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过渡
辛月一直记得第一次见到李云睿时,李云睿说的那句话。
因为她由于一张脸活下去了。
但她不知道自己长得究竟像谁,李云睿认为重要的人,她都没有见过。
李承乾看着她时,她却恍然有些明白。
什么人的脸能让李云睿觉得有趣,又让太子觉得熟悉呢?
“天要黑了,带着灯笼回去吧。”
对面面目温和的男人将玉佩和太监手中的灯笼一齐放在了她的手心。
像是对一个迷路的小姑娘说话。
她手不大,握不住,玉佩的棱角陷进肉中,能够清晰地感受到。
那很凉很凉,她心里也像是塞进了一块玉佩,冰凉起来,四肢也逐渐僵直。
利用一个对自己好的人,是一件格外难受的事。发现自己被别人利用,也很难受。
李承乾走后,轻兰从假山后走出来,辛月仍是立在长廊里。
女孩低着头,额前的刘海遮住眼睛。她一直不爱说话,轻兰却第一次觉得她有些沉郁。
回去的路很长很长,月亮一点点爬上来。辛月一直没有言语。
走过石子路边的御湖,辛月侧过头,难得望了望宁静的湖水。
湖面像铜镜一般映着暖洋洋的光亮。那是她手中的灯笼。
除此之外,还有自己。
那是一个很漂亮的姑娘。
她举着一把纸伞,被一个女人牵着。大约是很少再劳作,她皮肤很白。漆黑的眼眸正望着岸上的人,有些懵懂。那该是一个干净的姑娘,眼帘垂下却有些媚色。
不知不觉,她已经长大了。她的月事似乎也是前几日来的。
听说,古代十几岁的孩子就可以成亲了。
辛月不自觉想起隔壁那个被人打断腿塞上花轿的姐姐。姐姐曾娇羞地同她说,她的意中人是一个会写话本的书生,那便一辈子不愁看故事了。最后迎娶她的却是一个喜欢“阴枣”的老人。
所以应该庆幸,李承乾还是一个翩翩少年吗?
辛月感受着自己的心,没有任何欢喜。
许久,瑟瑟晚风,将发丝吹进眼睛里,辛月停下来,松开了女人的手,她抚了抚自己的头发,将两侧的头发顺在耳后。
再握住那只带着薄茧的手时,她讷讷问:“轻兰姐姐,我和公主年轻时长得像吗?”
轻兰顿了顿,没有说谎,“是。”
辛月点了点头,眼里很痛,她闭着眼,跟着女人的步子一步一步走着。过了会儿,又问了一句,“公主想把我送给他吗?”
她不觉得会是嫁。那大约就是她能想到的最恶毒的可能了。她学的茶艺、插花,都是用来笼络人心的。
长公主说尽力,是欺骗。太子看见这张脸就不会不喜欢,她只是让她去见他。
长公主从来也不是一个真正温柔的女子。她不曾对她真心爱护。
如今所有得到的优待都将以另一种代价偿还。
月色格外温柔,像是一层轻纱。
轻兰听着女孩淡淡的话,不知该说什么,有些事情也许是比人能想象得更可怕的。
最后她没有说话,奴仆总是各为其主,没有人在她心中比公主更重要。
走到公主殿的殿门,她将小厨房的钥匙递过去,只冷冷道出一句安慰的话,否定了女孩的猜测,“公主说会保护你一辈子,便是守诺。她不会将你送给他。以后你只需要练琵琶。厨房里有烧鸡。”
公主殿的婢女不会说谎。辛月信了。
她接下钥匙躬身和轻兰道谢。
有时候人糊涂一点,确实会活得长久。
*
天上的月亮还是很明亮。将女孩送回房,轻兰抬头望了望,走到空荡的主殿。
木门吱呀了一声,精美的屋室内还是一般的昏暗,公主越来越不喜欢刺眼的日光了。她推开门又将门紧紧地合上。
木榻上,李云睿在看着话本,那是许多年前叶姑娘送的话本,才子佳人的故事已经是老生常谈了,她却还是能笑出来。
她招了招手,轻兰走过去跪下,将下午的事和她道了一遍。
“太子将灯笼和玉佩送给了她。”
“那是一个没用的姑娘,配不上太子。她并不像您,公主其实不必在她身上费心。”
她的话似乎是嫌弃,却更像是心软。
李云睿颔了颔首,没有波动,她接下茶,翻过一页话本,继续看着。
轻兰不再说了,像以往一样在角落里守着她。
女人手指摸索着粗糙的纸页许久,却恍然抬起眼眸问了另一个问题。
“轻兰,当年有多少人爱慕我啊?”
轻兰道:“很多。”
李云睿笑出来,又问,“那现在呢?”
轻兰顿了顿,“很多。”
李云睿垂下眼去,下巴枕在手臂上,淡淡道:“我知道辛月不像我。”
不会有人真的愿意看见另一个自己。
“我只是想看一看,她面临和我当年一样的处境,会怎么选择。”
“她最终会变成和我一样的人,只有这种人才会活得很好。”
手撑着头,李云睿望着窗外的月亮,像少女时一般,微张着口,轻轻呼出一口气。
一个温柔的哥哥,一个交好的朋友,一个生死相许的恋人,一个敬重的老师。
会有越来越多的人,在她心头占据位置。
当最好的朋友要杀掉自己的哥哥,自己的哥哥要害死自己的爱人,她的结局会比她更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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