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泽, 有你的信, ”一面容清秀的男子走到季远川的窗前, 轻敲了两下, “这次的信比上次多上许多, 你的学生咋有那么多话要讲,一有空就给你写信”
被唤作居泽的季远川,于窗前抬起了头,便瞧见宋叔严宋夫子手腕上提着的包袱。
这种场景隔三差五便要来上一回, 季远川都习惯了, 没有理会他语气中的酸意,笑道“怎么又是你来送信,其他人呢”
“其他人去教抚司了, 我瞧见便拿了过来,其中大半都是你的, 我都给你挑捡出来了,接着吧。”
季远川从对方的手中接过包袱, 从露出的一角可以看出里面的信塞得满满当当,但东西一入手,他便知道有些不对。
平日里信件虽说也是不少,但也不像今日这般, 除非发生了什么
季远川神色未变, 淡笑道“那我就再次感谢宋夫子了, 多谢宋夫子不辞劳苦为在下送信”
宋叔严摆摆手“哪里哪里, 小事一桩, 无须道谢。只是”
见宋叔严面露疑惑,季远川不由问道“只是什么”
宋叔严扭捏了几下,最后还是忍不住问出口“只是我想知道居泽的学生们到底都给你写了些什么,你别误会,我并无探究你之心,只是只是有些好奇若有冒犯,你就当我什么也没说”
季远川心知他说的是真,并且早就想问了,只是之前彼此不熟,不好说出口,如今大半年已过,两人已成好友。
“这有什么不能说的,你太过小心了。我那几个学生无非是问我何时回去,或是写上几个难题来求解来了,也并无稀奇。”
宋叔严一脸恍然,总算是了了心中一个疑问“原来如此”只是怎他的那些学生就无一人催他回去
“那居泽便好好看信回信,若是需要寄信,再唤我便可,我就不打扰你了。”
季远川点头,目送宋叔严离开,然后打开包袱,目光在近二十封书信中快速搜寻。
很快,他的目光便在一封格外厚的书信之上停住不动,如凝固般许久才反应过来。
大半年过去了,顾长盛他们也该回来了,现在收到他的信很正常,只是他迟迟不敢打开那份看起来格外厚的信封。
他也不知自己在害怕什么,怕看到指责,怕看到哀求,亦或是怕看到对方的恨意。
他匆忙将那封信拿起,放入最下方最里面的抽屉,转头看向窗外。
最好的办法便是不看不听不想,只有这样他才能控制住自己。
男主已过了三年孝期,今年可参加乡试,而现在距乡试不到十日。
季远川告诉自己这段时间就让自己变成个哑巴聋子,待几个月后回去,一切都会尘埃落定,一切都会回归正轨。
那时,顾长盛恐怕早就将他忘了。
季远川在京都度过了萧瑟的秋日与寒冷的冬季,如今正是新绿初绽、春风回暖的季节,在此期间他为自己取了字居泽。
最开始到时,他还有诸多不适,既要面对来自教抚司的刁难,又要化解自己人的不和,不过幸好,如今这些问题都不复存在。
第二日,宋叔严来邀他上山踏青,季远川推开窗,映入眼帘的便是穿着轻薄衣衫的女子在不远处的河中泛舟。
或淡绿或粉红,不时发出银铃般的笑声,看着分外清新怡人。
季远川婉拒了对方的邀约,只道自己另有事务要忙。
宋叔严便与其他几位夫子去了,心中甚是不解季远川这几日的心神不定。
而季远川自是没瞧见宋叔严脸上的担忧之色,在房间内将五年算术的后续工作处理完后,他又出了一趟门。
将此书送至教抚司。
直到季远川踏出教抚司的大门,他来京都的目的也算是达成大半了。
觉着在房间待得憋闷,季远川便沿着一侧河道顺着水流往下走。
杨柳低垂,轻风拂面,两岸的叫卖声不绝于耳,季远川坐在一间茶馆,看着穿行的小船。
直到他面前也停下了一条乌篷船,季远川一侧身便看见正站在船头的女子。
十六七岁的女子,身着火红的衣裳,有着鲜嫩的面容,娇软的声音,为了撑船方便,还将衣袖折起一段,留出雪白的手臂。
“夫子,来船上坐坐啊,想去哪儿逛逛,奴家送夫子一程”
季远川认出这是金沙湾一带常有的船娘,几个月前他与几位夫子夜里游河时便见过此人,后来也遇见过几次,兴许是被她听见过他们的谈话,知道了他们是教学的夫子。
不止是季远川发现了河边娇俏的船娘,茶馆其他人的眼神也不自觉被吸引,心中还在疑惑女子口中的夫子是谁时,便见一身形高大相貌俊润的男子站了起来。
有人不由在心中暗叹了一句难道长的丑就是错么自己咋就碰不上船娘的投怀送抱
若是以前,季远川怕是不会理会,更不会上船,但今日他心浮气躁,想着乘船去个清静处也是不错,便在船娘的欣喜中上了船。
但他不知的是,在他离开后,关于他的讨论却未停止。
“那船娘是紫褔兰家的吧,那男子也不知是谁,这次有艳福了。”
季远川经常在周围闲逛,渐渐地认识他的人便不少,有人便解释道“似是位教书夫子吧,我叫过别人如此叫他。”
“哦那就难怪了,这些道貌岸然的人最受船娘们的欢迎了”
“这样的人竟能去教圣贤书,真是个笑话”
“依我看又是个沽名钓誉之人罢了”
茶馆掌柜听不下去了,便将手中的算盘拨得唰唰作响,又道“我这卖的是茶,几时该卖酒了”
虽只是简短一句话,但席间的闲话却是没了,虽说心中不快,但他们亦知,能在这寸土寸金的京都开上这么一家只卖茶水的茶馆,其背后之人不可小觑
季远川上船后,便要求船娘往下游划,这女子虽说年纪不大,力气却不小,双桨在她手中灵活摆弄如鱼得水。
似是感受到季远川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女子暗暗挺起胸脯,一举一动更是风光无限。
“夫子您来自哪里”
水声哗哗,春日暖暖,季远川看着水面上的凌凌波光,笑道“我从桐城来。姑娘一身好手艺,看你年纪不大,技艺却甚是精湛。”
船娘咯咯笑了起来,下手又轻快了几分“夫子有所不知,奴家自小在水上长大,还不会走路便会泅水,打小就跟着爹娘在船上拉客,这对我来说就如吃饭喝水一般平常。”
季远川知道她说的没错,因为在他们闲聊的功夫,乌篷船已然越过了好几条船,但速度仍然未减。
他一面与船娘聊天,一面仰躺在甲板上,看着天上飘着的团团白云发呆,渐渐地连对方在说什么也听不到了。
逛了一圈后,季远川便让船娘将船划回去,依然是那个茶馆,只不过茶馆内早已换了一批人。
季远川下船时,船身突然摇晃起来,衣袍的一角不甚掉入水中,他眼疾手快地捞起,但还是慢了一瞬。
季远川低头察看,便见白色衣角被浸湿,颜色突然加深。
这时他的面前出现一双黑色长靴,上面绘着精致的云纹,季远川抓着衣角的手一紧,抬头缓缓朝上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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