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那个女人
空寂中,奇怪的声音并没有停,那确实不是自己的,而是前面那间屋子里发出的。
那些是很私密而不愿意被人看见的东西。她没有谈过恋爱,但不是什么都不懂。一个男人曾经到了她们破破烂烂的茅草屋里,她被辛柳氏赶出去,抱着膝盖坐在门边的石头上喂鸭子时,屋子里也是这种声音。
辛月低下头,她不愿意听见不该知道的东西,她想快点离开这里,转过身,却看见了回来的婢女。避无可避。
她大约猜到屋子中的人是谁了,那位婢女穿着黑金色的襦裙,是宫中的宫女。
辛月很矮,靠在木柱旁边,宫女走到门扉处才看见她。
一眼便皱起眉头,“你站在这儿干什么!”
屋外渐渐黑了,人的面容也显得昏暗起来。
不大的声音吵醒了里面的人,但并没有立刻安静下来,有争吵声、铜镜摔碎的破裂声、还有扭打声。不像有鱼水之欢的情人,更像是一对仇人。
最后,屋室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个男人从里面走出来。他穿着绣着禽鸟图案的黑袍。
范建的朝服和这个有些相似,但白鹤多了一些。是官衔更高的人。
男子走下木阶,一个花瓶跟着被扔出来。白瓷像烟花一般在地上碎开,辛月的心也一点点凉起来。
似乎是体质,和范闲认识的几个月,她不曾见过他的很多朋友,他们也不是很喜欢她,说过话的,只有滕梓荆。但她总是能撞见一些可怕的事,遇见一些很坏很坏的人。
辛月没能够去厨房吃晚饭,她被要求跪在地上。屋外没有点上灯笼,只有屋室里有些烛光的微亮。
她很习惯跪拜了,规矩地伏在地上,看不清什么,许久,才有清浅的脚步声,慢慢停在她跟前。
“……哪里来的小孩?”头顶处是柔软的女声。
那不像是坏人的声音,却是十足的坏人。
李云睿走出来,倚在门框边,看了地上的辛月一眼。她脸上还有些红,像是喝醉了酒,字句黏在一起像是缠绵之语,让人脸红心跳。
宫女将看见的事凑在李云睿耳边,道了一番。没有人会污蔑一个小孩子,她只是说了经过。李云睿听着觉得好笑,就笑了一声,“偷看?”
“这么点大的人,就知道这种事了。”
地上的人缩成一团格外小,像是幼女,衣袍也被夜风吹得鼓囊起来。
“小孩,你叫什么名字?”场景有些莫名的熟悉,李云睿难得有些兴致,没有一脚踢过去,而是拿起木架上的桃枝,戳了戳她的脑袋。
“辛月。”辛月讷讷道。
“哦。”李云睿漫不经心,也不知有没有记住,她微微弯下身,粗糙的木梢移到女孩下巴处,让她慢慢抬起头来。
李云睿是一个很美的女人。
辛月抬起头,望到光亮,看见的第一眼就如此觉得。
乌发红唇,女子艳丽的面容上没有半分的阴骘,似乎还是懵懂的二八少女,眼中却有媚色。
她衣衫凌乱,只是裹着轻纱,穿了一件里衣,却并不显得□□。鞋子也没有穿,□□的脚踩在深色的木板上,比玉还要白。
她比她见过的所有人都要好看。
这大约,是任何一个姑娘看见都会垂下头自怨自艾的女人,她想。
花枝很容易折断,李云睿没有让辛月低下头,辛月便一直乖乖昂着头,垂着眼。
女子像看着情郎一般,一寸一寸仔细看着她,望了女孩一会儿,李云睿目光终于转向一旁的婢女,她笑了一声,像是找到一个有趣的东西,“轻兰,你看像不像?”
那时天色昏暗看不仔细,如今灯笼的亮光下,轻兰凑近看了几眼,顿了顿,回道,“是有些像。”
她摸不清公主的喜好,便回得保守。实则几乎是一模一样。
圆月高悬。大约已是戌时。
昏暗的阁楼,只有这一处亮着灯。夜风中格外突兀。
屋内李云睿没有说着什么问罪的话,辛月的脸似乎很合她的心意。她坐在木椅上,问了些话。廊道中却再次传来脚步声,一个灰扑扑的影子走过来,半响是重物扑通落地的声音。灯笼滚在辛月脚边。
那是一个回房的女使,阁楼在宗庙中央,很难绕开。女使看见李云睿的脸太过惊慌,扑通跪下来,灯笼也扔了。
那声音不小,李云睿却没有看一看。
“行了,这个送给你了,我要睡了,回去吧。”她将花枝和一旁的灯笼递给辛月,揉了揉手指。
她说得很温柔,像是一个格外温良的女子。辛月愣愣地接过来。
杀人从来不需要提前告知或者表现得凶恶。她不知道会不会她刚刚走出去,一把匕首就割断她的喉咙。
过了会儿,她还是慢慢站起身,一旁的轻兰没有阻拦。转过身,是漆黑的廊道,没有光,唯一的光源在她手中。她一步步走出去,屋室里都没有声响,走到石子路上,才终于听见女子轻飘飘的话,
“这一个沉湖吧。”
似乎有女孩哭喊和挣扎的声音。是那一个女使。手掌拍在廊道的木板上,一下又一下的砰声,像是打在人的心房里。人命有时候并不比一件瓷器名贵。
辛月不敢回过头去,紧紧捏着手中的枝干,她慌乱地往园外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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