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谣得了兔子灯, 很是欣喜, 灯影摇摇晃晃, 像是得了甚么稀奇宝贝。步履更是轻盈, 走路一蹦一跳的, 髻上的铃铛随着她的步子一摇一晃,很是俏皮。
不过得了个花灯罢了,她就笑脸盈盈的, 仿佛是得了什么天大的喜事, 果真是小孩儿心性。
彼时华灯初上, 月色空濛, 遥望湖面, 画舫缓缓而来,舫中钟鼓作乐,伶人歌舞, 一派热闹喜乐。
云谣嘴里哼出一道不成曲的调子, 初听有几分别扭, 然仔细一听, 却也有几分轻快可爱之处。
不过街上的热闹并未维持多久,还不等到更夫敲更, 街上的摊贩早已收拾好东西各自归家去了。
自也有游客不解问:“这是怎么了?从前到了子时都是人满为患的,今日不过亥时, 街上怎就空荡荡的了?”
行人叹道:“你不知道,最近这天下不太平啊。前阵子边关又打起仗来了,据说还是皇上亲自挂帅出征, 领着二十万大兵浩浩荡荡的,结果仍是吃了败仗。要我说,这天下只怕是要改朝换代了。”
“朝代更替,本是常事,不过咱们老百姓想要过太平日子,恐怕就难了。”
“唉,谁说不是。要我说当今圣上倒也是个圣明的主儿,怪就怪在头几位皇帝昏庸无道,留下了这一堆烂摊子,如今已是大势已去,再没有挽回的余地了。”
“日后的日子,怕是难过了……”
……
云谣听着这段谈话,步子渐渐顿了下来,略有些心神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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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了人间一趟,回来后云谣一直心神不宁。心里头总是想着那日在街上所听到的对话。
从前住在宫里,她就常常听说恩公亲自征战,上次也是弄得一身伤回来,差点为此丧了命。
她不懂战争的残酷,可她知道,为了保卫他的皇朝,恩公他连自己的命也能够搭进去。上回若不是她在玄清尊者那求得仙药救下他的性命,只怕他早就丧了性命。
云谣突然心惊了起来。
若是恩公为此丧了命……
不!云谣不想他死!
当初若不是他救下她,收留她,就凭她初入人间,只怕早就被那些收妖道士给降伏了。
况且若是更朝换代,皇室子孙统统留不得。不仅叶矾难逃一死,只怕连安平公主也……
安平和叶矾都是她在人间的朋友,云谣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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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仙界又待了几日,云谣终是做不到无动于衷。
恰逢玄清尊者近日闭门清修,乃要修炼七七四十九天方可出关。
趁着无人注意,云谣偷偷溜下凡去。
不过几日未来凡间,人间已和她前几日所见的不同了。
上次来时还是车马往来,人满为患,这次却是家家紧闭,闭门不出。以往热闹非凡的长街竟是荒无人烟,荒凉至极。
云谣一路向宫门而去。
如今人心涣散,宫人闻之城门将破,异军即将进宫掠夺,个个吓得四处乱蹿,有的甚至已收拾好包袱准备逃命。
敌军还未到临,宫人就已经自乱阵脚。
因把守松散,云谣也更容易地就进了宫。
从宫门进来,便是玄武之门。云谣施法换上宫女的服饰,一路向宣政殿而去。
冗长的长街,仿佛望不到尽头。云谣一路而去,迎面却与一位宫女撞上了。
两人都撞上了额头,各自捂着头呼痛。
云谣揉着额头,待看清她的模样,显然一怔:“安平……”
安平公主见声音如此熟悉,定眼一看,惊喜异常道:“臭兔子!你终于回来了!”
云谣却是惊奇:“你怎么……这副打扮?”
她堂堂公主,却穿着宫女的装束,实在是有些怪异。
安平和她解释:“你不知道,敌军将要攻进宫里,我若不穿着宫女服饰掩瞒身份,只怕要做了敌军的俘虏。”
“恩公呢,他怎么有没有和你一起出来。”云谣四处张望,想要寻求叶矾的影子。可惜安平身侧并无其他人跟着。
“皇兄他不肯逃走,我是迫于无奈才偷偷混出来的。”安平愤愤然,“皇兄那个榆木脑袋,无论我如何劝他,他都不肯和我一块逃命。”
如今皇室动荡,不少王孙贵爵早已逃亡去了。唯有她那位傻皇兄说什么都不肯逃,说什么身为一国之主,就不该抛弃他的子民。
好在,她这只臭兔子终于出现了,安平也知道她和皇兄应该是有救了。
云谣却紧张起来,“恩公在哪?我去看看他?”
安平领着她往宣政殿去,一路唠唠叨叨地说:“你不知道,你走了以后,皇兄原是下了旨,封任青青为后。谁知道敌军突然来犯,而且进攻一次比一次猛烈。任丞相见有亡国之兆,于是偷偷向敌军求降,领着一家老小跑了,做了叛国贼。本公主从前就不喜欢这个任丞相,偏偏皇兄总是信任与他,如今果然做了叛国贼。”
云谣问她:“那任青青呢?”
“任青青那货,自然是跟着她父亲一起逃了。国家都快亡了,她想做皇后的梦自然是要泡汤了。”安平不屑道,“我当初早就劝告皇兄,离她任青青远一点,偏偏皇兄不听。如今倒好了,为了一个任青青,伤身忧心的。唉,要是早听我的,哪还有这么多事整出来。”
絮絮叨叨之中,二人已来到了宣政殿。
这里是云谣再熟悉不过的,曾经她多次来过此地,可如今这里没有了宫女太监,也褪去了往日的庄严肃穆,空荡荡的,却有几分凄凉。
叶矾身穿龙袍,束玉带,头戴平天冠,坐倚龙椅之上。仿若还是和以往一般,他仍是天子,一切都未曾改变。
安平唤他:“皇兄。”
耳边传来安平的声音,叶矾微微回神,道:“安平,你不是……逃了?”
安平底气十足道:“我搬了救兵回来。”
“救兵?”叶矾看了眼她身边的云谣,黯然道,“别开玩笑了,朕的王朝,又怎是区区一位女子能够挽回的。”
云谣说:“我虽不能够挽回国运,但是能够救恩公一命。”虽然她法力算不上高,但若是想保住恩公和安平的性命,是绰绰有余的。
叶矾看她一眼,自嘲地笑,“你不过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又怎会救得了朕,救得了朕的王朝。”
“恩公不记得我了?”云谣睁着忽闪忽闪的眼睛,盯着他看。
“你?”叶矾这才开始认真打量她。
她的容貌并非普普通通的长相,寻常人只要见过一次,只怕都很难忘却。
“你是……云尚书的女儿?”叶矾想了许久,才记起曾经的御花园一聚。
不过……
他自嘲一笑:“你是云尚书的女儿又如何?朕身为皇帝,如今都自身难保。”
云谣急着凑近他,盯着他的眼睛看:“恩公不记得我了?青莲池畔,是你将我救回来的。”
叶矾喃喃自语:“青莲池畔?救你?”
云谣点点头,迫切希望他能够想起来:“是恩公将我带回皇宫。”
叶矾这才开始仔细打量她。
平心而论,她生的清秀灵动,眉眼如画,宛若画卷上的美丽仕女。一双动人的眼睛似清潭池水,碧波涟涟。莹白如玉的肌肤,似上好的羊脂白玉。额上的那点朱砂痣,却令他十分熟悉。
他的瞳仁骤然放大:“你是……”
记忆之中,也曾有那么一只兔子,通身雪白,团球一般,令人称奇的是额头上竟有一点朱砂痣。
他难以置信:“你是朕曾经救回宫的那只兔子?”
叶矾难以相信,明明是只小白兔,怎会变成活生生的人来?
难不成……
叶矾惊恐万分:“你是妖怪?”
“我的确是妖怪,不过我并没有害人之心。”云谣急急向他解释。她知道凡人向来畏惧妖怪,毕竟在人间流传的话本子里,妖怪就是那会摄取人灵魂害人性命的怪物。“我是只好妖,从来没害过人的。若是我有心要害你,你如今怎会安然无恙地活着?”云谣这些年陪在他身侧,若是想害他的性命,他只怕早就成了冤魂野鬼。
叶矾一愣,突然想起曾经有一回他亲自挂帅出征,打了败战回来,身受重伤,生命垂危,就连御医都说他无药可医。可后来,他却奇迹般地醒过来了,醒来第一眼看到的,却是那只他从青莲池畔捡回来的兔子。
他无力跌坐在龙椅之上,喃喃道:“原来,这一切都是冥冥注定。”
安平公主:“皇兄,如今惟有阿谣救得了我们。”
叶矾冷冷发笑:“苟且偷生,又有何意思?人生在世,不过一死。若是让朕舍弃江山,苟且活着,那朕宁愿一死!”
云谣并不想他死:“恩公不能死,我的命是你救回来的,无论如何我都会让你活着。”
叶矾却冷静道:“若是你真的想报答朕的恩情,就带安平走吧,走的越远越好。”
安平哭丧着脸劝他:“皇兄,事到如今,你就被固执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如今还是性命要紧。”
叶矾神色凄惶,道:“安平,你是个好姑娘,来生莫要再托生到帝王家。”
作者有话要说:我从来不把我写文这事告诉别人,一来觉得很尴尬,二来自己很有自知之明。但是不知咋滴家里有个亲戚竟然知道了这事,还当众问了我,我当时无比之尴尬。
然后我妹竟然说:“你要是会写小说,我就去吃'屎!”
我:“…………”
一时不敢告诉她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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