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出季远川脸上的担忧, 顾长盛安慰道“夫子放心,你们一定会没事,我会让你的学生换了衣衫混在我的人之中, 然后我假借让他们回北疆的名头离开, 其他人必不会生疑。”
季远川笑了笑,没有将心中的担忧说出, 不知为何, 他总觉得没那么容易安全离开,而心里的不安来得毫无缘由,他也不知该如何解释。
如果是以前的季远川,他可能会将心中的担忧全盘托出, 可现在的他却不知该从何说起。
几百个学生被分成了二十几个小队,每队中必有一到两位夫子在其中。
季远川看着他们换上了衣服, 陆陆续续离开, 而他决定留在最后一队再走。
若是其中有哪队出了什么事,他也好尽力搭救, 要是他早早地走了,则怕是鞭长莫及。而若是他自己出了什么事, 顾长盛必不会袖手旁观
而与此同时, 京都城内的几条大街上, 时有黑甲军骑着烈马奔腾而过,又时有几个书生打扮的人如一条死狗, 被官兵拖着走。
平日里繁华的大街, 络绎不绝的人流,敞开大门的各色铺子, 此时通通没了。
赵牧目之所及是空荡荡的大街, 还有大门紧闭的宅户, 别说是人了,大白天的,连个鬼影都没瞧见。
赵牧尽量避着人走,但即使如此,在走出家门后穿过第三条街时,他还是被一群官兵给拦住了。
“你是何人大白天的为何在街上闲逛你可是有不轨之心”
说话的人明显是领头人,身形壮硕,满脸横肉,站在最前面,抱着大刀,用打量的眼神自上而下地扫视了他好几遍,似是不看出什么不对劲就绝不罢休。
赵牧讨好地笑了笑,将手中准备的礼品稍稍抬高,笑道“鄙人乃是翰林院编修赵牧,因为上官最近几日身体不适告病在家,所以这才提着补品打算去看看大人。”
这官兵一听是翰林院的,神色不由缓和了几分,眼神也没那么放肆了“原来是翰林院的大人,既然是去看望上司,那也是事出有因,可是明日再去也不迟啊,大人还是请回吧。小的也是奉命行事,您还是别为难小人了。”
赵牧神色未变,笼在袖中的手一动,他慢慢靠近此人,然后将手中的东西塞到对方手中。
他小声道“还请这位大哥行行方便,您是不知,我那上司实在不是个脾气好的,素来爱给人穿小鞋,今日若是只有我不去看他,怕是又要被他记恨了,待过几日,怕是又得挨苦日子。还请您行行方便”
这小兵头子掂了掂手中的份量,心中是一片舒爽,虽然他的军衔低到还没列入品级之内,但能被翰林院的编修如此奉承还是高兴的。
翰林院的那些官他也知道,听着倍有脸面,清贵的很,可他也很清楚,在那里面的人,若是没有个好的家世,那估计一辈子也就是七品编修了。
而面前的人小兵头不动声色地又打量了一番,看这穿着,再加上在这一带出现,那自然是住在附近了家世怕是非常一般哪,在翰林院过的日子也可想而知了。
“既然大人有要事,那小的就不打扰了,只是大人还是要尽快回家啊,不可在外面逗留太久。”
赵牧又奉承了几句,感谢了一番,这才被放走,不过他心里还是庆幸的,还好遇见的不是黑甲军。
接下来的路程赵牧倍加小心,再没有遇上什么人,直到他在一侧小门停下,敲了几声门后,门打开,他立刻抬步进入。
没过多久,他就见到了刚刚他口中的上司顾长鸣,正六品的翰林院侍讲。
一开始听到下人说赵牧来了,顾长鸣还不相信,直到他亲眼见到了人,他不得不信了。
“你想死吗,不是说了让你别过来,我会去找你,这么危险你怎么还来了你不要命了”
赵牧手中包装精致的补品早不知被他扔去了哪里,他摇了摇头,沉声道“现在哪里是计较这个的时候,我等得,夫子可等不得,今日我下值时听到有人说学祭死了好多人,这次带队的人中可是有夫子啊也不知道夫子有没有危险。”
听到他谈到夫子,顾长鸣也顾不上责怪他的鲁莽了“我本来正要和你说这事,谁知道你来得这么快,我问了问几个表哥还有三叔,所以探到了一些消息”
赵牧的心像是被人攥紧了,不由屏住呼吸问道“什么消息”
顾长鸣脸色灰暗了下来“夫子还有我们那些同门怕是怕是都遭遇不测了”
“胡说”赵牧立刻反驳,在他看来夫子怎么可能那么轻易就死了,他铁青着脸道,“你从哪儿得来的假消息,一点也不准。”
顾长鸣知道他心里难过,一时不肯相信,而他又何尝不是呢,最开始得知时,他一直以为三叔是在骗他,直到三叔给了他一份名单
“不光是你不信,我也不想相信。可是当时”顾长鸣都不知自己该如何解释,夫子那样好的一个人,竟然没了吗
他忍着悲痛与赵牧细细说了自己得到的消息“据说,当时山顶有杀手行刺太子,而山脚下则有歹人设下埋伏,只要他们一出山口,就会被乱箭射死,而夫子他们”
赵牧拒绝相信这个可能,断然道“那死的人也不一定会死,我听说也有人逃出来了,夫子他们肯定也可以”
顾长鸣抬头看了赵牧一眼,眼中的红血丝让人心惊,赵牧心中涌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我也是这么想的,别人也许逃不出来,但夫子不一样,他定是可以的,可是可是我查到了一份名单”
赵牧急切问道“名单什么名单”
“就是学祭时各个书院站位的名单”
“夫子他们当时站在哪里”赵牧等不及他回答就追问,他记得当时他们参加学祭时站的是中间位置,这个位置应该还算安全,不管是山脚的伏杀还是山顶的刺杀,应该一时都无法波及到夫子才是。
而只要给夫子足够的时间,相信他们一定会反应过来的,可顾长鸣的反应却并非如此
而顾长鸣的下一句话给了他回答。
“夫子他们站的是最后一个位置,那个位置只怕是最先被射杀的一个”
赵牧还是不相信“不可能,我记得当年我们站的位置是中间,夫子他们又怎么会站到最后一个,这完全不可能。”
顾长鸣苦笑“是啊,我也是这么想的,可是有人逃了出来,那人我也见到了,是靠装死才逃过一劫,并且那人就排在青明书院的前面。
那人说,他听到青明书院的人说,排在最后面更凉快,不是最前排没有必要去争,又热又累的”
至于那人为什么会被救,他没有说。
更凉快赵牧努力回想,回想那最后一个位置在哪里,脑海中立刻浮现了一片小树林。他竟然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确实像夫子的作风”
为了一时凉快而站在最后面,这的确是夫子会干的事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他记忆中的小树林已长成了大树林,也比他想象的凉快得多了。
一番悲痛后,两人只能接受了这个事实,季远川连同那几百个同门师弟都死了。
既然人死了,那必然要为他们收尸才好,不然成了孤魂野鬼,没个供奉,怕是连再次转世成人都不能。
好在顾长鸣虽然官职不高,但他那些亲戚都颇有能耐,没多久就打探到了那些无人认领的尸体扔到了何处。
难掩悲痛的赵牧与顾长鸣带着另外几个青明书院出来的学生,在月黑风高的当晚摸去了乱葬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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