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以扬嘴里喊着柳小满, 眼睛却是标在走在前面的夏良身上。
夏良继续不快不慢地走着,没看他,直接进了教室。
“扬扬哥。”柳小满赶紧过去, 喊了一声。
“衣服怎么了?”樊以扬看一眼他身上夏良的衣服,盯着他的眼睛。
柳小满跟樊以扬认识那么多年,第一次面对他的问题感到头痛欲裂, 为难得一个字儿也挤不出来。
怎么说啊。
是真不知道该怎么说。
“衣服湿了,”他语焉不详地囫囵一句,寄希望于樊以扬不要刨根问底, “换了一件。”
“夏良的?”樊以扬毫不掩饰地直接问。
“……啊。”柳小满不自在地扯扯领口, 发声的瞬间感觉自己整个人都泡在水里, 周围人来人往, 右边窗户里就坐着夏良, 而他却被心虚兜头盖脸地淹着, 头皮不受控地发麻。
他不知道自己脖子上现在是什么情况,牙印还在不在, 只觉得樊以扬和身边经过的人都能看出来。
樊以扬嘴角抿了抿,没继续说话, 用两道直切切、带点儿恨铁不成钢的目光盯着他。
他知道柳小满跟夏良相处得很好,从柳小满敢跟夏良一起出去玩儿就能看出来。
但他没想到两人的关系已经发展到了这么好的地步。
这就有点儿超出他的预期了。
樊以扬是个心里极能搁事儿的少年, 柳小满不敢分析他眼神里的意思, 趁他不说话赶紧转移话题:“你吃饭了么扬扬哥?”
“没有。”樊以扬说。
“那去吃吧,”柳小满拉他一下,“我跟你一起去。”
“你吃过了?”樊以扬没动。
吃了。
吃得还挺饱。
柳小满在心里接了句, 罗浩他们点了很多,刚才他整个人脑子还木着,不知道说什么做什么,只能坐在那儿跟着吃。
现在想想简直有点儿没心没肺。
但吃没吃的,这会儿也必须当作没吃,他摇摇头:“没有。”
话一出口,余光里,夏良撩眼皮扫了他一眼。
“走吧。”柳小满不敢看他,又拉了拉樊以扬。
樊以扬无声地叹了口气,抬手扒拉一下柳小满的头发:“嗯。”
柳小满着急忙慌地要走,看在夏良眼里,就是明晃晃的躲。
又要开始躲了。
单是跟之前一样躲着自己就算了,这次还一脑袋直接躲到樊以扬跟前儿了。
想想柳小满对樊以扬的感情,夏良转了两下手机,有点儿心烦地扔进桌斗里。
夏良也没算错,柳小满回过来神儿以后,根本不知道等会儿回到教室,该怎么正常地跟他相处。
他跟樊以扬到食堂,这个点钟,最早一波吃饭的学生已经下去了,但人还是不少,樊以扬问他想吃什么,他不饿,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说“都行”。
樊以扬看他一眼,也没继续问,让他先去找个位置坐着。
柳小满去取了筷子勺子,在水池拧开水龙头涮了涮,径直朝他们常坐的靠窗那一排走过去。
坐下来他就开始发呆。
摸摸脖子,喉结上摸不到牙印,但触感一直在。
不止脖子,还有耳朵根儿和肩窝,以及当时被咬了两下的耳垂,想到哪儿,哪块儿的皮肤就像感应灯似地发麻。
跟他们抓娃娃那次不小心蹭到嘴唇不一样,那次也麻,但不是这么个麻法儿,这是麻里带着烫,又麻又烫。
刚才该要一碗麻辣烫。
柳小满走了个神儿。
他搓了两下耳朵,感觉很害臊。
夏良也太流氓了。
这也就是他,要换个姑娘,当时就能被他吓得哭出来。
樊以扬托着托盘回来,腾出手背先在柳小满额头上试了一下。
“脸这么红,”他又在自己额头上比了比,不烧,“下个雨还热着你了?”
“没有。”柳小满躲了一下,把筷子递给他。
樊以扬接过来坐下,把托盘往桌子中间一推:“水饺和炒饭,想吃哪个?”
柳小满选了水饺,单个的方便,吃不完能给樊以扬接茬吃。
樊以扬把炒饭拉过去,这才开始不慌不忙地问他:“去夏良家了?”
柳小满知道关于夏良的话题不会轻易过去,老实地点点头。
“路上下雨,淋湿了,换了他的衣服?”樊以扬接着问。
水饺是三鲜馅儿的,柳小满自己吃了一个,往樊以扬盘子里舀一个,“嗯”一声。
樊以扬把饺子吃下去,心里掐了掐时间:“开幕式跑去的?”
算是吧。
柳小满又点点头,脸朝碗里一埋,闷着头连“嗯”都不敢“嗯”了。
“只有你们两个?”樊以扬说。
“不是。”这个问题柳小满能说,虽然不好提罗浩他们的名字,但是“五六个”还是可以说的。
樊以扬连着六个问句甩出去,到了这一个,终于没再接着问。
两人在呜嘈嘈的食堂里无言地对着吃了会儿饭,柳小满又往他盘子里舀了两个水饺。
“你吃吧,别给我了。”樊以扬把筷子放下了。
柳小满本来就不饿,樊以扬一放筷子,他更吃不下去了,也把勺子倒扣在碗沿上。
“小满。”樊以扬喊了他一声,柳小满抬眼看着他。
“我知道现在我说夏良什么,你也不会往心里去。”樊以扬的眉毛微微绞着,继教学楼里的“恨铁不成钢”之后,现在又多了点儿无奈。
“我不是说不让你交朋友,也不是不让你跟同学出去玩儿。”樊以扬接着说,“我虽然对他印象一直不好,但就针对夏良这件事上,这么长时间了,我说什么你也没听过。”
柳小满听不得别人说樊以扬的不好,更听不得从樊以扬口中以这种语气,来暗示他不把樊以扬当回事。
但是他张张嘴,却也辩驳不出什么来。
“你可以跟夏良交朋友,可以跟他出去玩儿,”他重新拿起筷子,拨了两下柳小满舀给他的饺子,“只要你觉得,他带给你的东西是好的,有意义的,你能从他身上学到东西,他能帮着你进步。”
说到这里时,樊以扬心里的无奈已经出口转内销,从对着柳小满到对着自己了。
他觉得现在自己的语气简直就是他老妈2.0。
可该说的还是得说。
“这才是交朋友。”他看着柳小满,“否则的话,你对他而言只是个留级消磨时间的乐子,他对你而言,什么意义也没有。”
说完这些,他望着沉默的柳小满又看了会儿,笑笑:“接着吃吧。”
人和人之间的亲疏远近,真的很神奇。
如果樊以扬还像之前几次那样,直接让柳小满跟夏良保持距离,柳小满还是不会听。
也不是不听,可能跟微弱的叛逆也有关系,最主要是他相信自己的判断,夏良这个人真的不坏,远远没到需要让樊以扬提防到这个地步的程度。
哪怕他刚被夏良欺负了一遍。
但樊以扬用上这种态度和语气,以退为进,他就有点儿遭不住了。
这是他从小到大,除了爷爷以外,对他最好,跟他最亲近的人了,对他而言亦兄亦友,绝不可能害他。
何况樊以扬说的也确实有道理。
跟夏良在一起是很开心,很新奇,偶尔还很刺激,可如果因为这些把成绩落下去,那也真的不值得。
早上要是没跟夏良从学校跑出去,这半天的时间他能刷一张卷子和一套练习。
这么一想,柳小满心里就溢出了一波波的不踏实,早上进校门时,那些顶着阴天让人脚下没底儿的胡想却又冒了出来。
夏良不用顾虑成绩,他就算什么都不学也还有家,有钱,有手,有父母。
他要是连学习和成绩都没了,那就真的什么本钱都没了。
正好现在他也不知道该用什么态度面对夏良。
柳小满等着樊以扬吃饭,盯着碗里的水饺发愣。
索性就趁现在,重新把重心都放回到学习上。
回到教室,班里没有多少人,柳小满盼着夏良的座位是空的,看见他还在,从后门走到座位旁的短短几步路差点儿紧张得同手同脚。
夏良比他自在多了,听见拉凳子的声音扭头看他一眼,还打了个招呼:“吃完了?”
“啊。”柳小满答应一声,情绪就是这么互相带动的,夏良自然,他心里也轻松了不少。
李猛和王朝两人都在,一见到柳小满,李猛就转过来朝他桌子上一扑:“你人呢上午?夏良也没来,我的桌游白带了!”
“我……”柳小满想想,这问题他肯定也问过夏良了,而且夏良肯定没正面回答,他反问李猛:“你们去哪了?”
“还能去哪儿我靠,”李猛骂了一声,“被淋得跟傻狗一样,回我家换衣服了。”
“猛猛的台灯是小兔子造型的。”王朝脑门儿磕在桌沿上打着游戏,闷笑着接了一句。
“再说一遍杀了你信不信?”李猛暴喝一声,提起胳膊肘就朝他后背上砸。
两人闹了一会儿,李猛又转过来“哎”了一声,问柳小满:“你也回家换衣服了?”
柳小满已经掏了一套卷子出来做,眼角没忍住朝夏良那儿瞥了一下,见他没反应,模棱两可地答应一声。
这种“整个班里只有我和他知道的事”,感觉非常的……奇妙。
“你这衣服……”李猛歪着脑袋打量他。
柳小满心里一蹦,抬眼看他:“什么?”
“没什么,挺好看。”李猛从兜里抓出几颗梅子糖分了分,“就有点儿不像你平时的风格,有点儿……怎么说呢,说不上来。”
夏良和柳小满一起往他身上看。
衣服是夏良随手拽的,一件白色的薄卫衣,印象中夏良转班到现在还没穿过这件,李猛应该不看不出什么。
“啊我想起来了!”李猛突然搓了个响指:“你要再小一码,就跟我表侄儿穿他爸衣服拍的小视频差不多,哎我表侄儿老可爱了,找给你们看看。”
夏良刚听到“他爸”那儿就笑了一声。
柳小满咯咯噔噔的心无语地跌回去。
“你都有侄子了?”王朝稳准狠地偏离重点。
“我辈儿高。”李猛翻着手机相册说。
“……你一个侄子,又不是孝子贤孙,还扯上辈分了。”王朝说。
他俩又你一句我一句地互相顶起来,趁他们说话,夏良轻声说了句:“你的衣服……”
“明天带给我吧。”柳小满刚听见头四个字就脑门儿发紧,身上夏良的衣服顿时也缩水了一样勒着他的脖子,没等夏良说完,他匆匆地接了一句。
接完他觉得有点儿不太礼貌,垂着脖子又小声说:“谢谢。”
夏良滑着手机的拇指顿了顿,扭过脸看了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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