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远川的睫毛, 受惊般飞颤,似是在挣扎着醒来,但最终还是归于平静。
顾长盛这时才发现, 自己的后背全是冷汗。
如果被夫子发现了夫子会厌恶他, 远离他的吧,而那时他又该如何
他无法想象那种后果。
夫子如此优秀, 以后定会娶妻生子, 美满一生,而他又该何去何从
一直以来, 顾父对他的管教颇严, 丫鬟寻常都不得近他身伺候, 顾父去世后, 更是无人对此事操心了。
初尝情爱的顾长盛,此时只感到迷惘与揪心,与内心那丝不可言说的甜蜜。
清晨,季远川神清气爽地醒来, 一睁开眼,看见陌生的环境还有点懵。
直到瞧见缩在罗汉榻上睡觉的顾长盛, 这才想起了昨晚的事情。
哦, 他喝醉了,所以男主这是找个地方让他睡觉了。
不过, 这床老大了, 男主为何要睡那小榻
想不明白的季远川推开窗, 看见的是一片平静的湖面, 再转头一看,船已经靠岸了,一对对男女举止亲昵地离去。
季远川觉得有些奇怪。
这时对面的一间房间打开了门,从中走出一身形矮胖的男子,随之又出来一个体态丰腴、穿着暴露的女人。
男子估计以为没人看见,搂住女人,连亲好几口。
女人在他怀里欲拒还迎地挣扎。
季远川大惊,顾长盛这是带他来什么地方了
男子很快便发现了站在窗口的季远川,不过他既不觉得难为情,也不生气,反而是对季远川一挑眉,嘴角荡起一个奇怪的笑容。
季远川觉得对方传递了什么奇怪的信息,可惜他好像没有成功接收到。
直到顾长盛醒来,两人一起下船时,季远川注意到从四处投来或隐晦或大胆的目光,他才懂了那男子的意思。
这是被误会了呀,而且还是季远川看了看身边的人。
从醒来,顾长盛便有些安静过头,怕他心中想不开,季远川便开解道“你别太在意他人的看法,他们根本什么都不知道,误会便误会吧。”
顾长盛抬头,目光沉沉地看着他,声音也闷闷的“夫子,真的可以不用在意别人的看法吗”
果然,这孩子就是面薄,不开心了吧。
“旁人也只是想看热闹罢了,哪里知道实情再说了,我们又何曾做错了,所以不必太过在意他人的看法,最重要还是要自己开心。”
顾长盛听完,一时失神夫子说的没错,旁人哪里知道我的心我何必太过在意别人的想法,况且我又没做错。
季远川见顾长盛又重新振作了起来,不禁赞叹道“很好,做人便是如此,不能因外界随随便便的否定,就放弃自己,要坚定信心啊”
顾长盛笑了,点头道“夫子说的是,学生定会铭记于心。”
夫子啊,这些都是你教我的呀,我一定会照做的。
而被男主恭维的季远川,心里也挺爽的,这孩子以后三观一定正,没办法,老师就是能干啊
两人简单用过早饭便各自回家了。
顾长盛还没进门,就看到一打扮儒雅的中年书生被赶了出来,笨重的书箱扔在地上,发出巨大的一声咚响。
看打扮,应该是位夫子。
在过去,许多豪门世家都有自己的府学,府中要不是请了名门夫子,要不就是专门养了名师,特为传授家中子弟的学问。
但自从科举制改革,大大删减诗词,策论也并不需要赋体的辞藻华丽、对仗骈偶,且加重对游学的考核。
府学便失去了原有的重视,官学兴起。
所以,这位夫子来顾府是因为什么
那位夫子从地上爬起来,拎起笨重的书箱,挂在肩上,似乎整个人都被压下去了几分。
他黑着一张脸,拍了拍衣袍上的尘土,在门口大骂道“不讲半分人伦纲常的狗东西,老夫好歹也是你顾府请来的夫子,竟遭受如此对待。
即便是对陌生人也不该如此无礼,何况是一个有功名在身的夫子
明明是你愚钝,老夫怎么讲授你都不能懂,你却还怀疑老夫的能力
俗话说得好,一日为师,终生为父,老夫不奢望你真能如此对待,但也不能羞辱于我。
难道这便是你顾家的人伦纲常吗真是岂有此理,顾家你欺人太甚”
老夫子骂的慷慨激昂,很快,除了顾长盛,围观的人便多了起来。
“怎么回事,发生什么了”
“好像是孙举人被顾府赶出来了”
“哇哦,顾府如此嚣张吗”
顾长盛面无表情地听着周围的窃窃私语。
这时从府里冲出一个人来,此人正是顾长鸣。
顾长鸣气得两眼圆睁,鼻孔放大,脸色涨红。
“你这老家伙,还真把自己当根葱了。我请你来,自然是要你教授知识的,可不是让你来当祖宗的。
你教的那些都是些什么狗屁玩意,还敢拿来糊弄小爷我
你也配当夫子,我随便拿出道题,你都做不出来,你也配教我我不赶你出去,难道还留你在我家中继续当祖宗
你本该乖乖滚远就是,竟然还敢在我家门口乱吠,看来是需要我叫人把你赶走才是,来人”
眼看场面要乱了起来,好几个家丁拿着棍棒围了上来,要抓那老夫子,围观的人也越来越多,都在指指点点地小声讨论。
这时从里面传来一声怒喝声“住手”
很快顾夫人出现在众人面前。
她长的不美,方正脸,但看起来却很有气势,尤其是一双利眼,看着你,像是在扔刀子。
顾夫人一出来,围着的人也不指指点点了,欲动手的家丁也退下了,气势汹汹的顾长鸣也心虚的不看她。
顾长鸣小声的叫了一声“娘”
顾夫人狠狠地看了过去“你闭嘴。”
顾长鸣立刻闭紧嘴巴。
顾夫人又看向那老夫子,目光却和善许多。
“孙举人,今日是小儿无礼,我代他向您赔罪,是我没有将小儿教好,让他乱发脾气了。您别生气。”
顾夫人一字一句说出,语气温和,态度诚恳。
老夫子脸色稍缓,却还是强硬道“您顾府门第高,在下区区一举人,自然不会被放在眼里,只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今日之辱,孙某必定铭记于心,来日定会相报。”
顾夫人笑了,语气依旧是那般温柔,只是其中却掺了刀子。
“孙举人说笑了,您是读书人,自是有骨气的,品行与才气更是一等一的好,这次也确实是我顾家的不是。
只是,为何听我那小儿说,您连他随便拿出的一道题都不会解”
这时,有人将一物呈了上来,顾长盛定眼一瞧,竟是夫子平时布置作业的练习本。
本想溜走的顾长盛,又留在了看热闹的人群中。
“这是小儿在青明书院的夫子布置的功课,因小儿尚余几道题存疑,一回到家中,便想着能赶紧解惑,于是我便邀请了声名在外的孙举人进府教习。
小儿在青明书院的夫子,颇有才能,年少便有才名传出。
故小儿便想着试探孙举人一二,便拿着其中最简单的一道问孙举人,谁知,孙举人竟是做不出来。
做不出来便也罢了,你若是承认,那还好说,可你千不该万不该撒谎,并将错误的解法传授于人,若非小儿知道该如何解,那岂不是要被你白白误导
小儿虽对你无状,但也是孙举人误人子弟在先啊”
事情原由被捅了出来,孙举人嘴皮子哆嗦了一阵,竟不知该如何反驳。
而周围人传出的声音更是让他恼羞成怒。
“事情真相竟然是如此吗”
“那孙举人实在该死,怎能胡乱教人,这不是误人子弟吗”
“这样的人,实在该骂,难怪顾家少爷如此生气了”
“唉真没想到孙举人是这样的人”
孙举人一声怒吼“你胡说”
顾夫人淡淡一笑,道“胡说我怎么会胡说,若是不信,大家可以检查一二,看看那上面的字迹是不是孙举人的。”
一听到这,孙举人这才脸色大变,看见真有人要去分辨那字迹,气血顿时上涌,一时没反应过来,他两眼翻白,晕了过去。
而顾夫人见状,仍是有条不紊地吩咐道“孙举人身体不适,来个人送他回家,好好照顾他。”
众人一听顾夫人竟然还不计前嫌地要照顾孙举人,一时称赞声四起。
“顾夫人真是心善啊,这样的人都还派人去照顾。”
“顾夫人,您别理他,就让他自生自灭得了,都是他活该。”
“就是,我家亲戚也有请他讲学,也不知道都教了些什么啊”
“唉,看来还是要把孩子送书院去,好的夫子都在那儿啊。”
“就是花费颇高啊”
顾长盛见事情已经平息,便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而回到府里的顾长鸣仍面有不忿“娘,您就这么放过那个人吗”
顾夫人懒得理这个傻儿子,只道“听说你那好大哥,这次月考可比你考的好太多。”
“娘您怎么知道,不是还没到时间吗”
顾夫人嗤笑“我想知道那不是很容易”
“娘说的是,那娘我考的怎么样啊”顾长鸣小心翼翼地问。
“你考的怎么样你还好意思问我,你自己心里不是很清楚么,不然也不会放假还要请夫子来为你上课了。”
虽然知道自己这次肯定考砸了,但听到回答心里还是伤心的。
顾夫人知道他的心思,她从未对他的学业有过要求,怕他难过,忙转移话题道“那贱种刚刚才回来,也不知昨晚去哪里野了。”
顾长鸣一听,果然来了精神“这贱种果然贱,竟然一晚上都不回家,太没规矩了。娘,这几天就不要给他饭吃了。”
顾夫人随口便答应,似乎这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心中想的却是,今日一看,那小贱种长大了呀,看来是该好好挑几个模样俊俏的,放他身边伺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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