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远川站在青明山顶, 看着蜿蜒远去的车队驶入小道,最后消失不见。
虽然班上少了五人,但课还得继续上。不得不说, 少了那几个人闹腾,丙六班都安静了不少,也比平时更好管了不少。
平时迟到的少了,在课上吃零嘴的没了, 拖拉不交功课的人没了
季远川的世界清静了许多,但同时也有一丝怅惘。好在游学最少也要三个月, 大多是六个月左右, 他可以在这段时间好好想以后该如何面对顾长盛。
不管对方是一时兴起,亦或是真的喜欢, 他都不想陪他玩那所谓的“恋爱”游戏。
一个月后, 他等来了机会。
他从山长那儿得知, 三年科考这本书在桐城已经获得了众多学子的喜爱, 书院打算将这本书普及到全国。
一是为了来年吸引更好的生源, 二是为了增加青明书院的话语权。
而他要做的第一步就是前往京都, 将三年科考献给教抚司, 成为教抚司充分了解三年科考的介绍人。
毫无疑问, 季远川是第一人选,也是最佳人选。
唯一让季远川担忧的是时间太长, 整整一年啊一年后他再回来, 一切都会发生改变, 一切也都会回归原位。
所以季远川答应了, 与几位夫子一同踏上了前往京都之路。
与此同时,顾长盛等人的车队正经历着山贼的洗劫。
“都不许动,谁若是敢动一下,老子的刀可不长眼,你们若是乖乖地将钱财都交出来,那我们自然不会为难你们,可你们若是敢藏匿财物不交,那可别怪老子发威”
只见一蒙着脸的独眼汉子正冲赶下来的学生夫子挥舞着大刀。
许多学生何曾见过这种场面,早就吓得瑟瑟发抖,像只小鸡般缩成一团。
顾长盛等丙六班的人也靠在了一处,缩在人群中,眼睁睁看着面前近百个山贼将一个个学生或是夫子叫过去,搜完身后,又叫下一批。
眼看着很快就要到他们了。
顾长鸣眼冒怒火,压低声音道“这群杂种,我们和他们拼了,我就不信了,我们这么多人会打不过他们。”
顾长鸣与众人一样,都是蹲在地上的姿势,只是他的左手一直隐隐按在袖箭上。
顾长盛听了忙压住了他,赵牧则拉住他的手。
赵牧低吼“你疯了这个时候可不是争意气的时候,他们手上拿着的可是大刀,会死人的啊。”
顾长盛冰冷地看着他,说出的话满是冰碴子“你要是想死,别连累别人,明显他们只是求财并无伤人心,没看见许多夫子都没有发话
你若是真上去乱发箭,我敢保证,死得最快的不是你,是正在被搜刮的那十几个学生。”
顾长鸣的勇气在顾长盛的冰冷中退却,颓然道“那你说怎么办车上的东西肯定都别想要了,现在他们还想将我们身上所剩无几的银两也拿走,那接下来的路,我们该如何走下去,这不是逼我们去死吗”
赵牧才不管他说什么,始终记得要牢牢压住他,不能让他跑出去发疯。
“是钱重要还是命重要”
顾长鸣没有说话,可有眼睛的人都知道他不甘心。
顾长盛似是想到了什么,手伸到他面前“把东西给我。”
顾长鸣动作一滞,想了一会儿,没有动。
顾长盛不耐烦了,加重声音道“快点,很快就要到我们了,快给我”
这次顾长鸣没有拒绝,从怀里摸出一块玉佩,放到顾长盛的手心。
这块玉佩雕着龙纹,阳光下隐隐约约散发着莹润的光,里面似乎有一汪流动的碧泉。
玉佩一被拿出来,尽管赵牧并未见过什么宝物,也知此物不凡。
顾长盛一拿到手,便道“你们掩护我。”说完顾长盛便压低了身子几乎趴在了地上,而其他四人则悄悄将他围起来,挡住。
顾长盛袖口滑下临走前夫子赠的折叠刀,用它快速在地上挖洞,将他与顾长鸣的玉佩放了下去,仔细填上土,然后用草盖住。
东西一埋好,便轮到他们了。
几个山贼将十几位学生拽起来,推到一边,其中就包括丙六班的学生。
很快,他们荷包怀中等地方的财物被搜刮走,然后被推搡到另一边。
钱财被搜走,所有人均是一脸愤怒与沮丧,唯一丙字班的人努力低着头不让山贼看见自己的表情。
幸好幸好,幸好山贼没有检查他们的袖口,不然袖箭恐怕就保不住了。
可能是学生们穿着的衣裳都是窄袖的缘故,这些山贼竟然没有检查袖子。倒是几位夫子穿着的是宽袖,可怜兮兮地被山贼们翻来覆去。
见这些人表现乖顺得很,那独眼大汉便喊来几个小弟“你们几个给我过来。”
被叫到三个山贼受宠若惊,忙弯腰跑了过来。
“老大喊我们什么事”
独眼大汉指了指那些还未被检查的人,道“你们好好看着,我去里面看看”
三个小弟连连道是,独眼大汉便钻进了一个个车厢,喜欢的就放在车上,不顺眼的就把它扔出来。
没多久,地上便多了一堆堆书籍。
这人速度很快,顾长盛等人便瞧见他进入一个又一个车厢,接着爬进了他们自己的马车。
这时顾长盛与赵牧想都未想便先拉住了顾长鸣,顾长鸣还来不及发火便不能动弹。
然后他们便眼睁睁看着一些被他们视作珍宝的东西被扔了出来,不过他们挺感激这个山贼的不识货。
可能是因为不懂,扔出来的东西除了书以外,其他的竟然都是夫子送的,他们都松了口气。
书被留下了,夫子送的东西也没被带走,与之相比那些财物倒是不打紧。
可令他们感到不解的是,那个山贼下车时,又把扔在地上的指南针与折叠刀给捡了起来。
怎么回事
这时他们五人中的一人突然低叫了一声“糟了”
其他四人不解地看向他,“怎么了”
这人摸着自己的手腕,语无伦次地道“我的那个夫子我的”
“到底是什么,能不能好好说话了”顾长鸣不耐烦地道。
而这人都快要急哭了“夫子给我的袖箭,我解下来了,落在车上,我忘记戴上,我忘记了,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你”顾长盛拽过他的衣领,拖过来,努力压制怒火,“这你都能忘记”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下车太匆忙了,我忘记了,我不是故意的。”
顾长鸣不再看他,慌忙问赵牧“怎么办怎么办,那山贼一定会看见,书他不敢兴趣,所以全部扔了,可是袖箭他一定不会不认识啊”
赵牧也想不出办法,只能强自安慰“也许他没有发现也有可能。”
不过顾长盛开口打破了他们的侥幸“他过来了,大家快把袖箭解下来交给我,然后给我打掩护。”不但朝这边走了过来,甚至手上还拿着袖箭。
除了没带袖箭的那位,其他三人迅速解下递给了顾长盛。
而这时,那独眼大汉也拖着铮亮的大刀站在了他们面前。
“那马车是谁的自己站出来。”身高八尺的独眼山贼将他那长刀往身前一甩,刀刃深嵌于泥土中,瞬间溅起一层泥灰落在他早已泥泞不堪的黑色鞋面上。
凌厉的目光冲着人群一扫,众人便迅速低头转过脸,似是生怕被他盯上。
这时有一位年老的夫子挺身而出,上前陪笑道“也不知这位好汉说的是哪辆马车只要好汉不嫌弃,马车上的东西尽管拿去便是,我们绝对乐意之至。”
独眼山贼对这个老菜帮子却没什么好脸色“少给我嬉皮笑脸的,我问什么你答什么便是,那辆马车是什么人的”说完,他指向了顾长盛等人的马车。
老夫子脸色一黑,强笑道“这些马车都是书院配的,都是书院的。”
独眼山贼怒了,仅有的一只眼瞪得如牛铃一般,看着面前这个不识好歹的老家伙格外不顺眼,他上前几步道“我没有耐心与你在这瞎扯,我问什么你就答什么,若是不说,那我就”
他扛起大刀,放在离得最近的一位学生肩上“杀一人,直到你们肯对我说真话。”
顾长盛知道他们躲不过去了,只能加快速度填土。四只袖箭可不小,要想藏好并不简单。
那被拿刀指着的学生抖如筛糠,冷汗直冒,嘴里直哆嗦“我不不不不知道”
山贼挥出大刀时,有学生怕刀伤着了老夫子,便将夫子拉开了。此时老夫子一见自己的学生被吓得不行,气愤地站了起来。
“不要为难孩子,那是我的马车,是我的,有什么事冲着我来就好。”
独眼山贼严厉的目光在老夫子的脸上逡巡了几遍,讥笑道“你在撒谎既然你那么想找死,那我便成全你”
说完,便缓缓将刀尖从那已经快要晕过去的学生脖子上移开。
这时,顾长盛也终于将土填好,丢下一句话,便站了起来“是我的”
有人赞叹顾长盛的勇气,有人心中松了口气,有人埋怨他出来得太晚。
独眼还以为问不到答案,谁知还有人自己站了起来。
他看向出声的方向,只见面前的人群缓缓分开,从中走出一俊朗少年,即使身形狼狈,出尘气质却不减半分,更稀奇的是,这人脸上竟看不到半分惊慌。
独眼问道“是你”
“是我,”顾长盛坦然,接着看向老夫子道,“对不起夫子,是我太懦弱了,我不敢站出来。”
老夫子颤抖着手,眼眶含泪,用力想将顾长盛推回去“傻孩子你出来做什么,快回去快回去,说什么胡话呢,那马车什么时候变成你的了快回去。”
老夫子没什么力气,顾长盛依然纹丝不动地站在原地。
独眼对面前这腻腻歪歪的场景十分厌烦,健壮的左手轻轻一提,便将老夫子调转了个头。
接着,他拿出袖箭问道“既然这马车是你的,那你告诉我,这个袖箭是谁的”
顾长盛看向他的双眼,毫无畏惧地道“是我的”
“你哪儿来的”
顾长盛眼睛眨都不眨一下“我买的。”
“在哪儿买的”
“桐城的一家西洋店,里面总有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我就是在那里买的。”
“哦,那这些东西也是在那儿买的”独眼拿出指南针等物。
顾长盛板着脸道“是的。”
“怎么用”
顾长盛继续扯谎“对不起好汉,这些都是那里的老板介绍给我的,买来还没几天,有的我还不会玩。”
“你叫什么名字”
顾长盛不假思索地开口“我叫顾长鸣。”
人群里的顾长鸣一脸懵。
没过多久,山贼便驾着所有马车离开,徒留一片黄尘。
顾长盛松开紧攥着的拳头,里面尽是冷汗。好在那山贼只是问一问,问完之后并没有为难他。
这时已有夫子开始发言稳定人心“好了,大家安静,都看这里。大家别怕,一切都结束了,山贼已经离开。
现在我们什么都没有了,该怎么活下去就看各人本事,真正的游学现在才开始,可不是像之前那样游山玩水。
大家真的不要害怕,抢劫这种事每年都会有,很正常,但很少会伤及性命,这个大家放心。
而且早抢比晚抢好啊,越到后面遇上的山贼越凶残,有的时候还会同时遇上好几伙山贼啊,现在我们就什么都没有了,可省了不少事儿。
当然如果大家实在有困难,那就向夫子们求救,目前我们已经快要靠近第一个目的地庆州,离白庆书院已不是很远,大家再坚持坚持”
不管其他人听到这席话是什么反应,反正顾长盛等人是惊呆了。
抢劫每年都会有可他们怎么一点消息也没有得到难怪了,有的甲字班的学兄从头到尾都没什么反应,估计是早习惯了吧。
还有,夫子的反应也太镇定了吧,果然是见过大场面的人啊
这时已有人在哭着闹着要回家,有几位夫子上前安慰劝抚。
而山贼那头驾着百辆马车驶入了庆州,进入了白庆书院。
白庆书院的山长就站在门口等着,一见车队出现,立刻笑得见牙不见眼,不过等所有马车都赶进了马场后,他又笑不出来了。
“这青明书院也太抠了,这些马怎么回事这都是些老马啊虽说我们这次不地道,下手确实早了些,但也不至于都是这些下等货色啊,去岁他们青明书院便是如此,怎这次还是如此太不要脸了,这青明书院太不要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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