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众惊人地宽容。他们可以原谅一切,除了天才。——王尔德
克里斯汀不知道自己的后半场排练是怎么过来的,内心简直冰火交煎,她几乎很难把注意力放到台词上,但是一想到方才唱出那声音的人就在现场聆听,她又不得不全力以赴地去唱好每一个音节。
他是谁?
克里斯汀努力让自己直视舞台前方,不去看那个人的脸。但是她却感觉自己一直在那个人的注视之中。他在研判地看着她,挑剔地听着她,记下她吐息和音调上所犯的错误,等待给予她指导的时机。就像过去十年来,他一直所做的那样。
“他的眼睛太可怕了。它们就像黑洞中燃烧的火炬。它们像龙穴的深渊。它们像埃及恶龙居所的黑暗洞窟。它们像奇异月光下的黑色湖水……”她几乎是有些颤抖地唱着,分不清她唱的是施洗者约翰,还是那个总是出现在梦中的影子。
雷耶尔先生宣布排练结束的时候,其他演员都一片欢声笑语。在这次排练中,他们终于找到了那种久违的感觉:享受表演和舞台的感觉,每次都能为他们赢来满堂彩的感觉。只有克里斯汀的笑容几乎是挂在脸上的,她身心俱疲,只想赶快躲会那个属于自己的小房间里去。
“您真是太有才华了,王尔德先生!我相信公演之后,整个巴黎会为您而疯狂!”眼见排练的成效,费尔明兴奋得简直要飘起来了。他忘乎所以地伸手搂住魅影的肩膀,好像这是他失散多年的兄弟。
“这还只是第一步。明天要让他们抓紧练习芭蕾和七重纱舞。”王尔德抬手托住了费尔明手中倾斜的高脚杯,避免紫红色的残酒沾染的背心。
已经是午夜一点多了,王尔德婉拒了两位经理的挽留,乘着他的马车离开了夜色中犹如城堡的巴黎歌剧院。
虽然夜已深,回到后台的演员们却依旧兴奋。男演员讨论着新编剧先生的来历和穿着,女演员们则直接得多,她们已经被这位青年身上奇异的魅力完全虏获了。
芭蕾舞团的成员们换上了睡衣,聚集到一起议论起来:
“他长得真高大,雷耶尔先生得比他矮一个头!他走过来让我换个位置的时候,我感觉自己都被他包围了!”
“那位王尔德先生看起来有点忧郁呢,笑起来都有点忧郁的样子,我已经尽全力跳了啊。”
“他的声音真美,听他示范的时候,我的心都融化了。”
“他就像一个王子……”
披散着长发的少女们双颊晕红地谈论着同一个男人,这种景象会让法国大公都嫉妒。这时,房门轻轻地被敲了两下,克里斯汀穿着一条白裙子推门而入。
“打扰一下,梅格,你能跟我出来吗?”克里斯汀轻声问道。
幽暗的长廊里,梅格的金发被蜡烛照得微微发亮:“什么?克里斯汀,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梅格,你去过对不对,你一直都好奇‘他’是谁,你跟着吉莉夫人去过‘他’的地方,你知道怎么走。”
“克里斯汀,根本没有什么音乐天使,他只是你幻想出来的人物。现在你应该好好睡一觉,明天你只会比今天更累——”
克里斯汀抓住好友的袖子,近乎惊慌地说着:“不,梅格,不确定这件事,我无法睡觉,我会睁着眼睛直到天亮,我根本吃不下东西。求求你了,只有我们俩,没有人会知道的。”
梅格的肩膀耷拉下来,低声说:“跟我来。”
她们借着一点微弱的烛光,悄悄地绕开吉莉夫人的房间,穿过平时观众们才用的走道,停在演员化妆室门前。
“就是这里,”克里斯汀喃喃说道:“就是这里。”
梅格小心地打开门,好像生怕惊动什么。克里斯汀跟随着她,双手紧紧交握在胸前。
化妆室的落地大玻璃镜映出了她们。梅格走到镜子前,伸手朝记忆中的地方按去。
然而,镜子并没有如她所预期地那样翻开。它牢固地站在原地,似乎就是一块最普通不过的镜子。
“怎么回事?”女孩有些不确定地再试了两次,“它动不了了?”
克里斯汀也伸手去摸梅格按的地方,镜框上的雕刻刺痛了她的手指,那里什么也没有。
“克里斯汀!”
克里斯汀急切地摸索镜面,敲击镜框,用整个身体去撞击冰冷的玻璃。见镜子巍然不动,干脆拖过化妆台前的椅子朝镜面砸去!梅格手中的铜烛台掉在地上,烛光闪了一闪,四周一片黑暗。她拼命拉住克里斯汀的手,夺过椅子:“克里斯汀,你疯了吗?你要把他们都叫来吗?!”
克里斯汀跌坐在地上,靠着镜面大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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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才进来的这位并非原告!”
老人响亮的话语让整个法庭一片哗然。法官举起法槌重重一敲,“肃静!”随即他低头看向证人席上的死者遗孀:“卡特夫人?”
“法官大人,这位正是原告。”王尔德夫人转身直视那位老者,冷声道:“难道您认为伯爵的独子不能代表家族么?”
王尔德对于这一出已有准备,在文森的示意下走向原告席。
“夫人,卡特·德·里奥当然是卡特家族的继承人。但是您被人愚弄了,这个男人根本就不是您的儿子!”这时,坐在那个老人身边的一个略微发福的中年人站了起来:“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您的儿子已经失踪了二十几年了吧?”
卡特夫人的指甲深深握进掌心,她并不害怕这种挑衅,却非常痛恨有人再提起那些陈年旧事。那些至今她都不敢向儿子名言的忍让和苦衷。
“不,里奥从来没有失踪过。”
正准备请原告律师陈述的法官放下法槌,默默地在威严的法桌下转起左手上的红宝石戒指来。‘又是这样’,他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开始神游:昨天晚上三女儿问他要一条小狗,他是去买一条蝶耳狗还是卷毛比熊呢?
那个中年人堆起了脸上的肥肉,露出一个包容而同情的表情:“夫人,您不用再隐瞒这件事了。谁都知道自从六岁之后,里奥小宝贝就没有在公众场合出现过。您多年思子成狂,被人骗也是免不了的。好在,真正的卡特·德·里奥已经被我们找到了!法官先生,我请求你允许我的侄儿上庭!”
法官转戒指的手停了下来,把想象中小女儿抱着小狗的可爱模样放到一边,沉声说:“我允许。”
这会儿席上的众人都自觉安静了,每个人都把灼热的视线投向那个应声而入的青年,好几位绅士都把手持的金框眼镜举了起来。王尔德看着那位传说中交际花的儿子大步走入,连他都不得不称赞一句:真是一表人才!只是远远一看,就能发现他的五官有七分肖似画像里的卡特伯爵,而且比伯爵年轻时更加俊美。他有一头黑色的卷发,肤色洁白,眼角上挑。嫣红的薄唇微微上翘,似乎微笑着,但是笑容里又带了一份讥诮。
自从重生之后,王尔德已经有许久没有见过这样的美人了,要加上前世,只怕也仅有阿尔弗莱德·道格拉斯侯爵能够与之媲美。
只是这么一眼,众人心中的天平已经有所倾斜。连法官都怔了一下,才开口问那位青年:“你叫什么名字?”
“巴斯提昂·杜兰。”青年在法庭中央站定,向法官鞠了一躬。
这个回答显然超出了在场所有人的意料,一阵窃窃私语再次响了起来。富态的中年男人大声说道:“里奥,法官问的是你真正的名字!诸位,看看这个杰出的年轻人,他的长相难道还不足以证明他高贵的血统吗?“
“肃静!”法官又敲了一下法槌,“现在我们有两位原告:巴斯提昂·杜兰和席上的卡特先生。卡特先生(对中年胖子),请问你有何证据证明巴斯提昂·杜兰的身份?”
王尔德深吸了一口气,朝文森望去,文森对他摇了摇头。
“法官大人,我相信今天坐在证人席和旁听席上的,任何一位见过卡特伯爵的人,都能够为我证明。理查德先生,加西亚先生,你们当年都是见过小里奥的,请问你们觉得法庭上的两位先生,哪位才是真正的他?”
被他点名的两位男士从旁听席上站了起来,其中一位皱眉说道:“如果戴面具的那位先生不把他的面具拿下来,叫我如何判断呢?”
“反对!”文森立刻说道:“卡特先生是一位高贵的绅士,任何让他除下贴身物品的要求都是冒犯的行为!”
“是啊,卡特先生身份高贵。但是前提是,他的确是卡特先生。”旁听席上的另一个头发花白的妇人也站了起来:“法官先生,我是里奥的表姐,在他小时候,我抱过她,陪他在花园里玩过捉迷藏。只有上帝知道他是一个多么可爱的孩子。当时拍下的相片我一直保留着,不知道是否能作为证据?”
“当然,女士,您的照片对我们很有帮助。”法官点点头,那位妇人立即就从随身的小手袋里掏出一本小本子,交给了她的儿子。那个少年把本子呈给法官,法官又让书记员传给了陪审团。
那是一本的相册,看起来有些年头了。陪审团一一传阅了照片之后,低声议论起来。
王尔德安静地站在原告席,仿佛丝毫不把这场争论放在心上。但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衬衫后背已经湿透了。
又是这样……他站在这里,好像一件展览品一般。那些人——法官,书记员,陪审团,证人,律师……渐渐都在他的视野中模糊,变成了另一个熟悉的场景。原告席上的是面目可憎的昆斯伯里侯爵,旁听席上挤挤挨挨,到处都是记者,到处都是兴奋而带着不可言说表情的人群。
“我宣判被告奥斯卡·王尔德犯有鸡.奸.罪。”
他站在那里,犹如浑身赤.裸。
‘难道这是我注定的命运吗?’
“我请求法官先生命令庭上这位先生去除他的面具。”少顷,一位陪审团成员起立说道:“如果他不是真正的卡特·德·里奥,那么女士们,先生们,今天我们面对的就是一个骇人听闻的案件,一次令人发指的恶行!一个骗子竟然敢于伪装贵族,我要求法庭对此严加处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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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欧洲人的名字比较麻烦,各种场合各种称谓,姓,名,昵称,官职都会用到。而且本文两个男主角灵魂互换,看起来就更加吃力了,就连我写的时候也要特别小心以免写串了。
这里总结一下:
王尔德:全名Oscar Fingal O’Flahertie Wills Wilde,现在他穿的是魅影的壳子,所以外人对他的称谓有:卡特·德·里奥;卡特先生,里奥,大人,魅影,‘他’(感觉像伏地魔)。
魅影:全名Capet·de·leo,现在穿的是王尔德的壳子,所以外人对他的称谓有:奥斯卡·王尔德,王尔德先生,奥斯卡,小王尔德先生。
To be continu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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