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的夜里,下了一场大雪。寒冷似乎是一夜之间到来的。第二日,枯树一片叶子也没有了,石子路上堆着厚厚的雪。穿上高底的鞋子走在雪上,脚心冰冷得没有温度。
辛月右侧的脸毫无意外肿了起来,说一句话就会痛得麻木。冬日,伤口倒不会溃烂得发出味道,她在御医那里缠上了绷带,药膏放在箱子里还没有用。脸不应该好得那么快。
疼痛,大概就是成长的印记。
她常常感觉到悲伤,那些天心里却很安静。
她在公主殿里多待了一日,她不害怕见到李承泽,只是想将这里收拾干净再离开。徬晚她在打扫公主的寝宫时,遇见了来看望李云睿的朋友。
那是叠衣服的时候。
李云睿的衣柜总是又大又高,几乎通向房梁,各种衣物分门别类。她将她的衣袍叠好,站在小木凳上,举到头顶也不能放上最高处的柜子。她又加了一个凳子,努力踮起脚,终于碰到木板,却蓦然听见一个男人的声音。
“小丫头,站稳一点,小心摔下来。”身后的话音有些低沉,像是龙延香的醇厚,大约是年纪较大的人。
辛月回过头,看见一个红色衣袍的男人。他揣着手,站在门扉处。男人的模样和李承乾有七分像,丰神俊朗,但太子眼角有些垂更加温柔,他眉眼却如刀一般锐利,唇上有些胡须。
此时他望着她的目光并不凶,有些长辈对小辈的慈爱。
“放上去吧。”他扶着两个凳子对她说。
辛月端详着他的面目,顿了顿,觉得自己无法在这小小的地方跪下磕头,便还是先将衣服满满当当地放进木柜。
她放下手,男人像父亲抱自己的孩子一样,两手握着她的腰将她从椅子上举着抱下来。
他表现得关爱仁慈,她却不能不恭敬。
辛月将木盘放下来,跪在地上给他磕头,“陛下,万福。”
脸颊受到拉扯,右脸的纱布慢慢有些红痕。
庆帝望了她几瞬没有问什么话,让她起身后,只是严肃训斥了她一句,“小孩子不要做一些危险的事,下次不要一个人站在两个凳子上,知道吗?”
辛月点头。
她脸庞上还有一些孩童的影子。庆帝轻轻叹了口气,挥袖让她离开。
辛月向他鞠了一躬,转身继续去整理被褥。
她今晚就要离开,或许不能在天黑之间打扫干净。
庆帝也没有和辛月说很多的话让她不安,或许知道她不能开口。
他没有带奴仆,如同一个普通男子一样,坐在那里望着窗外的枯树并不说话。许久,寂静的屋子里只是窸窸窣窣布料的摩擦声。
辛月尽量将动作放轻,让人忽略自己,将桌上的白瓷瓶擦拭干净,过了会儿,他终于起身离开,却停下问了一句:
“听说你也会弹琵琶?”
“是。”辛月顿了一瞬答。
“宫里司乐坊的女官弹得很好,你以后也可以去学一学,姑娘会点琴棋书画不是坏事。”他说着,转身迈出门槛。
那是一种恩赐。
辛月看了他一眼,伏身叩拜。
额头贴到地板,那脚步声停下来,又响起仿佛追忆的话。
“其实小睿以前像你这个年纪时比你更可爱,小小的,只到我胸口,会叫哥哥。如果……”
如果她也一直那样听话,应该会很好。
男人的叹息转瞬即逝。辛月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听见了那道对妹妹爱护的感叹,她抬起身,庆帝却已经不在了。
她其实并不太懂庆帝与李云睿的恩怨,也不能深刻理解一些情感,但却还是明白李云睿对庆帝是有些期待的。
他对自己的温柔或许可以证明他曾经真心对待过这个妹妹,也想念过这个妹妹。那是一件值得欣慰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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