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远川将自己的身份腰牌给守在门口的差役看过后, 再说明了来意。
差役得知面前的年轻人是青明书院的夫子,并未对他为难, 十分爽快地同意为他通传。
只不过等待通传的时间特别漫长, 季远川眼睁睁看着太阳西斜, 再到差役们将点好的灯笼挂在屋檐下。
很快门口的那一排差役散去, 又换了几个新面孔出来。
他也不知自己等了多久,或许一个时辰,或许两个时辰, 终于有人来告知他可以进去了。
季远川进去后并未见到那几位监考官, 兴许是去批改考卷了没得空。他见到的是一名老文书。
老文书下巴坠着花白的长胡子,许是眼睛不太好使,眯着双眼看人。
“你便是来保那今天作弊的考生叫叫什么来着”老文书自顾自在书案上翻找起来, 很快就大声说道, “叫顾长盛是吧”
季远川听了心中不悦,却没表现出来, 只道“是的大人,就是他。我那学生年轻气盛,许多事都不懂, 也许言语间失了分寸,还请大人海涵,莫将这小子放在心上我作为他的夫子便替他道个歉”
老文书临时被抓来干活心中本还有些不满,但见这面前人话说的还算好听, 耐心便好了几分。再加上这人是青明书院的掌师, 便也乐得卖几分面子。上头的那几个人可能看不上这人的身份, 但他家中还有子弟要去青明书院求学呢。
“我也不与你多说,这事本来不算什么,那顾长盛考场作弊可是既有人证也不缺物证。
他当时若是承认了,便什么事也没有,顶多也是取消考试资格,三年后也不能再考就是了,可六年后不是还能再考么。
若是遇上圣上开恩科,那就更好了,可他偏偏死不承认,偏说是有人栽赃陷害他,这就是胡扯了。
那几位从上面下来的考官,那个不是金尊玉贵,会自贬身价来陷害他”
说了不少,季远川仔细听完,也就明白了这人话中的意思。
总而言之,就是一句话,认罪就放人,不认罪就关到你认罪。
直到这时山长都没来,季远川早就明白山长今日恐怕是不可能来了,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季远川不可避免地对山长有了些许失望。
那背后之人既然想断了顾长盛的科举之路,只怕早早将一切准备好了,他便是想替顾长盛洗清冤屈,也多半是有心无力。
不过他也没想改变什么,能将顾长盛救出,他便满足了,其他的,以后再说吧
“大人,可否容在下前去劝阻顾长盛一二,也好将这件事完结,省得占用了大人的时间,妨碍大人休息。”
老文书早就揣测出上面那些人的心思,若真是什么要紧事怕是根本不会落到他手上,便同意了季远川的请求。
季远川道完谢后,一绿袍差役领着他几经辗转,最后在一处小屋前停了步。
那小屋看起来年久未修,外面并未挂锁,而是用绳子将门栓绕了几圈,门上面结着好几层蜘蛛网,里面不但没光映出,就连个响声都没。
看起来倒像是个鬼屋。
季远川不可置信地问了问带路人“你们就把人关在了这”
差役不屑地撇撇嘴,漫不经心地道“这算不错了,风吹不着雨淋不着,一个作弊的考生还想待在哪儿”
季远川心一梗,心知与他多说无益,便没再说话,走上前将绳子解开。
“顾长盛你在里面吗我来救你出去了,顾长盛你在里面吗我是季远川”
可是直到绳子被完全解开,里面还是没有半点声音。
难道出了什么事
季远川连忙推开门,看到的是一片黑暗。他又往回走,将身后差役手中的灯笼一把抢过,嘴上道“借用”
没等对方回应,他已经提着灯笼又朝小屋走去。
差役有点生气,但还是没说什么。
光亮如潮水般涌进小屋,季远川也看清楚了屋内的情况。
摆满了杂物的房间,四处皆堆着厚厚一层灰尘,一眼望去没看见顾长盛的人影。
“顾长盛顾长盛”
人呢人去哪儿了
就在季远川急得不行犄角旮旯到处找时,在他身后响起了用道微弱而又不确定的声音。
“夫子是你吗”
季远川动作一顿,随即立马转头,朝那声源地看去。
没有人除了积灰的杂物,其余什么也没有。
可他分明听到了声音
除非是在那些杂物后面,季远川便绕过那堆杂物,果然看到了一蜷缩着的模糊人影。
他拎着灯笼快速上前,微黄的光亮照出了顾长盛脏兮兮的小脸,和一双疲惫的眼睛。
“夫子”
季远川放下手中提着的灯笼,蹲下与他平视。
“我来了,很快你就可以出去,别害怕”
顾长盛呆呆地看着面前这个为他带来光亮的男人,不顾早就蹲麻的双腿,突然扑到季远川的怀里,紧紧抱住。
季远川下意识地回抱住怀中的人,轻抚他的头,柔声安慰道“没事没事,你安全了,很快我们就可以出去了,你别怕。”
顾长盛将脸深深埋在季远川的颈窝,声音沙哑又缓慢“夫子我没有作弊我真的没有”
脖颈间渐渐染了一层湿意,季远川既心疼又自责。
对不起,我什么都不能为你做,只能看你受委屈。
季远川更加用力的抱住了怀里颤抖的身躯“我知道你没有,以你的实力根本不需要作弊,我相信你,哪怕所有人都不相信你,我也会相信你,你没有作弊。”
“我就知道夫子一定会相信我”
颇费周折,待季远川能将顾长盛带走时,已过了深夜子时,此时早已宵禁,便是想走也不能走了。
夜里凉,在耗时耗力地打听下,季远川终于成功高价租了一差役的房间一夜,而那差役则高兴地拿着钱与同僚挤去了。
许是白日受惊受累,顾长盛早早入睡,季远川背着他进入房间,将他妥善安置在榻上。
望着如墨的黑夜,季远川全无睡意,慢慢看着东方渐渐变亮变透。
轻轻拭去顾长盛眼角的泪水,他似乎想了很多,又似乎什么也没想,最后一切杂乱无序汇成一个主题渐渐在心中成型。
哪怕他再不肯面对,他也必须承认,就像小说里的一样,顾长盛最后还是不得不走上惊险万分的那条路。
他曾经无数次希望顾长盛能走得轻松些,却依旧于事无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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