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除夕
江左盟一行人次日照着原计划渡过汾江,然而过江之后便兵分两路,黎纲长老率领一干弟子直奔廊州总盟而去,另有一支队伍则悄无声息地入驻江左盟池州分舵。
作为江左十四州的前哨所在,池州分舵向来为盟中看重,无论是前宗主梅长苏还是眼下代为掌理盟中事务的长老们,都对池州分舵的经营十分上心。
苏悻深深凝视着身边沉沉昏睡着的年轻的少宗主,不得不承认自己这么久以来都看走了眼。
梅东冥非但比她印象中睿智干练,也比她想象中更心软善良。
苏悻是在梅长苏过世之后经历了江左盟内乱人才凋零的艰苦日子才成为长老的,她因功劳晋身,与梅长苏曾有数面之缘,对他的印象仅仅停留在心机过人能力卓绝的麒麟才子上,她知晓赤焰军曾蒙冤十三年方得昭雪,也知晓江左盟的梅宗主以一己之力搅弄得天下风云变色。这般了不起的人物却十几年重病缠身最终在梅岭撒手人寰。
她得悉此事除了惋惜并无太深刻的悲伤,反倒是她自幼亲自抚养过教导过视为子侄的梅东冥,遇事从容机变冷静沉着,除了容易心软、处事手段尚嫌稚嫩之外,她坚信假以时日,东冥的成就定不下于其父。
可这份仁慈又何尝不是其父已经抛弃掉的特质呢。
他设计与黎纲的赌约中提到的承诺,多半是冲着回盟后请黎长老出言维护他两个同伴去的。他经事不多,未能料得全局,千老贼何等狡诈多疑之人,怎肯将自身安危全数交托他人,她也是报仇心切唯恐走脱了一个都会自此寝食难安这才全未推辞地带上了飞流。
不想她发觉罪魁竟不在破院中以为再没了报仇的机会时,回到暗舵才知有个傻孩子差点为了抓住千老贼伤了自己性命,要不是他身边有晏大夫的孙儿时时陪伴着,这场得失还难以分说。
这孩子的心里总是先装着别人,他怕连累了同伴,也怕欠江左盟太多人情还不清,他为耽搁了兄弟们回盟团聚而自责不已,却也担心他不在长老们会为难黎柯甄仲。
梅东冥迷迷糊糊的睡得不安稳,朦胧间总觉得有人盯着他不挪眼,疲惫万分地睁开眼却硬是吓了一跳。
“悻姨,您在这儿多久了?”
“我一直都在。答应了黎纲照顾你,我不会食言。”
“啊——”
梅东冥本想说照顾他可以让小柯阿仲来,转念想起小柯阿仲已经随黎叔回廊州去了。
哎,还是他自己坚持的呢!一眨眼的功夫怎么就忘了呢。
苏悻好笑地看他面露懊丧,只是平时冷心冷情惯了,脸上自然一点儿都看不出来。
“不用‘啊’,说到做到,你不舍得盟内兄弟错过佳节,我来照顾你正好。你无父无母,我也无牵无挂,凑成堆儿过个年再回廊州也不迟,免得每年看人家和和美美心里不好受。”
自打幼弟学业有成在江湖上闯出点名堂又娶妻成家后,就再没回江左盟陪她过过一次年,她年年除夕对着仇家的女儿时刻提醒自己勿忘家仇,今年恶贼落网家仇得报,千老贼一家直接请黎纲押送回廊州待日后家祭告慰亡灵,她心里头难免空落落的,能跟梅东冥一道过节确实是个好主意。
“我本以为……”
“你本以为我是敷衍黎纲的?东冥,你小瞧悻姨了。”
“东冥并无此意,只是悻姨是长辈,哪儿有长辈照顾晚辈的道理,嘶……”
虽睡了两天两夜,乍一撑着身坐起照样一阵晕眩胸闷难耐,看来这次真是折腾狠了,难怪南飞生这么大气,连走前都不肯打个招呼。
“于私,你有恩于我,仙霞山庄上下的孤魂野鬼都记得你的恩情,我留下照顾你理所应当。”
“可我,我想回廊州。”
梅少宗主心里有亏,偷偷瞅了眼一脸端庄肃穆之色的悻姨,突然觉得自己那点小心思在几百亡魂的冤屈之前卑微得不值一提。
“悻姨,对不起。”
“你的心思我懂。黎纲虽然耿直了点又呆了点,可要处置的是他自己的儿子,四个长老里唯有我和大长老事不关己,最有资格评判你们三人的过错。”
“啊?”
苏悻眼底再次闪过笑意。看来呆的不仅仅是黎长老一个,他们这位少主也没好到哪儿去。
“你即便赌赢了黎纲也没用,他的话在大长老面前起不了作用。我已飞鸽传书廊州,言明这等小事不必大张旗鼓当众处置,以免有碍少宗主威仪。我的话大长老总能听进去一二,你尽可放心了。”
“悻姨,大恩不言谢,今后我定报答……呜呜……”
梅东冥发誓赌咒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便被一口糕点堵住了嘴,呜呜乱叫既咽不下去又不敢吐出来,眼珠子滴溜溜的乱转不知道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苏悻掸掸手指上沾着的糕点屑,取出绢帕细细擦拭指尖,等欣赏够了梅少宗主的狼狈样儿才悠然道,“别再跟我说什么报答的鬼话,我欠你的人情已经不少,再要你小子报答我成什么人了。闭嘴,要么吃东西,要么接着睡觉。”
可怜梅少宗主悬着的心跟着糕点一同艰难地落回肚子里,怯怯地伸手,请求再问件事儿。
“什么事儿?”
“悻姨,飞流叔,飞流叔也跟着黎叔回廊州了么?”
“他在外头骑马跟着呢,他在廊州无亲无挂的,回去做什么,自然是你在哪儿他到哪儿。”
“飞流叔在外面?”
他居然肯?
“男女授受不亲,他好歹也是个壮年男子,我尚未出阁,怎好孤男寡女共处一室?”
苏悻一脸理所应当,梅东冥闻言满面木然。
飞流叔是孤男……
“东冥也是男子啊——”
“你算什么男人,顶多是个孩子,跟你个毛孩子同乘又不是头一回了,有什么打紧的。”
苏悻一副你大惊小怪无理取闹的申请,看得梅东冥冷汗淋漓恍然大悟。思来想去悻姨确实没把他当男人看待,否则……
算了,别多想了,他还是接着睡吧。
越往北行越是一番风雪漫天、银妆素裹的景象,远远眺望目光所及之处,无不有如雪女身披白纱发眉尽带霜,仅有的几点苍黄也是冬季凋零的树木未全然换着冬装留下的俏皮颜色。
可惜再好看的景色接连看了大半个月也早已索然无味,荒凉少人烟的北境山麓中默默顶风冒雪前行的一支队伍怎不显得格外突兀。
“陛下!雪越下越大了!不如今日先避一避!明日再上山!”
先行探路的禁军带来的消息并不乐观,他们的马队今早出发前是预备赶到北境长林军大营的,不料刚过午时山麓间的雪便忽然间密如鹅毛洋洋洒洒,不大会儿山间土路就盖上层厚厚的雪被。
大雪封山行路不易,且不说雪迷人眼这样的“小麻烦”,马失蹄车打滑都使得他们的前进速度大大受阻,临近黄昏时分离大营尚有十里的山路。
“北境山密林茂!常有狼群出没!夜间在外露营不妥!点火把!继续赶路!”
“陛下有令!继续前进!”
帝王不改初衷执意前行并非出于意气,而是为了他们几十号人的安全考量,萧景睿实在找不出反对的理由,依旨传令燃起火把。
山间迤逦而行的一条火龙印衬着渐沉的暮色格外显眼。包了油布的火把勉强抵御着扑面而来的风雪侵袭,忽悠忽灭地为他们照亮前方的道路。
久在金陵的禁军大多连见都没见过这般恶劣的天气,大多顶不住寒冷冻得瑟瑟发抖连马都骑不住,有几个撑不住的只得在萧景睿的安排下弃马乘车,反倒是伤势方愈的言侯爷体恤禁军中不耐寒的兵士主动让出了马车,自己学着其他兵士的样子把双腿绑上马腹,裹起马腿伏下身贴紧马儿抱团取暖,徐徐前行。
“豫津!还撑得住吗?!”
“我好歹也是习武之人!别太小瞧我了!”
呼呼作响的风声让说话声都变得轻不可闻,何况他们还为了保暖事先包住了大半张脸,不用吼的压根儿听不见身边的人说了些什么。
“你再坚持一会儿!最多半个时辰!就能到大营了!”
“真没事儿!你去护卫陛下!我丢不了!”
言侯爷确实不担心自己会不会掉队,他都被夹在禁军中间了,前后都是人,哪儿还能不见了。只是想到了当年他们来北境征战。
那会儿他们年轻力壮,那年的北境似乎也不像这会儿那么冷,偶尔下过一场雪也就停了,那次前来还有苏兄……是林殊哥哥,有林殊哥哥一路上为他们解说兵法布阵之道,日子过得飞快,打起仗来亏得林殊哥哥谋划周全势如破竹……
转眼间,林殊哥哥永远留在了葬送了七万赤焰军的梅岭,同他的父亲、同袍兄弟们永眠一处了;再一转眼,二十年过去了,他们都快老了。重临旧地祭奠故人,不知林殊哥哥英魂寄何处,可是站在北境之巅笑迎他们的到来?
不对,林殊哥哥最偏心景睿这家伙,要迎也是迎景睿,对他定没什么好脸色的。
哎……早知道不受欢迎,他死活跟着来干嘛呢?
言侯爷一脸郁卒的颓丧样儿,闷闷不乐地低下脑袋趴着马儿。幸好现下大家都蒙着脸看不见彼此,不然言侯爷的形象必将荡然无存。
“前面就是长林军营!再加把劲!”
以萧景睿的眼力隔了茫茫飞雪能看见北境大营其实尚有些距离,但此刻他们这些人远来人困马乏最是需要振作精神,得了陛下允可,禁军大统领运起内力爆喝一声确有奇效,禁军们大多打叠精神向着远处眺望,盼着马上能得一餐热饭果腹。
待得他们行到营前,只见营门紧闭,两旁瞭望箭塔隐约可见负责侦察的兵士,营门内有看守,还有巡逻的整队马队慢慢走过。如此冰天雪地仍巡逻警备不辍,可见蒙挚治军严谨,萧景琰一路跋涉而来虽然疲累,可见到这般整肃的军纪,心里依然觉得宽慰。
“陛下?!”
“景睿去叫门,先以你的名义,不急亮出朕的身份!”
“遵旨!”
萧大统领得了旨意带了两名禁军先行趋近营门与守门的长林军士交涉起来。不一会儿他调转马头回来复命道,“陛下!臣取了禁军统领腰牌让他们前去通报了!长林军军规甚严!您恐怕要多等一会儿!”
“无妨!没有规矩!不成方圆!蒙卿治军有方!应当嘉奖!”
“陛下圣明!”
萧景琰最没耐心听这些吹捧的话,大雪天的说这些,还嫌他不够冷么。
幸而等不多时营内驰出几骑迎向他们几人。
“末将长林军左卫叶淮襄参见萧统领。”
“陛下在此,叶左卫须致礼。”
听闻皇帝御驾亲至,这位左卫领着身后的小队赶忙翻身下马行礼,萧景琰顾忌微服在外,况且对方甲胄在身多有不便,坚持只受半礼便叫起,询问起营中情况来。
“陛下,长林军有蒙大将军明令军规本就军纪森严,再者……”
“陛下御前不得隐瞒!”
“是,臣有罪!蒙将军已病了许久,近日更有沉重之势,恐为外敌所趁,故而命臣等加强防卫不得有失。”
“什么——”
萧景琰怎么都没想到过自己决意来北境一行祭拜故友,还会遇到他皇帝生涯中最先向他效忠的旧臣重病垂危的情况。
他进营后丢下一干禁军带着亲子义子,萧景睿和言豫津大步流星地直向中军主帅营帐而去。一路上不忘向叶淮襄详询情况。
“启禀陛下,臣不懂医术,只是四年前臣奉兵部调令来北境驻防时蒙大将军已时不时有些身体不妥,只因俱是小恙,拖拖也就好些了。大将军不爱喝苦药,臣等也就没在意。”
“这次又患了什么病症?当真如此凶险?”
“不止是凶险。陛下。”
北境重镇,其镇守大将军非述职或奉召不得擅自回京。萧景琰做梦都没想到才隔了两年,他印象中矫健英勇的蒙大将军已身体衰败至此。
更令他意外的是中军大帐内照顾蒙挚病情的竟是浔阳云氏本代家主,卫峥将军的妻室云飘蓼。
“参见陛下。”
“云医圣。”
萧景琰进帐时蒙挚正在昏睡,身子消瘦面若金纸,他不忍打扰其休养,忙免了云飘蓼大礼参拜,请她从内帐出来到外帐详询。
“有云医圣妙手回春,蒙卿当无碍了?”
“陛下恕罪,长林随军军医也是云氏药堂的坐堂名医轮流任职,这回他们已然无能为力,这才向浔阳本家求助。”
难得见到萧景琰这个坚毅果敢的皇帝也会抱着侥幸和期许,云飘蓼也不愿再次见到他们脸上出现那样无奈的绝望,可身为医者,她也不能不如实告知蒙将军的病情。
“这回……无能为力?”
“不错。请恕民女冒犯,北境苦寒,气候之险恶远胜他处,蒙大将军为陛下守土卫边近二十年,即使铁打的身子也熬不住的!”
大梁兵制五年一募,二十年来帐下的普通兵丁换了一茬又一茬,坚守北境的大将军却始终是他一个人。蒙挚执着于故旧之情和故人舍身报国的忠义,陪着七万赤焰忠魂和林氏父子憋了一口气在此地整整守了二十年,终是斗不过老天爷日夜磨锉的艰苦,铮铮铁汉的人生长路快走到了头。
说到底就是日积月累寒气侵袭,年轻时仗着功力深厚不加保养,日子久了寒气侵入脏腑肢体郁结难散,加之百战之将哪儿有不受伤的,北境这鬼地方少有暖意,到了春夏也是潮湿阴凉,最不利于养伤休息。
“大将军之前几年只是偶感不适,喝上几贴药抗过去就以为平安无事了,久而久之小病成大病,军医早劝他请旨回京修养,毕竟将军年岁渐长确实不宜再上战场。”
“朕除了战报从未收到过蒙卿请调回京的只字片语。”
“是,民女夫君也一直规劝将军,将军只是不肯。民女今日有幸面见陛下,为尽医者之责友人之心,僭越请求陛下下旨宣召大将军回京吧。此时回京安心调养,还有两三年寿数,若依从大将军任性妄为,恐挨不过今冬了。”
“陛下莫听云医圣的,臣的身体,咳咳,臣自己知道,哪儿有那么严重。”
蒙挚在帐内睡得迷迷糊糊,依稀听见帐外有人说话,还有“陛下”、“民女”之类的称呼,他猛然惊醒,匆忙穿上外袍赶出来觐见。
“有没有事严不严重蒙卿说了不算,朕要听云医圣说。”
萧景琰听信当事人一面之词还有帮凶维护错失了毕生挚友一次就足以抱憾终生,难道事隔二十年还要重蹈覆辙?不,绝对不行!
蒙挚一见他面沉如水,傻子都猜得到这位帝王又想起了昔年的好友。
其实他又何尝不是挂念旧日的同袍,放不下小殊他燃尽生命中最后那点光华保住的大梁北境。他宁可跟七万赤焰男儿一样埋骨梅岭以偿还他对林氏的愧疚,尽他的忠孝节义,将军百战,当马革裹尸,总好过窝窝囊囊躲在金陵病死在高床软枕之间。
“陛下,臣只想留在北境,死后埋在梅岭,跟小殊做个伴儿。”
“云医圣?”
“云医圣!”
“大夫只能治病,治不了命!大将军您不懂吗?!”
一个是皇威赫赫的当朝帝王,一个是年过花甲的暮年将军,一个低声垂问,一个高声请求。出于天道,她该实话实说,出于人情,她该尽力隐瞒。
这位同样年过半百的云氏医圣左右为难。
“回京吧,大将军。林殊哥哥倘若还在,定不愿见你自苦。”
帐内烛光昏暗,加之蒙挚病中体虚神乏,又急于请旨留在北境,一时竟没留意到帐内还有其他人在,直到萧景睿贸然出言相劝才发觉京中赶来的何止是帝王一个,任性的人着实不少。
“景睿,哎,看我这记性,萧大统领,言小侯爷,平国侯,大皇子都来了。”
“朕带他们来本是为了小殊的忌日,现下正好,收拾收拾,随朕一道回金陵去。”
“陛下——”
“蒙卿,你莫跪,跪也没用。”萧景琰当年也是征战沙场的铁血皇帝,他懂得同袍之谊,更懂得失去的痛,云飘蓼的意思他听得清楚,蒙挚的乞求他亦明白,“你求朕成全你,可又有谁来成全朕!跟朕回金陵养病,朕答应你,等你身后送你回北境,在小殊旁边给你立碑起墓让你们俩凑一块儿闹腾去。”
天子一言九鼎,言出誓无回。
帐内顿时鸦雀无声,性子最是跳脱的言侯爷都不得不佩服自家陛下的急智,好嘛,许蒙大将军身后所愿,轻轻松松就把人弄回金陵去了,陛下这些年皇帝真不是白当的,忽悠人的本事果然大有长进。
“蒙卿去休息,云医圣,蒙卿就托付给你了,待回金陵后朕有厚谢。”
“叶卿,朕这些人的驻跸之所便交由你全权安排,禁军中有冻伤得病的也须加以医治。”
“臣遵旨。臣安排好就来复旨,请陛下稍候。”
“去吧。”
叶左卫匆忙离开中军大帐出去张罗萧景琰一行人的住处。帐内两个年轻人识相的避开,躲到角落去猫着取暖闭目养神。
萧景琰不容蒙挚推辞,亲自搀扶着他慢慢走回内帐,把他硬是按回榻上躺着。
“陛下,还是臣另外找个地方休息,这君臣尊卑有别,怎好让您委屈……”
“又不是在宫里,一切从简,没得穷讲究,你养病要紧,再着了凉看朕不治你的罪。”
“臣……”
“少废话。再过两日就是除夕,明天你找人带朕去梅岭,朕想去探望小殊,十年没来,朕有些记不清路怎么走。”
他们都已年老,自己鬓间已见花白,蒙挚更是餐风露宿的日子过久了,花甲之年的人已是白发丛生皱纹爬满了脸孔。
“那年小殊走时才三十二岁,这次看到朕定会嘲笑朕老了。”
“陛下说的哪里话,咳咳,臣时时去看他,要说老,臣早被他嫌弃无数回了。”
“是啊,赤焰少帅年少英雄俊逸非凡,江左梅郎才智过人儒雅谦和,无论哪一个你我都比不过。”
“陛下……”
“朕失言了。与你们谈天时总像能回到从前,朕容易忘记自己的身份,忘了要称孤道寡。”
“臣,臣不是那个意思,唉,臣又说错话了。”
“呵,呵呵,蒙卿有多年没说错话了。”
“是啊,在小殊面前臣总是显得特别笨。”
“谁在苏先生面前不是笨蛋,我俩还不是一路被瞒得死死的,要不是最后……”
是啊,要不是最后萧景琰坚持不肯隐瞒梅长苏的真实身份,定要为他正名为林家、为林殊堂堂正正记上这一功,他和景睿恐怕到死都未必想得到那个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的麒麟才子竟是幼时亦师亦兄的林殊哥哥。
景睿事后偷偷哭了很久,他也难过至今,原先没想明白的许多事自梅长苏身份大白于天下后也迎刃而解。父亲原是摆明了不喜欢那个满腹阴诡算计,弹指搅弄风云的麒麟才子苏先生的,在那之后突然想通了那日他们提到“梅石楠”的过往竟令尚是太子的陛下魂不守舍失态至此的原因,懊恼伤心之余病了月余,稍有起色能起身下床了头一件事便赶去了昔日的赤焰帅府祭奠故人。
“明日是他的忌日,臣陪陛下前去吧。”
严辞拒绝的话到了嘴边,萧景琰看着蒙挚坚定地凝视着自己带着无尽哀求的眼神,怎么都说不出口。
“云医圣,蒙卿出行可妥当?”
心知明日赤焰少帅忌日于他们而言都是个特别的日子,于蒙挚更有可能是他最后一次亲自站在梅岭墓前拜祭故人的机会了,云飘蓼无意拦他,当然,也拦不住他。
“民女会为蒙将军加一剂汤药,明日也会陪着一道前去梅岭,请陛下允准。”
“云医圣肯屈尊朕感激还来不及,当然允准。”萧景琰好笑地瞄了一眼榻上先前唯恐医圣不肯答应,听闻得以成行后大大松了口气的蒙大将军,腹诽这二十来年蒙将军得苏先生时不时点化,怎么还那么呆呢,看来教的本事都用在治军打仗上了,其他半点长进都无。
玩笑开过就好,眼下还有件棘手的要紧事等着他们决断。
“蒙卿,景睿,豫津,你们也跟朕一起想想,蒙卿回京之后,长林军统帅之职,该交由谁来担任好?”
三人面面相觑,为难之色明眼人一看就看得出,长林军北拒强敌大渝,正是因为蒙挚掌军一力推进长林军革新整肃,才有了这些年的大梁安稳。
朝中将领正值青黄不接的时候,要选出这么一位本身武功不凡名望又高堪当大任且威信足以服众的……太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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