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一天,林芝芝大舅家传来喜事,表哥秦正阳的孩子要摆满月酒了。
林母两个哥哥一个姐姐,二哥小时候就去世了,所以秦家这边的亲戚也只剩下大哥秦志海和大姐秦淑梅。
大哥娶了砖瓦厂老领导的独女,做了上门女婿。大姐去了东北,在那边嫁人生子,天南地北的,这些年音讯也越来越少。
之前林芝芝赚来不少布票,林母去供销社买了几尺棉布,棉布软和,小孩子大一些可以穿,家里存的鸡蛋也都带上,还有建业拿回来的红糖。
大舅家在县里,林芝芝一家把该备的东西带上,早早就出发了。大舅这边就她们一家近亲,舅母那边亲戚倒是有,可早些年闹了矛盾,现在基本上也没走动了。舅母也没个兄弟姐妹,林家得去帮衬着点。
“大哥,大嫂。”林家众人到时,秦志海正在帮着厨子砌灶,妻子易桂芳和周围的邻居在洗菜。
“二妹,妹夫你们咋来这么早?”大舅母擦干手,把人往楼上带,秦家住的是砖瓦厂的宿舍,房子还是大舅母父母那时候分的,后来又分了两间屋子,现在儿子和儿媳妇住着,在另一栋楼。
林母把东西递给嫂子,“这不是怕你忙不过来,我就想早点来看看。”“正阳和他媳妇儿呢?”
“正阳去搬桌子凳子,秀儿在我屋里喂孩子呢。”大舅母想起来,“芝芝,你还没看过你侄子吧,去不去看看?”正阳媳妇儿生孩子时,只有林母去了医院。
林芝芝听到表嫂在喂奶,虽然看的是别人的器官,但她也觉得很尴尬。“舅母,等会儿再看吧。表嫂喂奶呢,万一我们进去把孩子吵哭了,等他睡了我们再去。”
在屋里说了几句话,林母便让丈夫去帮大哥,三个儿子去给正阳帮忙,自己带着女儿一起帮着洗菜洗碗。
现在不管婚丧嫁娶,一般都是请个厨子负责做菜,自家人打下手,桌椅碗筷食材调料都是主人家负责。家里更穷的,厨子也不请,自家人哪个手艺好点就自己做了。
九大碗,顾名思义,由九个大菜组成。可惜现在条件不允许,今天只有咸烧白、粉蒸肉,剩下的厨子自由发挥也凑齐了九个菜。
开席前林芝芝看到了小侄子,白生生的一小团。表嫂让她抱抱,她不敢,那小手小脚丫生怕给碰坏了。
回家的路上,林家人碰上了谢朗。说来也奇怪,林芝芝时不时能看到谢朗去赵书记那儿寄信,小姑娘恋家也就罢了,他一个大男人还这么腻歪,也不知道是给家里寄还是给谁寄。
吐槽归吐槽,林芝芝对于他本人还是很感谢的,多亏了他换的面粉票和肉票,她的面摊才能顺利开张。
“小谢啊,正好,这菜你拿回去吃。”秦家买的菜没用完,放久了也容易坏,就分了些给林母。
“这些都是新鲜的,今天我大哥他们摆满月酒没用完的。你拿着吧,我家里还有呢。”知青又没地,吃菜也麻烦。
“林大娘,心意我领了。菜我那儿有,你家里人多,您留着吃吧。”谢朗刚给父亲回了信,让他别担心也别内疚,自己在这里挺好的,走到半路上就碰见了林家人。
“你这个娃娃,咋还不好意思呢,这点菜也不是啥贵重的,你拿着啊,要不我可生气了。”林母也知道谢朗给女儿换票的事,觉得这孩子是真好,心地善良,打心眼里喜欢。
谢朗看着林母故意板着脸,心里发笑,又感到很温暖。在红星大队待的这几年,虽然队里人没有恶意为难知青们,却也是隔了一层无形的膜,这么亲切的相处还是第一次。“那我就收下了,多谢了林大娘、林队长。”
林父显然对这个青年印象也很好,说道,“有啥可谢的,家里还有事,我们先回了啊。”
林芝芝这几日天天往县里跑,问她去干嘛,也不说。爹娘和大哥三弟觉得她自己心里有章程,也不多问,可林二哥却很是好奇。
自己连续问了三次,次次都被无视,林二哥感觉小妹好像在谋划什么大事,说不定又想什么挣钱的法子了。之前看着大嫂挣钱眼红是没有,但还是有一点羡慕。虽说事不过三,好在自己脸皮厚,不怕小妹的白眼,林二哥决定再问一次,最后一次!要是她再不说,明天起他就悄悄跟着她,看她到底在干啥。
“小妹儿,这都第几天了,你天天五六点去,八/九点钟回来,你到底在做啥子嘛?”林二哥拦住刚回来的林芝芝,“你就说嘛,你要是不说,明天我就把你跟着。”
林芝芝走了一路,腿太酸了,现在只想躺床上缓一缓 ,却被挡在房门前,无奈道“二哥,你先让我进去,等一下给你说嘛,我脚好痛哦。”
“不行,现在说,说完了就让你进去。”林二哥顺手把旁边的椅子拽过来,放在她脚边。“脚痛,就坐着说。”
林芝芝一阵无语,算了算了,谁叫他是二哥。坐在椅子上,一边揉腿一边说道,“我去黑市了。”
“黑市?难道你也想去做那个?”林二哥之前也打过这个主意,可他没有本钱,也没自行车,没办法到处去乡下收货。
“小妹这不成,你一个女的做这个哪成。”为了避人耳目,倒爷常常三更半夜就开始四处买货,要是遇着危险可咋办。
“二哥,你别急。你呢只说对了一半,我要做的的确和黑市有关,但也不是去当倒爷。”林芝芝话说了一半就停了。
林二哥站在她对面,急道,“小妹,你继续说啊。”
林芝芝指了喉咙,“口渴,说不动了。”
“你等着,我给你倒水去。”林二哥也没多想,立马跑去厨房给她倒水。
林芝芝看见二哥一进厨房,马上起身进屋锁门。等林二哥端着水杯出来,院子里哪里还有人。“小妹?你去哪儿了?”
林芝芝躺床上,慢悠悠道,“床上躺着呢,等我睡醒起来再说啊。”让你拦着我,不让我休息!
一觉醒来,林芝芝元气十足,踏出房门忍不住笑了,自家二哥坐在对面屋檐下,面朝她的房门,整个一看守犯人的模样。
“二哥干啥呢,还怕我跑了?”
林二哥抬头看了她一眼,没说话,继续做手里的活儿。
“二哥你生气啦?唉,看来这到手的鸭子要飞了,我还想着咱俩一起挣钱呢,没了你可怎么办啊!”林芝芝拿一把椅子坐在他身旁,“二哥真生我气了?那这中午我做的饭,你还吃不吃?”
林二哥瞪着她,语气充满了愤慨、哀怨,“小妹,说话说一半也太吊胃口了嘛。”
林芝芝一向知错能改,“是,是,是,我错了,下回不得了。”“二哥,我问你哈,你黑市头(里)认识好多(多少)人?关系如何?”
“认识三四个,关系过得去,有两个是以前去县里读初中的同学,还有两个是别人介绍的。”林二哥弄不清她到底想干啥,只能如实回答,想了想,又道,“你是想和他们一起做?”
“可以说是一起,只不过不是你想的那个一起。我是打算我们去乡坝头(乡下)收粮食、鸡蛋、面粉之类的,然后我们再卖给黑市上的人,他们再卖给其他人。我们可以给他们长期供货,而且保证是好货。他们自己去收,到处跑,累不说,收回来的货也是好坏各半。”
确实,林芝芝去黑市上观察了几天,就拿大米来说,有的倒爷收回来才发现袋子下面的米掺了沙子,钱赔了不说,自己还得劳神费力把米给筛出来。
“这能行?”林二哥有些怀疑,从他们手里买和从农户手里买,价钱肯定不一样,倒爷能愿意?
“当然能行,只要咱们价钱合适,这点差价他们还是出得起。”毕竟黑市上的东西可是市面上的好几倍,甚至有的能贵十倍。“二哥你先找你那几个朋友,说说这事,至于价钱,乡下鸡蛋三分钱一只,我们卖五分。大米两毛一斤,我们卖四毛。对了你别提我,就说你自己想做。”一般做这些都是大老爷们儿,要是知道自己合作的是女娃儿,对方下意识就会觉得这事儿不行。
“行,我先去问问看。我现在就去了啊?”
“二哥,你急啥子,马上晌午了,吃了午饭去也不会迟。另外等爹娘他们回来,这事还要给他们说一下。”
“应该说一下,小妹你说哈。”林二哥怕爹知道了会骂,把锅甩给妹妹。
“二哥,你才精明哈。”林芝芝有些好笑,“挨骂的事就喊我出面。”
“爹最爱你,你跟他说,他不得骂你,你看你之前去摆摊也没有挨骂的嘛。”
林芝芝:“……”
林二哥跑了一下午,先后找那四人说了合作的事儿。林芝芝说的确实很有诱惑力,价钱也不贵,那四人仔细想想都同意了,只是现在手里还有存货,合作得过几天,把手头的货都给卖了才行。
林芝芝听二哥说完,“那正好,我们可以趁这三天备货。”四个人有三个是卖粮食的,大米、面粉、玉米面;剩下一个卖鸡蛋。万幸没有卖肉啊、糖的,这些她可没办法。
红星大队底下四个生产队,一个队就有好几十户人,林芝芝打算这两天先在大队里收一点,以后再去远点的地方。
鸡蛋易碎不好存放,林芝芝收了五百个就不打算收了,一只竹篮五十个,刚好十只篮子,好在这些日子家里编的竹篮还没拿出去卖,要不然这五百个鸡蛋放哪里都成问题。
三百斤大米,五十斤面粉,一百斤玉米面,另外还收了一百斤麦子,二百斤玉米。林芝芝不敢收太多,怕引人注目,再者就这些之前赚的一百四十来块,也花得差不多了。
林家没有自行车,准确地说是整个红星大队也没一辆自行车,所以之前便约定好,四人自己到林家来取货。
粮食全取走了,鸡蛋却没办法,只能下次再来。送走人,大哥三弟帮着搬完东西就回屋了,堂屋里只剩下他二人。林芝芝算了算帐,“二哥,咱们以后专收粮食吧。今天咱们一共赚了八十三块,可鸡蛋就只占两块钱。鸡蛋卖不上价便宜不说,还生怕给弄碎了,运过来运过去的太麻烦了。”
“这不好吧,我们都和他说好了。”林二哥也知道鸡蛋不划算,可毕竟之前都商量好了。
“我又不是丢开他不管,队里家家户户都养着鸡,我们给他找几户人家,长期卖蛋给他不就行了,还没差价。”
“这还差不多。”
林芝芝现在手里将近两百块,她想买一辆自行车。之后肯定是要去其他大队、公社收粮食,必须得有辆自行车,可是钱她有,自行车票却难弄。
“二哥,咱得买辆自行车。”
“你有票啊?”林二哥听她这话,以为她是手里有票。
“我哪里有自行车票,黑市上有卖自行车的,200块不要票。”林芝芝之前在黑市上看到过,起初她还疑惑这人身边啥都没摆,就放了一辆□□成新的自行车,到底是要干啥。她还以为是望风的,一问旁边的人,才知道是卖自行车的。
林二哥一听黑市,就不答应。 “不行,供销社里才卖一百五,还是全新的,不划算。”
“供销社要票,你不答应,那你找张自行车票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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