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在松寿堂里,与其说是她猜到了荀朔的意思,倒不如说是荀朔猜到了她会说什么。因为她对秦氏所说的所有话,都只是她脑子里自动浮现出的第一个答案。
想以她的心思去揣摩荀朔,无异于自寻死路。在这场闹剧当中,她唯一要做的就是相信他!想必这也是荀朔那个笑容里包含的意思。
真是好险!还好她没有被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猜测乱了判断。
暧1昧的月光铺散在两人的身上,荀朔忽然间将头凑了过去。两人的距离挨的极近,穆嫣又闻到了他身上那股淡淡的苍兰花香。
她刚想往后退开几步,却发现背后靠在树上,根本无路可退。正琢磨该怎么办时,就听见荀朔在她耳旁轻声说了一句,“表妹为何没有在老夫人面前拆穿我,反而还帮我隐瞒了此事?”
穆嫣一愣,这才想起还有这档子事。刚才她满脑子都在想着荀朔会怎么样怎么样,一点都没有要把真相说出来的念头。
“我......我......”
确实,对于任何一个贵女来说,当你撞破一个表哥暗害另一个表哥时,第一个想到的念头就是揭发他!
哪怕你会因为这个表哥威胁了你的性命而不敢说出实话,但是却一定不会这么费劲心力的帮他隐瞒。
穆嫣此时,已是破绽百出了。她现在甚至都有些怀疑这件事情是不是荀朔一手主导,用来试探她的了。
支支吾吾了半天,什么也没说出来......
荀朔轻笑了声,又道:“你若不想说,也没什么要紧的。”
听了这话,穆嫣顿时松了一口气。
但紧接着他又道:“我不管你接近我是因为什么目的,不过你最好记住你今天的选择。永远都别想背叛我,不然...我会把你挫骨扬灰的。”
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才能笑着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但是她知道,他说的出就一定做的到!
穆嫣倒吸了口凉气,怔在原地连一动也不敢动,背上更是冒出了一身冷汗。
就在这时,她的身子忽然一轻,被人凌空抱了起来!穆嫣多大吃一惊,下意识的用手勾住了荀朔的脖子。而她的脸像是一只刚从冰里拿出来,又扔进锅里迅速煮熟的红虾。
“表哥你做什么?快放我下来!”
说着,挣扎着就想下去。
荀朔轻飘飘的看了她一眼,前世关于他的记忆瞬间回拢,吓得穆嫣立即不敢再动。
他道:“我送你回去。”
穆嫣咽了咽唾沫,小声说:“不...不劳烦表哥了,我已经让采红回去叫人过来,想必再过一会儿就到了。”
荀朔没有松手,看着她淡淡的道:“你发烧了。”
嗯?!发烧了?
穆嫣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果然烫手,难怪她刚才总感觉脑袋晕乎乎的。
荀朔没有再理会她,抬脚往晓山院走去。他的步伐很稳,而且他的怀里很是温暖,驱散了穆嫣满是的清寒。
走了没多久,她的意识渐渐模糊起来,紧接着就陷入在一片无际的黑暗当中。
在梦里,有一盏昏黄的灯火在前方缓缓移动,照亮了她脚下的路。
松寿堂......
待一众丫鬟婆子都退出去后,秦氏再也忍不住,劈手就将桌上的茶杯扫落在地。杯子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顿时摔成了四瓣,“气死我了!”
朱嬷嬷忙上前去,仔细查看她的手有没有被里头滚烫的茶水伤着。见没什么大碍后,才安下心来,“老夫人,您快消消火,别气坏了自己的身子。”
秦氏现在哪里还听得进去这些,恶狠狠的道:“我还以为这次定能将荀朔那个小畜生置之死地,没想到还是空欢喜一场。”
“原本敛秋那丫头也不敢确定是不是真的,您这次实在是着急了些。”朱嬷嬷起先就不赞同她这么做,可是秦氏却认为这是个难得的机会。结果事与愿违,还打草惊了蛇。
秦氏瞪了她一眼,“都怪你!偏说什么穆嫣动不得。要是穆嫣能出面指证,荀朔今天焉能从这松寿堂走出去?!”
朱嬷嬷暗叹了口气,知晓她这是气头上的话当不得真,于是低声告罪。
秦氏发了一通火,脑子冷静下来不少,心知此时确实怪不到朱嬷嬷的头上。穆嫣不是荀家的女儿,而且她今天又入了睿王的眼。此时若威逼她作证去陷害荀朔戕害手足,恐怕会留下祸端来。
于是深吸了几口气,缓缓语气,岔开了话题,“桦哥儿怎么样了?”
朱嬷嬷恭声道:“大夫说二公子失血过多,保不保得住就看今晚了。”
秦氏皱起了眉头,脸色十分难看,“就算是能救活,他那条腿也是废了。”
朱嬷嬷将头垂的更低了,不敢去接她这句话。
秦氏沉吟了一会儿,冷声道:“沁姐儿的规矩学的也差不多了,等明日你派人去传个口信,把她放出来吧。”
朱嬷嬷一惊,低声说了句“是。”
看来荀府的风,又要变了。
......
穆嫣刚迷迷瞪瞪的睁开眼,耳旁就听见了程嬷嬷喜极而泣的声音,“太好了,小姐您终于醒了。”
穆嫣循声望去,眼前一片模糊,只看了一个朦胧的影子。过了好一会儿,才逐步清晰起来。她张了张嘴,嗓子干疼的厉害,“嬷嬷......你怎么哭了?”
程嬷嬷用帕子擦掉眼角的泪水,“嬷嬷没哭,只是被风沙迷住了而已。”
屋子里哪来的风?
穆嫣没有力气去想这个问题,脖子一歪又昏睡了过去。
等她再次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的晚上了,绿韵趴在她的床边睡的正香。穆嫣刚动了一下,她就立即惊醒了过来,“小姐,您怎么样?可好些了?”
穆嫣有气无力的点了下头,用手指了指桌上的茶壶。绿韵会意,忙跑过去倒了杯水喂她喝下。
足足喝了一大杯,她这才觉得嗓子没那么难受了,哑声问:“我睡了多久了?”
绿韵道:“您睡了一天一夜了,可把奴婢们吓坏了!”
穆嫣扯了扯嘴角,勉强露出了一个笑容,“让你们跟着我受累了。”
绿韵摇头,坚定的道:“只有小姐没事,让奴婢做什么,奴婢都愿意。”
穆嫣心底一暖,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握住了她冷得像块冰似的手,道:“你去休息吧,我没事了。”
绿韵还是摇头,“奴婢不去!奴婢要在这里守着小姐!”
看来这次真的是把她们吓狠了,穆嫣暗叹了口气,“听话,夜里冷,你守在这里肯定挨不住。若是连你也病了,谁来照顾我?”
绿韵咬了咬下唇,有些不大愿意的道:“奴婢就睡在外头,小姐有什么事,喊一声我就能听见。”
“嗯,去吧。”
因为睡的太久了,穆嫣现在反而没了睡意。绿韵出去时,留了一盏灯没有熄。借着不大明亮的灯火,她看着头顶的帐子发起呆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安静的屋子里忽然传来了一声刺耳是“吱呀”声。
穆嫣回过神来,刚要去看是什么东西发出来的。忽然她的眼前一花,床前就多出一个人来。
她被吓了一跳,正欲大声叫人来,却发现这人竟然有些眼熟。再定眼一看,惊讶的连嘴巴都合不上了,忙压低了声音问:“朔表哥,你怎么进来的?!”
荀朔打量了她一眼,又看了眼墙上的窗户道:“从那进来的。”
穆嫣的脑门上排了一排子黑线,这根本就不是从哪进来的问题好吗?!
“表哥......这里......是我的闺房......”
言外之意就是:你快出去吧!若是让人瞧见了,她的名声就只能用来泡肉夹馍了!
谁知荀朔跟听不懂似的,反而坐在了刚才绿韵坐的位置上,问她道:“如何?身子可好些了?”
穆嫣一愣,呆呆的看着他。难道荀朔夜闯她的闺房,只是想看看她的病情如何了?
想到这里,她不大自在的拉了拉被子,闷声道:“嗯......好多了。”
她顿了顿,又道:“多谢表哥昨日送我回来。”
荀朔浅笑,“不过是一桩小事,说起来你这次还是因为我才病的。”
说着,他从衣袖里拿出一样东西递到穆嫣的面前。
那东西浑身晶莹剔透,泛着一层淡淡的樱花粉色。看上去像是玉,但穆嫣却又从过见过这样的玉石。上头雕刻这一朵小巧的画眉鸟,做工精巧好似下一刻就会震翅而飞一般。
好奇的问:“这是什么?”
“这是芙蓉暖玉,听说带在身上能强身健体。”
穆嫣眨巴眨巴,略略有些发懵,“这就是传说中的芙蓉暖玉?”
芙蓉暖玉原产于青州,其玉脉十分的罕见。据说一块普通成色的暖玉在市面上就价值千两了,更何况荀朔这块水头这么好、做工如此精湛,简直就是极品中极品。
“不错,给你。”
穆嫣有些不敢相信,“给我的?”
荀朔好笑的看了她一眼,“这东西放在我这里也是没什么用,倒不如给了你。”
穆嫣有些郝然,她这身子确实是太弱了些。稍稍受点风寒就会大病一场,都让人无奈了。
“多谢表哥好意,只是这玉太过重了,我......”
穆嫣下半句还没说出口,她就看到了荀朔的嘴角扬的越来越高,冷冷的没有一丝温度。
他的脸上但凡出现这种笑,就意味着有人要倒霉了。
于是忙改口道:“我...一定随身携带!”
荀朔弯了弯眼睛,“那你现在就带上吧。”
穆嫣的嘴角抽了抽,伸出手接过暖玉,挂在了脖子上。这玉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入手温润,一点也不凉人。
荀朔凑进了些,压低声音道:“别让我发现你取下来了,不然......”
穆嫣刚放下的手一顿,“呵呵!不会的!表哥你放心好了。”
荀朔满意的看了她一眼,起身道:“那就好,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说着,又从窗户那里跳了出去。迅速快的,穆嫣几乎都没有看清......
待荀朔将窗户关好,消失在夜色中后。穆嫣拿去那块玉又看了看,忽然就有些搞不清楚荀朔这是想干什么了?
他为什么要送自己一块可以强身健体的暖玉?!若是旁人送的还说的过去,他那般冷心冷性的人竟然.....也会送这样的东西。
荀朔,是在关心她?!
就在这时,外间忽然传来了一声绿韵的梦呓。
一夜无话,长漏滴到明。
第二日上午,天色阴沉,没过一会儿就下起了小雨。绿韵收起手里的油纸伞,走进厨房。
厨房的管事娘子是一个生得油光满脸的中年妇人,大家都叫她李鄯家的。因为此时不是用膳的时候,所以并不忙碌。
绿韵刚进去的时,李鄯家的和其他几个在灶台上干活的婆子正围在炉子旁边嗑瓜子闲唠嗑。
一见绿韵,李鄯家的就站了起来,道:“哟!这不是绿韵姑娘吗?你今天怎么有空到这来了?”
绿韵笑道:“今天我过来是想跟娘子讨一样东西。”
“哦?是什么东西?”
“我家小姐昨日病了,胃口不好吃不下东西。嬷嬷让我过来取些羊奶回去,说是要做点羊奶山药羹给小姐填填肚子。”
李鄯家的“哦”了声,“原来如此啊。”
她顿了顿,为难的又道:“这个原也不是不行,只是五小姐身旁的芸香姑娘昨儿个过来把羊奶都要走了。说是五姑娘从哪得来了个秘方,要用羊奶洗澡。你看这......要不你去问问五姑娘,看看还有没有剩下些?”
绿韵愣了愣,“难道今日没有人送羊奶进来吗?”
李鄯家的恍然大悟的怕了些自己的脑门,“哟!瞧我!今天送倒是送了,不过桓少爷刚刚派人来讨了去,绿韵姑娘你来晚了一步。”
绿韵的脸色一下子就变得有些难看起来,她勉强扯了扯嘴角,笑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先回去了。”
“绿韵姑娘慢走,不送。”
看着绿韵撑着伞走远了,李鄯家的脸色忽然一变,“呸”了声道:“什么玩意,一个没权没势的表小姐也敢跟老娘要这要那的,真是把自己当一回事。”
这时一个婆子立即应和道:“谁说不是啊!就她那样还想喝羊奶,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德行,配得上用这些好东西吗?!”
另外一个婆子接道:“我看她那样子便知是个短命鬼!成天病殃殃的,也不知道还能活到什么时候?!”
李鄯家的摆了摆手,嗤笑道:“依我看啊,活不活的过今年好两说呐!”
“要不...我们来赌一把?”
“怎么个赌法?”
“就赌这表小姐能活多久。”
“好!”
......
绿韵气呼呼的一路回到晓山院,一进门她就把伞扔到了角落里。
采红见她这样便问:“不是让你去要羊奶,怎么一脸怒容的回来了?”
“你那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刚才......”
绿韵刚说了一句,采红就捂了她的嘴巴不让她继续说下去。同时看了眼里间,见床上的人还睡得好好的,就轻声对她道:“你小声些,小姐刚睡着,我们去外头说。”
说着,就拉着她出去了。
穆嫣缓缓的睁开双眼,朝门口看了看,又闭上了。
昨日她在荀府的门口被那张嬷嬷的人拿送松寿堂,一路上都没避人,而秦氏也没有对下面的人解释什么,府里必然会传出许多的风言风语来。这些下人惯会见风使舵,也难怪绿韵会受了气回来。
荀家......
穆嫣昏昏沉沉的又睡了半日,等到中午程嬷嬷把唤醒时,她已经感觉好了。
程嬷嬷煮了碗银耳红枣粥劝她吃一些,穆嫣实在是没什么胃口,但还是端过来吃了小半碗。
吃完后,采红绞了块帕子给她净手。穆嫣擦着擦着,忽然觉得屋子里少了什么。
她想了想,问:“绿韵呢?怎么没瞧见她?”
屋子里一静,气氛有些古怪起来。程嬷嬷道:“绿韵那丫头刚才不小心摔了跤,我让她回屋休息去了。”
穆嫣的手顿住,只觉得这话里透着丝丝不对劲。她抬头看了程嬷嬷一眼,脸色已经冷了下来,“嬷嬷说的,可是真话?”
“自然是真的。”
穆嫣把帕子丢还给采红,什么也不说,掀开被子就要下床出去。
程嬷嬷大吃了一惊,忙把她按住,“小姑奶奶您这是做什么?!您的病还没好呢?”
采红也被吓了一把,急急扯了床上的被子裹在她身上。“小姐您怎么如此糟践自己的身体,快回床上去吧。”
穆嫣定定的看着她们,加重了语气问道:“绿韵到底怎么了?”
程嬷嬷嚅嗫好一会儿,才道:“绿韵...真的没事!”
穆嫣深吸了一口气,又看向采红。
采红的脸上犹豫不决,低垂着头,眼睛根本就不敢与她对视。
穆嫣见状,猛的挥开程嬷嬷的手。站了起来,鞋子也没穿就这样往外走去。
采红拦不住她,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脱口就把真相说了出来,“绿韵真的没事,只不过她脸上有伤,所以不敢让您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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