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 49 章

    车开到半道, 辛蕴察觉到靳其琛越来越不对劲了。

    只见他眉峰蹙起, 额间溢出涔涔的汗意, 他的皮肤本就生得白皙, 只是却突然失了血色，连带着唇色也跟他的肌肤一般透明。

    他向来形不外露, 更遑论露出如此痛苦脆弱的神情。他一定遭受了难以想象的痛苦，才会不小心泄漏出来。

    辛蕴挽住他的肩膀，伏过身去看他。

    “你怎么了？”

    靳其琛一把将她推开，终于难以自制地整个身体痉挛, 抱着头部扭曲成一团, 从牙缝中挤出一丝呻-吟。

    阿荣注意到他的不对劲，连忙前来问候。他面如铁锅, 喝令司机加速回去。司机接到令猛踩油门, 由于没有缓冲，后排两人均是一个趔趄。

    靳其琛却表现得更加痛苦了，他似乎抑制不了这种折磨, 疼痛漫入四肢百骸，从每一个毛孔渗出。他的表情狰狞，汗水浸湿他额间的黑发, 不一会儿他衬衣领口处遍有一块湿渍。

    靳其琛觉得好像头上有一个小人, 拿着凿子，从他的头顶开始狠狠地砸，砸出一个裂缝，随着凿子不断深入, 这个裂缝也越来越大，他只觉得自己头部快也要爆-炸了。

    于是辛蕴就看到在外形上追求一丝不苟的靳其琛竟然会面目扭曲，浑身狼狈地不停敲击自己的头部，她承认，她有那么一刻被他吓到了。

    “他到底怎么了？”辛蕴拉住他的手，制止他不要自残。

    阿荣很少有情绪化的时候，但在这刻，他毫不掩饰对她的厌恶。

    “当年那场火引发了一场爆-炸，一枚金属碎片打进老板的头部，危在旦夕。医生为老板清理掉一部分，还残留一小块在他的大脑，取不出来，留下了后遗症。”

    听完这话，辛蕴不自觉看了一眼他那只行动不便的腿。她以为他只是伤到了腿脚，侥幸逃出。没想到他竟然差点没命。

    她的眼神沉下来。

    “那他现在怎么办？”

    “回去吃药。”阿荣言简意赅。

    阿荣皱起眉头。这药容易让人产生依赖性，老板想要克服它，但是没了它，老板的后遗症发作得越来越频繁，他很担心。

    不多时，靳其琛又挣开桎梏，在狭小的空间里扭动，他试图用另一处的疼痛来缓解头部的疼痛，于是他把手臂伸到自己嘴边，用他尖利的牙齿朝着手臂狠狠地咬下去。

    他是真的被疼到失去神智，下嘴没轻重。她能看到一丝血迹从他白色的衬衫中渗透出来。

    辛蕴见他这样也不是办法，心一横，拉过他的肩膀，逼他面向自己，双眼直视他。但是靳其琛的力气太大了，她根本拉不住他。

    “靳其琛！你要转换注意力，把注意力放到呼吸上。”

    靳其琛听话，把呼吸放缓，但是头部的剧烈疼痛将这点作用也给略过。他仍然维持着疯狂的状态。

    辛蕴咬牙，让阿荣把手铐递给她。

    阿荣面露谨慎，一脸犹疑地看着她。

    “再不把他约束起来，你老板就会在车上自裁了。”辛蕴说得一点也不客气，把阿荣气得面色铁青。

    但是他考量过，放任老板继续伤害自己也不行，不情愿地把拷住她的手铐拿出来。

    有些事，他不能办到，因为老板会追究。但他总觉得即使她真的对老板做了什么，老板也不会追究她的责任。

    辛蕴拿到手铐，快速将靳其琛双手靠背，铐了起来。随后她抱着他在他耳边轻声细语，呢喃了几句，整个过程持续了五分钟，靳其琛由开始的疯狂挣扎慢慢变成一头温顺的小绵羊，柔顺地靠在辛蕴的肩膀上睡着了。

    阿荣一脸不敢置信，他不知道她还有这样的功效，能让老板从痛苦中走出进入沉睡。同时心里升起了一丝丝忌惮。

    辛蕴把靳其琛的脑袋放到自己双腿上，不时抚摸他的头部和颈部，靳其琛在睡梦中虽然仍然皱起了好看的眉头，但终于一切归于平静。

    由于靳其琛的突然发病，他一直抱着辛蕴没有撒手，他们也不便帮她套上黑布，拴上手铐。所以一路上辛蕴不时看着窗外，不时照看一下睡梦中的靳其琛，很快就到了庄园，也就是关她的地方。

    车停靠之后，靳其琛就已经醒了。他从她的腿上起身，又恢复成那个矜持冷静的模样。

    他的手拷早已被取下，看着手上挣扎的痕迹，他睨了她一眼，并没有说什么。

    虽然他方才失去了理智，但还存留着意识。

    他整理了一下衣物，有些难以忍受身上汗意渗透的黏糊，于是迅疾地打开车门，直往他的房间。

    这次辛蕴并没有被关在那个屋子，她被最大限度地允许在这个屋子自由走动，除了靳其琛的房间，被他两个手下严防死守。

    辛蕴是第一次光明正大地看到这座庄园的内部是什么样子，只知道它外部用的是白调瓷砖砌成的外观，按照她房间内部的装饰，内部整体风格偏向巴洛克式，华丽、动感、奢华。具有复古气息。

    整个客厅十分宽阔，暖黄色的灯光像是把人笼罩在阳光下，格外温暖。繁复精致的饰品随处可见，似乎是要努力充盈房间。她注意到客厅空着一部分空地，像是将这空地上的饰品给去除才留下的。

    墙上挂着的壁画，是时下意大利最青睐的几位画家的画作，奔放，明朗，热情。

    辛蕴手指放在鼻下，遮住了上扬的唇角。

    看来靳其琛这些年过得确实不好，他竟然会待在这个完全违背他审美的房间。看样子这座庄园不是他的，如果她猜得没错，应该是一个意大利人的。

    庄园很大，她还没逛完就有些乏了，回到客厅里，拿起一颗橘子，就窝在沙发里剥了起来。

    靳其琛从房间里出来，很明显他洗了一个澡，头发湿润，肌肤周围还有一些水汽。他换了一套衣服，撑着手杖，徐徐走到她面前，坐了下来。

    辛蕴见他过来，随手将手中的橘子递给他，谁知他看到橘子便皱起了眉头，没有接住。

    在西西里看的橘子还少吗？他一时有些反胃。

    靳其琛对刚才发生的事只字未提，只是交代了她一句。

    “这几天你就好好在这里待着，等我忙完了再来跟你算算我们这笔账。”

    辛蕴对他的行踪不感兴趣，说到底他回来除了想要收拾他们，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就是收回靳家的势力。如今道上的势力四分五裂，按照靳其琛的骄傲，他绝不会屈居人下。所以她若是猜得没错，他会把周边的小势力收纳完毕，继续跟韦龙斗下去。

    辛蕴感兴趣的是那场火灾之后他到底发生了什么。

    辛蕴把最后一瓣橘子喂进最终，嘴唇染上橙色的汁液，晶莹透亮。她靠近靳其琛，眼含笑意。

    “说好的回来让我出气的呢？”

    靳其琛闻言低笑，猝不及防捞住她的腰，把她牢牢抱在怀里，埋下头深深地凝望她。

    “好啊！那你说我该怎么让你出气呢？”

    辛蕴瞬时眉飞色舞，她两只玉臂圈住他的脖子，咬着耳朵说悄悄话。

    “我想听听当年火灾之后你到底发生了什么？”

    靳其琛表情一愣，很快又反应过来。抄起眉头。

    “你这是想听听我这些年是过得多惨是吗？”

    辛蕴郑重其事地点点头。好像是在说知道你过得不好，那我就放心了。

    靳其琛捏了一下她的脸，也不藏着掖着，直言不讳地说出他这几年的生活。

    诚然，就如阿荣所说。他在那场火灾中受了很严重的伤，因为海关扣得很严，他在国内秘密就医，保住了一条命。

    但是国内医生无法给他做大手术，所以阿荣带着他偷渡到越南，转机飞往国外完成了大部分治疗。之后他就辗转来到意大利，带着巨额财产，在那里发展起自己的势力。

    当然其间的辛苦自是无法与人言说，异国他乡，他又是一副亚洲人面孔，若非他雷霆万钧的速度和铁血的手段，他早就被啃得不剩下一块骨头。

    如今回国，他的目的很明确，拿回属于他的一切，杀了应该杀的人。

    说到最后，他的眸色加深，捏着辛蕴脸蛋的手忍不住变重。

    辛蕴偏头，松掉了那只魔手，揉了揉脸蛋，埋怨地看了他一眼。

    靳其琛胸膛发出震荡，被她逗得闷声发笑。

    怎么办？他好像有点舍不得杀她了。

    她这个没心没肺的女人，他不懂她为什么会为了区区一个梦萝来接近自己，让自己无可救药地爱上她，还把他害到这步田地。

    重来一回，他不会再把刀递到她手上。既然他下不了手，那就让她离不开自己。

    靳其琛勾起一个残忍的笑。

    “老板，越湖那边的兄弟联系上了。”阿荣走到靳其琛面前，附在他耳边说了这句话。说完，阿荣又谨慎地看了一眼辛蕴，越看她越觉得她留在老板身边是个祸害。

    靳其琛颔首，把辛蕴放开，收了收衣领，把马甲腹部的扣子扣上，拿起身旁的手杖便起身准备离开。

    辛蕴注意到他竟然一直都戴着一双白手套，看来他的洁癖症更重了。

    今时不同往日，现在靳其琛就这样回来，很多事都要自己亲自处理，没有那么多宽裕的时间，所以交代完辛蕴一句便离开了。

    望着他离开的背影，辛蕴喃喃自语。

    韦龙可别让她失望啊！

    ……

    “靳先生，我和我的弟兄心里一直惦记着您，我们守在这儿，就是等你哪天回来，清理门派，把那个忘恩负义的韦龙给杀了，您再重现靳家往日辉煌！”

    计九说得情真意切，手下的兄弟也跟着附和。

    靳其琛温和地笑了笑。

    “老九，我知道你对靳家一直都忠心耿耿，在这种情况下，你能加入是靳某感激不尽。靳某向你保证，韦龙死后，他手下的势力，我将分给你一半。”

    计九听了开怀大笑。两方又是一番称兄道弟，你来我往。

    计九是越湖这一带的首领，除了韦龙，他掌管着手下人数最多的一个帮派。虽然如此，计九仍然心怀不满，想要取而代之韦龙的地位。

    靳其琛的出现无疑为他心头点了一把火。靳其琛想要他手下的弟兄，而计九也打着算盘，惦记靳其琛手上的军火。两人合作，唯一的目标就是韦龙。

    只是两人的各怀鬼胎。计九打算是借着靳其琛的手吞掉韦龙的势力，最后黑吃黑把靳其琛一网打尽，还可以吃掉她手上的那些货。

    而靳其琛当然明白他的打算，只不过他相信最后他能不能吃掉他，还得各凭本事罢。

    靳其琛笑得格外隐晦。

    两人一拍即合，开始讨论对付韦龙的详细计划。

    谈话时，他注意到阿龙表情不虞，不停地摁掉耳边的蓝牙耳机。

    他借口休息，中止这场讨论。他表情严肃，把阿荣唤了过来，压低声音问他。

    “发生什么事了？”

    阿荣犹豫着还是把事情说了出来。

    “庄园那边烧起来了。”

    靳其琛脸色大变，他眼睛深邃，沉沉地看了阿荣一眼，阿荣立即低下头，说了一声对不起。

    靳其琛起身，寻了个理由打发掉计九，就离开了越湖。

    他表情恐怖，坐在车里一声也不吭。

    阿荣被他这幅表现有些惴惴不安，他不想让辛蕴继续影响老板，所以收到消息的时候，出于私心没有立即告诉老板。可如今看老板的样子，恐怕会问责于他。

    那座庄园是经过特殊改造的，没有老板的指纹，外面的人别想进来，里面的人也别想出去。

    所以庄园着火了的话，辛蕴关在里面，要么是被火烧死，要么是被烟熏死。

    靳其琛也想到了这一点，于是他让司机用最快的速度回到庄园。

    他赶到的时候，庄园的火势已经包围半个庄园，庄园外的守卫都消失了踪影。他趋步向前，发现门前满是血迹，草丛里发现了几具手下的尸-体，还有一些用掉的子弹，尸-体横七竖八地躺在那，身体上有几个血窟窿。

    靳其琛面色铁青。他找的地方很隐蔽，出入间也注意保护工作，他不知道这个地方是怎么泄密出去的。

    他看到庄园起的熊熊大火，思及辛蕴还在里面。立即跳进旁边的水池，打开大门冲了进去。

    阿荣想要拦住他，已经晚了，他咬咬牙也跟着跳进水里，冲进去救老板。

    庄园一共有三层，从外面的情况可以断定火势应该是从第二层开始的，所以他还抱着一丝希望。

    因为大家都知道的常识，起火时不要往高处走，否则烧起的烟雾会首先将人给熏死。

    他在一楼大喊辛蕴的名字，想到她一定会躲在浴室里，因为那里面有水，她可以在里面得救。

    可他进去之后，并没有发现她的踪影，他一时有些慌神了。

    楼道已经开始烧起来了，难道辛蕴当时是在二楼睡觉？

    靳其琛咬紧后槽牙，他回忆起当时他困身火海时的绝望，从浴室拿起一块毛巾披在身上，准备冲上楼梯。

    手杖早已被他扔在了外面，所以走进来的时候他一直都是一瘸一拐地跑着找辛蕴的踪影。

    阿荣见他想要上楼，连忙拉住了他。他不能看到老板上去送死，尤其是为了那个害过他一次的女人。

    靳其琛面露狠戾之色，雨点般的拳头无情地砸在阿荣的身上。若不是他故意迟报，他可能早就回来救回辛蕴了。

    他一根一根地扳开阿荣的手，阿荣的手指关节被掰得发红发肿，就在他给了阿荣腹部重重一击，将他打倒在地上的时候，一道呼唤声将靳其琛定住。

    只听声音从身后传来，辛蕴站在门口，完好无损。低低地唤了他一声。

    “靳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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