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沉郁

    此时正是隆冬,湖水和冰窖里的寒冰一般冷。那原也就结着冰,小姑娘手心碰一碰就能红起来。

    但辛月却是整个坠进去。从腰背到四肢,再到口鼻。李承泽并不是吓吓她。

    身体被冻得麻木。除了一开始坠入湖底,几下剧烈的挣扎,宁静的湖面上几乎没有荡起许多的水花。

    辛月不会凫水,就一直慢慢沉,像漩涡里的枯叶。

    但还是没有被淹死的。

    这里的湖是为了景致而挖建的,工匠追求精美,也担心哪家公子贪玩。水并不深,下面还铺着厚厚的鹅卵石。女子走进去,也不过到腰部。

    米色的衣角逐渐被浸湿成深灰色,浮荡起来,女孩纤细的手臂从宽大的袖口中露出来。

    她呛了几口水,抹了抹脸,才抬头迟钝地看了廊中的男子一眼。

    朴素的亭子里,李承泽仍是衣衫整齐,他坐在蒲团上,毫无表情地看着她。

    半响,他没有说让她自己出来,也没有说不让。

    辛月想了想,他是不那么好心的人,也或许真的很生气需要发泄。于是慢慢低下头,还是没有出来。

    一刻钟,女孩都乖乖地浮在冰水里,头发上的水快要结成一层霜。像是群体暴力中,沉默会让人丧失兴趣。许久,走廊里终是响起轻缓的脚步声。

    李承泽带着谢必安离开了。

    那天,辛月被李承泽推入水的事没有人知道。辛月不敢说,也没有人证物证。

    她湿漉漉地拎着书,出来时。书院外,等着的婢女见她脸上通红的模样,却是吓坏了。

    “表小姐怎么失足落水了?”将她扶上马车,玉陶将车里备着的被褥拿给她,严严实实盖在她身上。

    她是一个年纪较大的婢女,和辛柳氏差不多大,有些母性。辛月被她抱在怀里,迷迷糊糊想起荆州的一些旧事,她靠着被子微微点了点头,认同了失足落水的说法,却没有再说些什么。

    她已经很不想再说话了。

    不聪明的人就不应该多话。

    她似乎以后也不会再做多余的事了。会死。

    那几乎是辛月穿越以来离死亡最近的一次。

    她来到庆国的许多年都是在不断看清着传统社会的一些黑暗和扭曲。

    像是尊卑高下,荆州的卖妻,饥荒时的食子。

    太阳笼罩的地方,阴影总是跟随着光亮。

    辛月靠着女子晕乎地睡过去。

    马车悠悠驶到范府,玉陶将女孩背着进门,这没什么气的样子,吓坏了府里的人。

    范府的医女在辛月的小院子住了许久,开了许多又苦又涩的药,辛月老老实实喝了,却还是染了风寒。

    她许久也没有去书院。只有范若若每日回来给她讲课。

    这很好,不用再见到复杂的人,就不用想很多而左右为难。

    闭门在家的几日,辛月只是窝在床榻上,写着日记。

    这是她为数不多保留下来的爱好,很打发时间,不会让人觉得怪异,也是在不断提醒自己还是一个现代人。

    期间,范思辙有来看望她,道,看她太闷了,一起去推牌九。辛月没有很多的兴致,关上门,拒绝了。

    夜里写日记的时候,她画着范思辙当时撇着嘴有些丧气的表情,却又觉得自己似乎有点浮躁了。

    提不提供帮助,原本就是一个人的主观意愿。因为帮助一个人受到一点伤害就去埋怨那个被帮助的人,是不对的。

    电视剧里,那个小男孩救了程巨树,也不会想到,他会杀了自己的父亲。

    帮助别人,一开始就不应该想着有回报。而且范思辙一直对她很好。

    床下的火炉噼里啪啦响着,泛着暖烘烘的火气。辛月趴在被褥上,胡思乱想着,恍惚又想到李承泽。

    她一辈子也没有做过在背后打小报告的事。实则,他将自己扔进湖里也是可以理解的。也许古代人是比较凶残的。但站在他的角度看,似乎真的是自己不对再先。

    她一点一点分析着,最后还是觉得是自己过于无能了。一个人如果厉害一点、有有一些价值,就不会总是被欺负。

    天有些黑了,辛月最后在书页上,写下“去桃花庵”画了朵小花,就合上了本子,靠在枕头上睡下去。

    这件有些心理阴影的事,被逐渐消化完,已经是十几天后了。辛月身体慢慢好起来,再次和范思辙、范若若一起去上课。

    范闲回京的日子也再次提前,她午睡出来,就在堂屋里看见了范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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