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学校, 第三节课的下课铃刚刚打响。
李猛随着下课而醒来,一通张牙舞爪地伸着懒腰,扭头看见空了一上午的两张后桌坐了人还被吓一跳。
他第一反应以为是尚梁山来盯梢了, “操”了一声把胳膊收回去:“你俩还知道来啊?”
柳小满直接进入学习状态,望着黑板上的板书边翻课本边问:“这节课讲了什么?”
“你问谁?”李猛一脸单纯地说。
柳小满盯着他看一眼,再看看旁边还在睡梦中的王朝, 叹了口气。
他有点儿犹豫地朝韩雪璧的座位望过去,这班里要是还有谁的上课状态和笔记能让人信得过,也就是小班长了。
但除了开学那天韩雪璧让余首帮他换了个板凳, 他俩基本没怎么交流过。
一个班的前后排到底还是有前和后的区分, 就算这个破班已经在年级里连吊车尾都算不上, 就差脱轨跟隔壁艺体班一块儿驰骋了, 后三排的氛围跟前三排还是不能比。
就连李猛生日那天, 他和韩雪璧也一个在沙发这头一个在沙发那头, 没说几句话。
这会儿需要帮忙了才过去跟人说话,是不是有点儿太功利了?
他又扭头看看挂表上的时间, 还在纠结,再回头却发现韩雪璧正朝后排走过来。
目标还挺明确, 视线就定在他和夏良身上。
“班主任早上过来了,问了你们两遍。”韩雪璧在他们座位跟前儿停下, “让你们回来以后去找他一趟。”
“好, 谢谢。”柳小满点点头。
他正想趁机问问韩雪璧上课的情况,见她有点儿迟疑地又动了动嘴巴:“你俩是……”
韩雪璧想问你俩是什么情况,凭她热心肠的性格和身为班长的责任感, 估计还想说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可以告诉她。
但这些话都只开了个头,可能也觉得不那么熟,没问出口。
学校就是这么个很神奇的地方,大家刚聚到一起谁也不认识谁的时候,她能发光发热发扬风格地主动来给柳小满换凳子;个把月相处下来,每个人有形无形地组成了自己的小圈子,一开始没能聚到一起的人反而变得拘谨了。
柳小满大概能猜到她的意思,笑了笑:“我们没什么事,去了趟医院,回头会去跟班主任说。”
“行。”韩雪璧看了一眼夏良重新绑过的胳膊。
李猛正勾着头跟夏良说话,听见柳小满这么说才惊讶地“啊”了一声,瞪着他们:“去医院了?你俩胳膊又断了?”
夏良看着他叹了口气,柳小满也有点儿替他发愁,一天长两颗眼珠跟闹着玩儿一样,可怎么整。
不过李猛自己显然没当回事,他问这句也就是问问,问完他就话头一转,嘠悠着凳子冲韩雪璧喊了一声:“哎,小班长。”
柳小满一听他这语气就知道是要八卦,果然,韩雪璧还没接话,他就眉飞色舞地问出后一句:“你跟鱼头是不是在一块儿了?”
韩雪璧本来还挺认真要听他说话,闻言整个人都怔了怔,睁圆了眼瞪着他。
“我都在垃圾桶那儿看着你们好几回了,是不是啊?”李猛乐了起来,“我们鱼哥喜欢你全世界都知道,你成不成的怎么也没个表态?”
说完又捂着嘴乐:“你俩也真有意思,去哪儿不行啊学校这么大,可着个垃圾箱旁边较劲,那块儿都被小情侣去滥了……”
“有病吧你?”韩雪璧挺严肃地打断了他,声音还不小,“关你什么事?”
周围几个人听见了都看过来,李猛一只手还捂着嘴,直接被她骂傻了,维持着晃凳子的姿势当场定格。
“我……靠?”他很惊讶地磕巴一声。
夏良手上正掏出本书翻着,抬眼皮看了一眼。
柳小满也吓一跳,跟夏良他们一起待久了,他听这种程度的话也就是个玩笑,是不是的否认一下就行,李猛好像也没说什么太没礼貌的话。
但是看看韩雪璧从粉到红又从红到白的脸,他只庆幸幸好李猛还知道压着声音,没直接扯着嗓子嚷嚷,不然韩雪璧大概能直接兜书砸他嘴上。
应该是被“可着垃圾箱旁边较劲”冒犯到了。
他在心里分析,韩雪璧十有□□理解成了不太健康的那种“较劲”。
也难怪。
配合上李猛挤眉弄眼的表情,是比较容易让人想歪,真被理解歪了话传话的,不定能被传成什么样。
余首听见韩雪璧的动静就在他们对面皱着眉站了起来,朝这边看。
韩雪璧没再理他,一甩辫子转身走了。
柳小满很可惜地看着她的背影,真的很想追一句你上节课笔记能不能借我看看。
“我也……没说什么吧?”李猛赶紧扭头看着柳小满和夏良。
夏良从头到尾就没参与他们的话题,这会儿眼皮已经又耷拉回去了,头也没抬地继续翻着书:“舌头拔了吧,跟女生说话一点儿谱没有。”
这是跟自己想一块儿去了。
柳小满点点头,赞成地“嗯”一声。
“我靠我真没别的意思……”余首已经过来了,李猛急的“操”一声,猛地推了把王朝,“别他妈睡了!老子他妈要挨锤了!”
王朝“嗯?”一声,睡意朦胧地弹了起来。
余首没要锤他,只是过来问了句什么情况。
听李猛说完,他还有点儿不好意思地耙耙后脑勺的头发,笑一声:“真的?”
“……什么真的假的?”李猛愣着脸。
“我跟她看着像是在一起了?”余首说。
李猛:“……”
余首:“……”
“只是看着像,就美成这样?你也太——”王朝支着腮帮子在一旁听他们前因后果地说了半天,打了个很悲愤地呵欠:“——卑微了吧?”
余首跟他们对视一会儿,叹了口气。
后来不知道三个人说了什么,一直到晚自习,他们一块儿从食堂有说有笑地回来,柳小满才发现原来男生之间的友谊也不一定非要靠打球打架打游戏,由聊感情开启也能聊得这么热火朝天。
并且他们热了一整天,还热出了个结果来——
李猛正经又神秘地通知他和夏良,他们要帮着鱼头,给韩雪璧来一场盛大又浪漫的校园告白。
“什么鬼。”夏良说。
“肯定好使,”不止李猛,王朝也饶有兴致,“我姐就是这么被我姐夫拿下的,一圈蜡烛一圈花,再配一个大喇叭。”
柳小满都被逗笑了,他以为这种情节只发生在电视剧,和那些女孩子们被没收的一本本青春小说里。
“关键不应该是韩雪璧到底喜不喜欢余首么?”他问了句。
“鱼头说肯定是喜欢,但是她就想的多,一会儿耽误学习了一会儿这那的……”李猛说着,指了柳小满一下,“就跟你一样,满脑子学习,瞎琢磨。”
柳小满没想到他能扯到自己身上,下意识看了眼夏良,夏良正在有一行没一行地抄笔记,嘴角微微扯着。
“想想就有意思,”李猛又搓了个响指,伸手冲俩人鼻子底下招呼着,“一块儿啊!给你们枯燥的高中生涯留下值得回味的绚烂一笔!”
“不上课你干什么都有意思。”夏良用笔杆把他挡开。
柳小满倒觉得挺有意思的,他不怎么参加集体活动,以前是不敢,也没有能一块儿玩的朋友;现在是没机会,高中了,有点儿活动不是运动会就是元旦晚会,他都没兴趣。
“什么时候?”他问李猛。
夏良的笔顿了顿,看他一眼。
“什么时候?”李猛问王朝。
“就最近吧?”王朝击鼓传花一样又朝着余首的方向看,“回头问问鱼头,找个什么节……”
“万圣节啊!”李猛拍了一下大腿,打断他,“下周就是!”
“拉倒吧你,神经病啊谁万圣节告白?”王朝不耐烦地挥挥手,“弄得花里胡哨的再招什么东西。”
“那就圣诞,最迟元旦,”李猛说,“再晚不行了,支明年去了。”
“可以。”他俩就这么替余首拍了板。
而这之后一直到圣诞节,柳小满放学后回家的时间,都变成了跟夏良一起走。
他本来以为夏良说的“晚上送我回家”,只指那一个晚上,结果没成想这一送就送了个没完没了。
夏良有数不完的理由用来支唤他,围绕着“胳膊疼”这个轴心,今天是拿衣服,明天是拿书包,后天是要去便利店给小锅买罐头,正好要跟柳小满同路。
同路的结果是柳小满把他送回去,他再把柳小满送回来,柳小满什么都没干,手里还多了两瓶酸奶。
夏良买给他的,柳小满一开始不肯要,夏良说便利店打折,十块钱买一送一,他开始犹豫。
夏良又说拿回去给爷爷喝,他在小本子上又给夏良记了两天的早饭。
在心里记完他也觉得过意不去,夏良本来也没必要跟他这儿吃一百多天的早饭,胡同口卖饭的那么多,人在哪儿吃点儿愿意吃的不行?
而且爷爷暂时也没法支摊子。
想到这儿他没忍住问夏良:“你喜欢吃我爷爷卷的饼么?”
“还行,怎么了?”夏良说。
“没有,”柳小满摸摸酸奶瓶子,“就觉得你挺亏的。”
夏良“哦”一声,笑着看他。
他没觉得哪儿亏,他愿意随手给柳小满买这些糖球酸奶之类的小东西,买的时候也没多想,只觉得柳小满应该会喜欢吃,他就顺手买下来。
不过自己明白是一回事,对柳小满的反应得是另一回事。
“那你是不是得对我好点儿?”他把柳小满往小巷墙上推,左手小臂撑在他耳朵边儿问。
这姿势带来的压迫感太强烈了,柳小满感觉整个人都被夏良给覆盖着,周围又黑灯瞎火的直让人心口胡蹦,灯光在巷口模糊,他动都不敢动,嘴唇自行开始发麻。
但夏良没像之前那样火星四溅地吻上来,就着余光里雾蒙蒙的微光,他拨了拨柳小满的额发,在他发根处亲了亲。
“咚——”
柳小满听见自己慢了一拍的心跳,缩着耳朵闭上眼。
被亲住的地方像海水一样往全身扩散开波纹,他脑子里飞快地闪过许多东西。
他们这样一天天没什么营养的送来送去,樊以扬一开始不同意的。
柳小满就像夏良拿胳膊堵他的嘴一样,也拿夏良的胳膊堵樊以扬的嘴。
经历过夏良舍胳膊扶爷爷,樊以扬也跟他一样对于这个理由说不出话来,只能用沉默来做无声的妥协。
柳小满觉得自己有点儿没良心,樊以扬驮着他上下学这么多年,对于樊以扬无可奈何的默许,他竟然感觉自己像是被放出家门遛弯的小猫小狗,有种暗暗的轻松与欣喜。
明明他知道送夏良回家不只是“送”这么一个动词,夏良总是漫不经心地就能对他来点儿……动手动脚。
他不明白自己这是在做什么,也不清楚现在夏良跟他是什么情况。
之前夏良对他说“那你喜欢我吧”,这话他没再提过;等他“把胳膊长好”,也没再说过。
柳小满甚至有点儿自我怀疑,那些话是不是他被夏良逗多了,自己臆想出来的。
但是跟着他又挺不好意思地推翻自己:既然是要等他胳膊长好,那就等夏良胳膊长好再说吧。
至于这个“等”又是在等什么,他仍不敢往深处想。
想了这么多,其实夏良嘴唇的温度只在他额际停留了大概两秒。
两秒后,夏良松开他,声音里透着惬意:“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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