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二十五章

    第二十五章急症

    这边的小儿女会否因为两位长辈的乱点鸳鸯谱而一路喷嚏不断且不提,事实上,梅宗主旁观云徽殷大夫咬着牙纵马疾驰在回京途中,想她一个身手平平的弱质女流,连着五日日骑马急奔精力体力都倍感疲怠,他们一行六人里她连年纪最小的暗月晨星都不及,但这位硬气的云氏药堂未来医圣硬生生铆足了劲不松懈。

    由此可见,梅宗主与云大夫在死要面子活受罪之类的事情上还是相当般配的。

    “宗主,日落前是赶不到下一个宿头的,不如进了前面小城找间客栈落脚,今晚休息得好,明日才好早些赶路。”

    得到梅东冥授意的甄仲当仁不让充当好人的角色,拍马赶到梅、云二人身边,顶着风大吼着请示。

    云徽殷是既要强又看重颜面的女子,加上师从母亲浸淫歧黄之术多年,明知有病患等着她去,心急如焚迫不及待恨不能朝发夕至的仁医之心真不是梅东冥能理解的。

    好在虽难理解却不难察觉。他们几个糙汉子赶路赶得闭着眼睛都能粘在马背上不掉下去,云徽殷姑娘家家的,精神可嘉是一方面,他总不能真任她蓬头垢面神色疲惫地进金陵。

    那样即便赶到了也没精神替蒙世伯看病了不是。

    “阿仲,你带暗月晨星先去安排,今晚就在前面县城歇息。”

    甄仲应诺带了两个侍剑少年先行一步往前方赶去。

    云徽殷骑了一路的马,确实有些神思涣散体力不支,直至甄仲领命绝尘而去方回过神来这主从二人商量了休息的事儿。

    尽管心里头的声音无边欢悦地鼓动着她放下心事包袱好好睡上一觉,长伴她身为医者的使命感却不停在耳边叫嚣着命令她不能停下脚步,金陵城里还有人等着她去!

    “梅宗主,金陵距此不远,不如……”

    梅东冥这人时常挂着张温雅从容的笑脸,那双波光潋滟的眼中总带着令人安心的和善淡然。此刻他就用这样一种眼神凝视着随着马儿奔驰起伏的云徽殷,瞬间云徽殷有种被抚慰的安心感,自出发起就牢牢盘踞在心底的不安都随之消散了泰半。

    “此去金陵快马还有半日路程,我们即便不在前面宿下快马赶到京城恐也不得其门而入。要云大夫陪我等几个臭男人一同在城门外委屈一夜,在下着实愧疚。不如今夜歇上个好觉,明早天明便即出发,到了金陵便能精神十足地为蒙将军诊病。云大夫意下如何?”

    云徽殷愣愣地瞅着梅大宗主,羞赫的红晕不经意间爬上面颊。从未这等女儿态过的云大夫果断甩去不该属于自己的柔婉状,别过脸专心御马前行。

    梅东冥见她别扭地耍赖,自认身为男子不当与小女子一般见识,摸摸鼻子转而专心赶路。

    一行人在休整一夜后第二天天蒙蒙亮就重新上路,有了一夜好眠,人困马乏的几个年轻男女也精神不少,连云徽殷这样怀揣一颗医者仁心并不太在意自身容貌女子也免不了对镜梳妆将自己的仪容收拾得清爽利落。

    吃饱了草料歇了整晚的马儿发力跑起来尤其卖力,正午时分前便即赶到金陵城。

    依照当日的承诺,梅东冥和飞流几人亲自把这位云氏将来的医圣护送至城内蒙府外,直到她进了府才离开。

    “梅宗主不去见见蒙将军?”

    “在下身份尴尬,眼下不是见面的好时机,总会有机会的。倒是辛苦云大夫,蒙将军安危全系你手,万望尽力。”

    蒙挚待人真诚,是个能为朋友两肋插刀的真汉子,尽管只有短短两面之缘,他却是打心底里尊敬这位长辈,希望他能平安渡过此番难关。

    梅东冥的身世她后来听母亲说起过,想想先后两代出身金陵世族林氏的梅宗主皆命途多舛,种种遭遇令人唏嘘不已。她自问父母之间长久分离虽苦,骨肉长年不得相见虽苦,却比不得这姓梅的父子两代人来得苦。

    从云大夫投来的眼神中读懂了名为同情怜悯的情绪,梅东冥暗暗自嘲,看来这几日的照拂使得年轻的云大夫对自己看法又有了些许改变。

    不过同情怜悯什么的就算了,他梅东冥知恩图报、俯仰无愧,自有在世间安身立命的本事,还不至于沦落到被女子同情的地步。

    至于蒙大将军那里……云大夫应邀而来上门诊治天经地义,他跟着进蒙府算什么,局势不明之际,送上门为人鱼肉么?

    “我自当全力以赴。多谢一路护送,告辞。”

    有些人从来不需要怜悯,一刹那间云徽殷若有所思地发觉自己方才由眼神传达过去的想法对梅东冥而言是种冒犯。继承了林氏战将热血的年轻人哪怕这一生都没有机会踏上征战杀伐血池火海的战场,他的骄傲依然不容轻视。

    同为江湖儿女,致歉的话不必付诸言语,尽在最后一眼的对视。

    蒙大将军府门口,女大夫背着她的医箱疾步赶去医治她的病人,丁点儿寻常女子的矫揉造作都吝于表露;梅宗主风轻云淡地对她一颔首,毫不拖泥带水地掉转马头离开。

    金陵城内禁止驰马,几人既无官身也无圣名,只得挽着缰绳任由马儿慢慢悠悠地沿着金陵的街道漫无目的地前行。自然没有察觉人来车往中同他们擦肩而过的一辆马车里探查后明显惊喜的一声长叹。

    “宗主,咱们歇在何处?”

    “先前甄叔来时歇在哪儿?”

    “苏宅,从前先宗主在金陵的住所。”

    “那宅子,还在么?”

    “自然是在的,据说当今御座上的那位感念旧人,特意吩咐留下。大长老也无异议,盟中有人时常清扫修缮,属下听说一应陈设还保持着当年的样子。”

    该说这两位都是念旧情的人吗?他对二人的种种做法怎就生不出半点感动呢?

    “也罢,我们也去苏宅。”

    从前父亲住过的地方,他倒想瞧瞧江左梅郎潜心三年呕心沥血谋划天下的地方长什么样子。

    京城苏宅,二十年前它的主人一度立于金陵城中化身为庙堂主宰都未曾预料到的无形掌控者,悄无声息地将当时默默无闻半点圣眷都无的靖郡王一步步扶上了那个大梁朝至高无上的宝座。

    苏宅主人手段神鬼莫测,心思奇巧难辨,背后的江左盟势力无远弗及,得他一日襄助胜过千军万马,在不知内情的人看来,真真是机关算尽太聪明,连老天都容不得他福寿安康得享永年。

    最终,这位麒麟才子为了大梁的平定、为了林氏的威名、为了故友的安危,披挂出征,得胜之日也是他的毙命之时,他永远留在了遥远的北境梅岭,那片终年积雪、冰寒彻骨的赤焰忠魂埋骨之所。

    京城中的苏宅则被当时听闻噩耗悲痛难忍的太子殿下亲自下令保留了下来,作为除了林氏宗宅外又一处可供凭吊的地方。

    这处宅院做为江左盟的产业,少不得由江左盟派遣人手清理洒扫,朝堂上的那位陛下遇到心神躁动、犹豫难决的内政外务时,流连驻足的所在不是静太后宫中便是此处。

    明明挚友已然不在,哪怕独坐到深夜也得不到半点启示,萧景琰总觉得每每置身此处,心灵深处的躁动不安就如同饮到甘霖一般,顷刻间平静下来,多坐一会儿,一团团的乱麻似乎自然而然的便会迎刃而解。

    他坐在小殊房中过去常坐的坐垫上饮茶时,恍惚间那个消瘦苍白却满腹经纶仿若无所不能的文弱书生苏先生便会放下手上的竹简长卷,同他叙礼后与他相对而坐侃侃而谈……

    ……殿下……

    “……陛下。”

    “小殊?”

    不,不对。面前举着灯烛步履轻盈地自卧房的黑暗中走到他面前,毫不畏怯地迎上他的视线的年轻人并非他那仙逝二十余年的兄弟好友。

    半年前的那次相遇他本当认出他来的,那种乍一见面便莫名涌上心间的亲切感,明明颇似林氏小殊的旧日面容,以及与苏先生如出一辙的风轻云淡、隽永雅致的魏晋名士之风。

    他活脱脱一个林殊和苏哲融合为一人后会呈现出来的模样,他曾说过要去拜访父亲在金陵的故友却并不遗憾错过……种种蛛丝马迹摆在面前他却硬生生与其失之交臂。

    若非豫津机敏抽丝剥茧查证这孩子是小殊的亲子,从江左盟到蔺晨,这些江湖人准备瞒他瞒到什么时候?

    “这次来,所为何事?”

    不是不是,他想说的明明不是冷言冷语的盘问。

    梅东冥从他所言的冷淡中听出几丝浅淡的别扭,看来帝王的宝座坐久了,真会硬了心肠、凉了热血,连最起码的寒暄都忘了。

    “草民进京乃有私事,一两日便走,不敢惊扰到陛下。”

    “朕,朕无旁的意思。然你进京后大半日都待在这宅子里,偌大的金陵城就没一个你想见见的人么?”

    御座的这位原来是为此闹的别扭。

    面对偶尔任性不讲理的帝王,梅东冥好脾气地只在心里偷偷嘲笑了他一番,随即正色道,“草民区区江湖草莽,此前亦从未踏足过京城,偌大的金陵等闲王公贵族哪一个是草民可堪拜见的,寻常百姓又有哪个能与草民扯上一丝半缕的关系?草民入京后便闭门不出亦是为了少惹是非,以免飞来横祸。”

    可惜啊,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这尊大佛纡尊降贵深夜造访,还能算是福气么?

    “你的父亲早年在京中多有故旧好友,身为小辈拜望一番总是应该的。”

    “草民来去匆忙,身为晚辈未曾备得礼物不敢贸然登门。”

    你爹的这些个老朋友难道还会在乎你是不是带着礼物上门拜访?听闻你爹有后林氏宗嗣后继有人,他们这些人高兴还来不及,就连母后在宫中也盼望着能早些见上他一面。

    “梅东冥!”

    “陛下。陛下既知唤草民梅东冥,何苦再来为难草民。”

    他背负着江左盟梅郎的姓氏,凭什么去拜访林殊的故友?

    胸口憋着气的萧景琰陛下瞬间哑了火。是啊,江左盟的梅宗主如何去拜望林氏的世交?

    “你……你气死朕了。”

    在南陵城外客店初见时明明是个温厚聪慧、善解人意的好孩子,怎么转眼才半年的功夫就变得不讨人喜欢了呢。江左盟果然可恶,非但瞒下了小殊有后的消息,还把个好好的乖孩子逼迫至此。

    无论大梁的陛下如何在心里头将江左盟的大大小小,尤其是那个大长老千刀万剐了一遍又一遍,也改变不了他今晚乘兴而来败兴而归的结局。

    手中的茶水已凉,带着难以下咽的苦涩让他饮下也不是放下也不是,登基这么多年,政务清明百姓安居,他所遇到的不顺心好像加起来也不如今晚的那么堵得慌。

    强烈到他自己都觉得陌生的不甘心萦绕心头久久不愿散去,烛火下与他隔着几案相对而坐的青年从容不迫地替他倒去手中的冷茶,换上温热的茶汤,以一种悠远平静的语调道出几乎能令萧景琰霎那间暴跳如雷的话。

    “梅东冥是梅长苏付给江左盟的筹码,江左盟迟早会拿这个筹码走到您的面前请您付出代价。陛下,或许下次江左盟以草民为质妄图抵过的时候就不那么希望草民是林殊血缘上的儿子,未必想见到草民了。”

    这是说的什么鬼话!

    “小殊的儿子于朕而言与亲子无异,无论何时,朕都不会不想见你到你。”

    “如此草民先行谢过陛下宽仁。”

    仰头饮尽杯中茶水,略涩的苦味儿冲淡了这些日子来的挂念。不管梅东冥说出来的话有多气人,他的真诚却毋庸置疑令他动容。

    小殊的儿子果然是品行端方的好孩子,错就错在江左盟,错在莫临渊!

    好在豫津已然着手查证江左盟同献州勾结的罪证,相信很快梅东冥就将不再是江左盟的梅东冥,而是林氏的子孙。

    想到这里,萧景琰长长舒了口气,放下茶盏起身便要离去。

    “茶已喝完,朕走了。”

    “草民送陛下。”

    “你身体不好,早些休息,苏宅朕熟,不必送了。”

    陛下,您这是在告诉草民您十分念旧情,直把苏宅当成自家后宅了?

    梅小宗主强自忍着嘴角抽搐的冲动,躬身作揖拜别萧景琰。

    “草民谢陛下恩典,就请飞流叔代草民送送陛下。夜深露重,陛下万望珍重。”

    飞流!确实打从进了苏宅起就没看见飞流的影子。若不是梅东冥召唤,这位当世第一高手还不肯轻易从夜幕中走出来见见他么?

    “陛下。”

    陛下?飞流叫他陛下?

    “飞流的神智恢复了?”

    “师尊多年来从未放弃过医治飞流叔的病症,这些年已能渐渐通晓些事务,飞流叔性子清冷不爱多言,所以还是很少说话。”

    萧景琰点头以示明了。既然飞流的神智有所好转,不再似过去与孩童一般懵懂无知,有些事问飞流比梅东冥来得更有用——蔺晨的信不正是飞流转交给豫津的?

    “有蔺晨阁主悉心调养,飞流的病情果然大有进展。梅宗主留步,朕与飞流多年未见,当趁此机会叙叙旧。”

    话音刚落便见飞流自廊上一跃而下,沉默着如雕像一样伫立在旁,无比认真地等着“护送”萧景琰。

    大梁的陛下嘴角抽抽,暗自叹息着飞流即便确有好转,进步也有限得很,都三十好几的人了,还一板一眼只挺一个人的话。

    唉……

    梅东冥袖手凝立屋前回廊之下,对萧景琰陛下勇于挑战同飞流叔“聊天”的这一行为报以十成十的同情。他目送二人渐渐淡出视线所及,周遭也随之平静了下来。

    这片天空,这个宅院,翠竹成荫、松柏挺立,小径深幽密布庭院中,回廊林立错落隔开了重重小院,兼有池塘活水悄声流淌过的暗河,昔年江左梅郎为掩人耳目亲手绘图督工修整的苏宅,乍看别致典雅其韵悠长,他午后漫步其中细细琢磨,不难看出设计此院落的人胸有丘壑气象宏大,所思所想皆迎合当时风潮,却巧妙地利用其地利优势将苏宅打造成铁通一般,格局规划得让人想刺探都千难万难。

    而这个人,便是他素未谋面的父亲。

    “爱我之人,皆因你而爱我;厌我之人,亦皆因你而厌我。父亲,我之所有皆自你而来,我什么时候才能还清你留下的债,真真正正为自己活一回呢?”

    他独立中宵喃喃自语,可惜这苏宅的房舍间间独立互不相连,江左盟年轻的新宗主发自内心的话语竟无人有缘一闻。

    那边萧景琰和飞流一前一后走在廊间,大梁陛下忐忑的心一如廊下挂着的灯笼般随着风起叶落一道飘忽不定。他憋了一肚子的疑问满腹的心事想问,话到嘴边却硬是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飞流……你还好么?梅东冥,还好么?”

    “我好,暖暖,不好。”

    “怎么个不好法?”

    “身体,不好,不开心。”

    飞流的答案萧景琰已有腹案,看来再难问出个所以然来,他转念一想,不妨换个问法。

    “你们为何来金陵?”

    “明早,祭拜,苏哥哥。”

    祭拜小殊?

    萧景琰灵光一闪,似是捕捉到了什么,然而这个模糊的念头也仅仅如电光火石般一闪即逝,他还须好好想想。

    不远千里从廊州赶到金陵苏宅就是为了拜祭……苏哥哥?

    莫非是……

    大梁的陛下面露得色笑意盎然。梅东冥尽管难缠,飞流却是个乖孩子,今晚跑这一趟也不算是空手而归了。

    夜色深沉中,从苏宅离开的大梁陛下并未回宫,而是匆忙又赶去了白日他刚去过的蒙府。

    蒙挚这次病得突然,寒疾复发来势汹汹,宫中御医民间圣手请了不少,都先后来看过试过几张方子后见效甚微,不得已传书池州特意请云氏医圣前来援手。

    本以为云氏医圣紧赶慢赶怎样也要七八日才能赶到,宫里的御医勉强以热性药物为蒙大将军稳定病情不致恶化,不想继承医圣衣钵的云氏大小姐请了高手护送,兼程赶路硬是提前了两日到了金陵。

    这位英姿飒爽的女子进了门来不及寒暄上一言半语,头件事儿便是直奔蒙大将军病榻前,定下神就开始专心望、闻、问、切,连大梁朝陛下御驾来到都未能引她投注半分注意。

    待仔细把过脉,问过之前蒙将军所用药方和药效后,云徽殷略有了些底,她心知凭现在自己的针灸之术确实仅能减轻蒙将军的痛苦让他好受些,加之汤药调理足以等到母亲前来施救。

    可叹她阅历尚浅医道本领不足,没法儿靠自己的本事医治好蒙将军,不然非但病人可少生受些苦楚折磨,母亲也无须匆忙赶路奔波劳累。

    她忙忙碌碌了大半日,直到夕阳西下才罢手喘上口气。幸而云氏与宫中御医多有往来,她幼时也曾在宫中太医院学习过些时日,教学相长获益匪浅,故而御医中多有熟知她性情的前辈师长能容忍她这般近乎无礼放肆的行为。

    待这位医痴般的云大小姐满头大汗地从她的“病患”身上拔出最后一枚金针,长长松了口气时,瞬间涌上的疲惫和饥饿感让她几乎站立不稳。

    “师妹行针已毕,赶紧去歇歇吃点东西吧。”

    云徽殷扎了大半天的针,头晕眼花之下眯着眼方看清发话要她先去填饱肚子的是太医院中一位个性稳重端方的……师兄。

    唉,辈分上的师兄,可她对着这位年纪比母亲都长上不少的男子,叫了十来年师兄的违和感至今仍十分不适应。没法子,谁让她母亲在这论资排辈的行当里辈分既长天分又高,真是莫可奈何。

    这样顽皮欠修理的话自然只能烂在肚皮里一个字都不敢往外蹦,她可不想一把年纪了还被母亲“家法伺候”。加之腹中空空口干舌燥,她顺理成章地接受师兄的好意,先行洗净了手收拾了行针所用的器具。刚走到门口抬脚欲出就险些同门外疾步而来的人撞做一堆。

    “陛下!”

    “陛下?”

    “蒙卿可有好转?”

    萧景琰头一句话问的便是蒙挚的病情,可见这位皇帝陛下素念旧情的名声绝非做假,否则不至于午后来探视过后晚上又亲自前来。

    几个太医暗地里互递了个眼色,都清楚当着当今不好糊弄的陛下的面贪功简直就是找死,既然云氏大小姐赶到后接手了施针、开方的活儿,还是请她亲自向陛下解释为妙。

    “云大小姐妙手,我等不如。”

    “照此说来,蒙卿的病情已大有进展了?若真是如此,云姑娘居功甚伟。”

    云徽殷听这些个上了年纪的太医们不抢功露脸已感意外,他们竟还能在陛下面前称赞自己?她柳眉微蹙,可怜她累得一团迷糊的脑袋瓜怎么想都想不明白他们怎的突然间变得那么善良大度。

    这位年纪轻轻的云大小姐自不知晓云氏在杏林中超然的地位,何况这么些天下来太医院的太医们都对蒙大将军的病情束手无策,偏偏在云徽殷赶到后他们就突然间稳住了大将军的病情?

    这样愚蠢的谎言说出去有谁能信?

    于人情世故上略有欠缺的云徽殷一时间拐不过弯弯道道来,好在她生性率真直白,又素来自律甚严,对病人的情形从来都是有一说一从不夸张隐瞒,故而哪怕御前奏对,她依然毫不犹豫地实话实说。

    “民女医术不精,仅能为蒙将军稳住病情减轻些痛苦而已。好在母亲最多两日便能赶到金陵,届时蒙将军当可转危为安。”

    “如此甚好。云姑娘辛苦,云医圣到来之前朕便将蒙卿的安危交托给姑娘了。”

    “民女责无旁贷,必当倾力施为。”

    医者治病难治命,好在蒙将军发病虽既急又险,总算未到绝路,只是过了这一次,下次,下下次,可就难说了。

    萧景琰如何看不出面前妙龄女子面容上显而易见的隐忧,他欣赏云氏的原因也正在于此。她们是真真正正仁心仁术治病救人,并不计较病人出身地位,除却高超的医术,更要紧的是品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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