摆出一张姐妹情深的脸,齐贵妃就觉得恶心。

    齐绣入住翠微宫,翠微宫里还住着一位嫔,一位美人,两位都不是省油的灯,齐绣知道自己惹了皇帝厌烦,倒是没有对这两位动手,而是装了一副善良大度懂事的模样来,不管这位嫔和美人平时怎么作,齐绣都让步几分。

    宫里的美人都是穿着艳丽,衣着大胆样式浮夸,齐绣则是一身清新的淡蓝或者浅绿。

    这天她要去太后宫里请安,走到一半时,齐绣听到了女子的声音。

    “我喜欢玉翎,等下剪几支回去,我想插在花瓶里。”

    这般柔柔的嗓音,不像是掐着嗓子说出来的,而且听这语音,似乎不是本地人。

    齐绣转念想起了凤仪宫里的那位皇后不是本地人,皇后是阑国公主,据说阑国口音听起来就很轻软。

    宫女对齐绣道:“娘娘,您怎么不走了”

    齐绣对待宫人还很温和,她笑着道:“那边菊花开得正好,本宫想过去看看。”

    说着,她脚步转了个方向,去虞夏的方向走。

    虞夏扶着荷雪的手走着,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道女子的声音:“是皇后娘娘么”

    她回身,看到了同样浅绿宫装的齐绣。

    齐绣在看到虞夏后,呼吸一滞,饶是她做好了虞夏是美人的心理准备时,在看到这张美得不似真人的面孔时,还是吃了一惊。

    虞夏并未见过齐绣,她道:“你是”

    齐绣盈盈行了一礼:“臣妾是翠微宫里的艳妃,听说皇后娘娘一直在病中,未曾见过娘娘。”

    虞夏脸色变了变。

    她不是什么都不懂,但这段时间,她未曾见过其他妃嫔,就默认了刘肆只有自己一人。

    忽然看到齐绣,虞夏的脸色苍白了起来:“艳妃”

    齐绣道:“陛下夸臣妾容貌艳丽,所以封了艳妃。皇后娘娘身子不舒服怎么脸色这么难看”

    虞夏只是一时之间承受不了这个打击。

    怪不得刘肆会不在她这边睡觉,不在她这边用餐,原来他还有别的女人。

    她摇了摇头:“最近不能见风,吹了吹风,有点头疼。见笑了。”

    齐绣勾唇笑了起来:“这样么皇后娘娘要不要一起去太后宫中正好臣妾要去太后宫里请安。太后最近一直念叨,都说陛下对臣妾一眼钟情,当下封了臣妾为妃,最近却没有时间去臣妾这里。”

    虞夏脸色越加苍白,整个人摇摇欲坠,荷雪知道虞夏经不起打击,赶紧道:“艳妃娘娘,皇后吹不得冷风,奴婢就带娘娘一起回去了。”

    这时,近处传来一声“陛下驾到”,李大吉等太监前后围着龙辇过来了。

    龙辇在近处停下。

    齐绣的眼睛一亮,赶紧抬手整理了一下衣衫和头发。

    刘肆从龙辇中下来,他冷淡的扫了一眼齐绣,齐绣赶紧行礼:“见过陛下。”

    虞夏一看到刘肆,她本想压抑着情感,可是想到他的欺骗,眼泪却忍不住蓄在了眼眶中,眼眶也红了一圈儿。

    刘肆看到虞夏这般,心脏蓦然一疼,脸色阴沉下来,看向了齐绣:“你对皇后说了什么”

    齐绣道:“臣妾看到皇后娘娘在这里赏花,想着过来给皇后娘娘请安,这才过来了。”

    虞夏想开口说话,话没出口,想到刘肆瞒着她有很多很多女人,眼圈儿更红了,抬手擦了擦眼睛。

    齐绣脸色微微一变,她真的没有说什么,皇后怎么哭起来了这般柔弱可怜的擦眼泪,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刚刚把皇后给打了一顿。

    虞夏眼圈儿红红的,唇角也轻轻抿起,我见犹怜,倒真像受了委屈,被齐绣欺负了似的。

    刘肆冷声道:“你什么都没有说,皇后的脸色就这么难看”

    虞夏的声音微微有些沙哑,似乎努力压抑着眼泪:“我们、我们并没有说什么,只说了几句话而已。”

    她不说这句话还好,带着泪腔说了这个,齐绣心里也猛地一跳,这个女人太会扮可怜了,曾经在府上时,齐绣没少用扮可怜的招数对付齐贵妃,因而再熟悉不过。早知道,她就不该过来,此时反倒惹了一身腥。

    刘肆脸色更加阴沉,他看向了齐绣:“是么”

    齐绣看着虞夏单纯柔弱,再想起最近宫里的传言,真以为虞夏是个简单角色,如今一看,虞夏这个女人,倒比她想象得厉害。

    她道:“臣妾真没说什么,不知道皇后娘娘为何哭泣伤心,臣妾也怀疑皇后娘娘故意这时哭泣陷害”

    “她用得着陷害你”刘肆语气阴森,人比初见之时还要冷漠,“齐绣,跪下来向皇后道歉,她不原谅你,你就跪到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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