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许久,她还是将满是珍珠的匣子合起来。一些过去也被装进去,尘封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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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庙建在庆国皇城的一座小山上。
一个时辰,车辕像风车一般骨碌碌转着,马车最后在一片竹林外,停下来。
将近正午,竹影摇晃,泥土上映着一团团光斑。
宗庙是供奉先祖和名将烈士的地方,不能使用鲜艳的颜色,黑白为主,却还是修葺得庄重而华丽。
寺门里,不能随意进外人,范闲他们送到高大的门牌处停下来。说了几句告别的话,女使带着辛月走进去。
“小心门槛。”这个叫三娘的姑娘拉着她的袖子,指了指地上。
外门的门槛很高,大约到辛月的小腿肚子,三娘也不太高,和辛月也是差不多大的。她们挽着手一齐迈了进去。
正是早课结束的时候,庙内格外安静。也没有很多女使走动。偌大的地方就显得空荡。
电视剧里尼姑庵中严苛的老尼姑、嫉妒的小尼姑。这里也没有。人们都不太爱说话。
辛月跟着三娘走进正殿,拜见这里的女官时,女官身边的女使们看了她一眼,便又回过头,擦拭起灵堂中先皇的牌位。没有任何人将辛月放在眼里。她仿佛是一粒尘埃。
“范家的姑娘?”书案边,只有女官仔细看了看女孩的脸,比对着纸上的画像。
“是。”
女官点了点头,也没有什么评语,“过来些。”
辛月走过去,她拉起辛月的手,将一旁瓷罐中的物件滴在女孩白皙的手腕处。
红艳艳的液体在光滑的皮肤上没有立刻破开,而是慢慢凝固成黄豆大小的东西。
“宗庙对女使唯一的要求就是贞洁,苑华死了,你顶替她的位置,负责东部四房的书画。和三娘住一屋,休息一日,明日上工。”
女人的手上格外冰凉,还有些褶子。向那些话一般,没有情感。张女官在宗庙待了许多年,见过一批又一批女孩,早已经没有了认识小辈的想法。
守宫砂成型后,她放开辛月的手,没再说什么关怀或警告的话,也没有问名字,摆摆手让三娘带她回房了。
这里似乎真的是一个能够安稳度过余生的地方。如果没有那份毒药,辛月会很开心。
女使的待遇很好,二人一屋。三娘和辛月同住一个屋檐下,那个死去的苑华曾经和三娘住在一处。她死后,三娘被安排换了一间屋子。
“放心,虽然我们每日都要照顾死人,女官大人也不是真的那么残忍让你睡苑华的床。”三娘铺着被子道。
宗庙是一个格外平静的地方,像是一潭死水。人的活气似乎能在这里尽数磨去。
只有三娘刚刚来宗庙不久,还有些小姑娘的活泼,能够说些有趣的话。
吓唬了辛月一番,见女孩有些愣,她咯咯笑起来。
三娘一个人住了许多日子,实在闷得慌,吃过晚饭,她拉着辛月便是趴在新床上,裹着厚厚的棉被,谈着话。
女官大人要求三娘教导辛月,三娘得了说话的权力,叽叽喳喳许久。一开始还是些严肃的规矩,后面就越发八卦而不可信。
最后一件事是关于长公主的。
她皱着眉,说得格外认真。
“庙里你只管擦灵堂、抄经书。外面有人来就行礼,大人物有什么动静,可千万别去看热闹。”
“宗庙虽然偏远,很少有人来,但是长公主喜欢这竹林,经常夜深会在这里歇息。她脾气古怪,那天苑华就是因为看见了长公主和人争吵凑上前去,事后被长公主身边的婢女掐死了。”
“知道了吗?”三娘揉着辛月的头发,像大人一样教导她。
辛月想起电视剧里那个杀人如麻的长公主,她道谢后,乖巧地点了点头。
辛月一向是一个很听话的人,她不会高超的武功,你让她乖乖待在家里不出门,她就会好好待着,不添乱。
她将三娘的叮嘱记得牢固。第一日上工时,东部四房的书画,她整理好,擦拭完灵堂,摆上光鲜亮丽的糕点瓜果,就合上门,回到小屋里。晚饭也不曾吃。
长公主确实很喜欢来宗庙,那天她来了,只是也许辛月的运气慢慢好起来,偶有一次被责骂的女使是西部的,隔着很远。那件事也是几日后,听那位女使同屋的人说起。
后来的几日,长公主再也没有来过了。一日又一日地过去,她习惯了这里的生活,渐渐不那么敏感和紧绷。
宗庙的日子是格外平淡的,很像是寻常的上班族。每日将腰牌挂在木板上,做事,吃饭,和三娘说说话,睡觉。还有不菲的俸禄,升职的机会,良好的声誉,厨房里的饭菜也很好吃,并不忌讳荤腥。
午后,将佛经抄写完,供奉在前朝镇北侯的画像下,辛月盘着腿坐在角落里休息了一会儿。
快到春天了,地上已经不再那么冷,她的衣服也慢慢薄起来。靠着墙壁发了会儿呆,她有些兴致,就伸手推开一旁的木窗。
由于抄写得越来越熟练,每日距离锁门去吃晚饭之间的空档也越来越长。她有许多的时间做自己的事。但她还是不敢像三娘一样,带着红楼去灵堂看。那是宗庙禁止的,尽管不会有人发现。
屋外的梨花树开得绚烂,春风拂过,白白的花瓣有些从枝头落下来。
辛月看着一片小花瓣,跟着它垂下头,又看见水塘里红色的锦鲤。花瓣惊动了那条鱼,正游着的鱼猛然一摆尾,辛月一直看着也跟着一抖。
反应过来,她傻傻呼了口气。从荷包里拿出中午剩下的糕点,掰了一小块,揉碎扔进水中。
她很少感觉到开心,却是此时心里有些莫名的安稳。或许是归属感。
吹了许久的和风,晚钟终于响了。辛月站起身,又检查一遍屋子,才合上门,往厨房的方向走。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远处山边的太阳已经快看不见了,她抽出钥匙,快着步子小跑着,影子在长长的廊道上拉得像巨人一般。
辛月一直回去得很早,她并不想在外面逗留太久。这条路已经很熟悉了,廊道尽头转弯,穿过中央的阁楼。
宗庙很大,到阁楼边石子路的尽头时,她有些喘,步子慢了些。但许久,喘气声也没有停。
辛月愣了会儿,似乎感觉到什么,她慢慢捂着嘴屏住呼吸。
奇怪的声音并没有停,那确实不是自己的,而是前面那间屋子里发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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