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泰和
夏风拂面不觉凉,夜雨袭人凭送爽。时值盛夏,最是燥热难耐,多年练武又随师尊修身,本来养成了心静如水不动如山的性子,却难得的在这个雨夜怎么也压不住满心的躁意,辗转难眠。
“暖暖?”
听着睡意朦胧,定睛看时飞流一双冷澈的眼清洌见底,望进去几乎沉浸其中难以自拔,哪里还有分毫睏倦。
“暖暖扰到飞流叔了,真对不住。”
飞流不以为意地摇摇头,起身为梅东冥披上外衣。
“夜凉,穿衣。”
梅东冥回他歉然一笑。
“有飞流叔在身边暖暖格外安心。”
“不开心?”
“自然没什么开心不开心的。”
离开琅琊阁离开师尊的那一刻起,他的身边就不仅仅只有爱他护他之人,有人着意算计,有人存心利用,还有人自以为替他着想,却做着一手将他推入深渊的勾当。
他身由人不由己,他心由己不由人。苦苦挣扎拒绝沉沦,枉自奔波劳碌地去做一些违心之举以期有朝一日得以自救,或许最终得以不枉他一番辛劳,也许到头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飞流叔,暖暖所求无过于平安喜乐。既不执着于闻达天下,亦不钟情于权势地位,我所求已然微末至此,何以难得顺遂?”
“不懂。”
飞流平素里冰冷的面孔浮现起外人无缘见到的懵懂,干净得透的出世间奸邪的双眼天真一如孩童。
他这样似懂非懂的迷糊落在梅东冥的眼中自是说不出的真诚亲切。他的身边不掺杂任何企图单纯地一味关心他的人,已少得可怜。
“不懂就不懂吧。有飞流叔还陪着暖暖,暖暖真不该多做奢求了。”
或许在旁人眼中,他养尊处优锦衣华服,坐拥天下第一大帮的偌大势力,年纪轻轻已是世间举足轻重的人物,徒然再求什么都是得陇望蜀欲壑难填。
也许正如常言所说一般,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终归,是他太贪心。
“暖暖很好。”
飞流坚定认真地重复着他自始至终坚信的事实,以他笨拙的言语奇异地安抚了梅东冥莫名焦躁不安了大半夜的心。
窗外夜雨袭过,打落一地残花。夏雨洗炼过后青石板的地面蒸腾起白日里的暑热,如梦如雾飘渺难测。
“夜深了,咱们睡吧。明日里还要赶路回廊州。”
“不回,廊州,琅琊阁?”
飞流定定看向梅东冥,用轻描淡写的口气唆使着他心爱的暖暖远离那个他为之头疼不已的地方。哪怕远离的方式可以称之为落荒而逃。
梅东冥近乎失笑地扶额叹道,“我梅东冥虽爱闲云野鹤、无拘无束的自在生活,却绝不是逃避责任的懦夫。廊州怎样,金陵又怎样,便是龙潭虎穴,我也能博出生路来。”
“陪你。”
山穷水尽,亦将相陪。
天明时分雨歇云散,梅东冥一行人置办了干粮饮水,离开南陵城往廊州而去。就在与他们背道而驰的方向出城。
这支浩浩荡荡的队伍正是前一日大工山龙潭遇险的大梁公主所领,在南陵勉强落脚歇了一夜后,惊魂未定的两位公主殿下只盼着能早些回到宫中。
她们背着皇后出宫,大公主是皇后亲女,私自出宫旁人少不得宫规伺侯一顿皮肉受苦,她只消撒撒娇耍耍赖说上几句软话便可无碍。故而昨日这位皇后掌珠突然落水,莫说服侍的宫人吓掉了魂,即使同为天子膝下贵女,她这个妾妃所出的公主都惊湿了衣衫。
要论恩宠,庶出的女儿怎可与嫡女比肩。
“敏淑,昨日之事我会亲自向母后禀告。此行辛苦,你的孝心我亦会如实禀明,父皇母后定有赏赐。”
车行半日,金陵城门近在眼前,香车内怀着心事沉默了一路的大公主倏尔轻启樱唇,她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险些吓得萧敏淑当场失态跌下车座。
饶是她强自镇定心神,说起话来依然语带微颤,睫毛都禁不住直发抖。
“皇姐说的是哪里话,为父皇分忧皆出自皇姐心意,小妹不过恰逢其会追随皇姐出宫,不敢奢求什么赏赐。”
“该你得的不必客套,你我姐妹之间本应守望相助的,你说是么?”
被萧敏绮杏眼中的寒意扫过,萧敏淑又不禁打了个哆嗦,当下自然不住地点头如捣蒜,连萧敏绮说了些什么都没真正听清。
这个皇妹一向胆小怯懦,连宫中得势些又不长眼的奴婢们都敢不把她放在眼里。平日里总嫌她过于软弱丢了皇家的脸面,到了紧要关头还是这样好性子的容易拿捏。
摆平了这个庶出的妹妹让她管紧自己的嘴,另一边的宫人们本就失职在先根本不敢多说半个字,只消稍稍许以好处再加以威胁,自然无人敢提她落水遇险之事。
只不过……此等冷峻不凡的侠士,又于她有救命之恩,倘若瞒下昨日之事,再想借机寻到那人就没了借口。
果然凡事难以两全其美。
究竟该不该向母后说起此人,又该怎么说,她须得好好想想。
香车经过宫城验过金牌直入宫禁,一路上宫人们纷纷跪在道旁恭迎泰和公主的车驾回宫,车驾一直行到西宫宫门外,车内的两位身份尊贵的公主方才下车步行。
宫禁之内除太后和皇帝外所有人等不得行车,这样森严的宫规哪怕是最得宠的公主亦不得例外。为此颇有微词的萧敏绮在因此被最疼爱她的母后一顿训斥后也只得暗地里腹诽不敢妄言。
“公主殿下,皇后娘娘在椒房殿等候两位公主。”
“你们去禀告母后我出宫的事儿了?”
“奴婢不敢,昨日娘娘宣召殿下,殿下不在宫中,娘娘垂问奴婢等这才,这才……”
“既是母后问起,你们瞒不过也在情理之中。退下吧。”
喝退了宫人,萧敏绮一面向椒房殿走,一面思考着该如何说才能将此事圆过去,或是干脆实话实说,再求得母后出面替她寻得那位侠士?
皇后宣召,借给萧敏淑十个胆子她也做不出公然抗旨的事儿来。她向头前昂首信步的萧敏绮投去求助的眼神,可惜泰和公主兀自沉浸在说谎还是坦承的纠结中,全没看见自己胆小妹妹祈求的眼波,自然给不了任何回应。
萧敏淑只得打定了主意,待会儿到了皇后娘娘跟前,不论皇姐说什么她都只要点头称是就是了,其他的她什么都做不了啊。
不过这位性子和软的宁和公主想得挺美,真到了椒房殿能不能如她所愿,还真是难以预料喽。
当今陛下膝下唯有此二女,年长的泰和公主深得帝后宠爱,另一位宁和公主因母亲娘家不显本身又性子绵软没有兄弟帮衬,自然而然成了宫中被忽视的人中的一个。
然而比起虚无缥缈凶险万分的帝宠,宁和公主萧敏淑对自己眼下泯然于世悄无声息的日子还是挺满意的。大梁的公主们不论得宠不得宠,将来不是下嫁权臣笼络人心,就是送去外邦联姻,半点由不得自己。
争不争父皇的宠爱都改变不了她今后的命运,她何必为母亲在后宫平添烦忧。他日她远嫁出宫落得轻松,母亲却得留在宫中备受责难。
她的乖顺不争也使得皇后格外放心她与爱女作伴,然而皇后说什么都没想到,就是她眼中爱娇俏皮的女儿和听话本分的庶女居然敢瞒着宫内所有人偷偷出宫还彻夜不归。虽说两位公主身边都带了宫人和侍卫,可到底天家女儿尊贵怎能轻易离宫。
皇后震怒之余更多的是对女儿的担忧。是以听闻两人回宫,头一桩事便是宣两位皇家贵女前来一问究竟。
椒房殿布置得华贵典雅却不奢靡,象征着皇后母仪天下的雍容气度,虽无美轮美奂的景致可赏,殿内陈设却是气象万千道不尽的尊荣威仪。当今梁帝的皇后乃是前任中书令柳澄的孙女儿柳氏,这位柳皇后家学渊源娴雅淑德,嫁予当时还是靖王的当今陛下为妃后淑慎懿恭、端庄纯一,又为当今陛下诞下长皇子,顺理成章成为皇后。
其人品家世资历容貌都非后宫寻常女子可比,这位深得当今陛下信任的柳皇后在正宫的位置上一坐就是稳稳当当的二十年,从未有过动摇。
若不是皇子们渐渐长成,朝中有些臣子们又开始浮想联翩,她的日子远比旁人能想到的还要舒心得多。
椒房殿的宫人引着泰和、宁和两位公主直入后殿后便退了下去。后殿只余下皇后身边的三两心腹垂手而立,必要时她们自会眼瞎耳聋什么都不知道。
萧敏绮一双杏眼像极了柳皇后,她自幼以母后为摹本,可惜年纪尚轻只学到了些皮毛,至少她若是学到了柳皇后不怒而威的气势,只消眼角一道余光,就够萧敏淑噤若寒蝉了。
“泰和,宁和,为何私自出宫还留宿在外?”
为柳皇后身上的赫赫威势所惊到的萧敏淑二话不说直接跪下低头不语,她谨记着皇姐城门外的“叮嘱”,不该说的话一个字都不会说。她这一跪再一哆嗦,皇后只会以为她胆小怯懦成不了气候,自然不会指望她能指认什么。
果然柳皇后无奈地轻叹着,示意一旁的心腹宫人去扶她起来,不想这位公主靠着宫人的搀扶还没站稳又险些腿软地跌回地上,侍立在侧的宫人只得又上前一位相帮着才将她扶起立稳。
“宁和莫怕,本宫并非责骂你二人。你们是大梁的公主,安危非同小可关乎皇家颜面,若在外有所闪失,本宫如何向你们的父皇交代。”
萧敏绮就等着母后放软口气的这一刻,眼看身后的胆小鬼好歹派上些用处吓软了腿令母后不好再厉声责问,立马儿跳出来使出百试百灵的撒娇大法,争取让母后不再追究她的任性妄为。
“母后有所不知,女儿就是听闻父皇近来为天象干旱百姓欠收之事烦忧,这才想着要为父皇分忧解劳故而擅自出宫的。”
她这古灵精怪只会调皮闯祸的女儿几时也会心疼她的父皇了?
柳皇后眼中飘过一丝笑意,只是余怒未消未及眼底,面上更是肃穆冷凝依旧。
“你无皇命出宫已是违反宫规,还说是为你父皇分忧?好,宁和你说,泰和所言可属实?”
“回禀皇后,皇姐所言,所言确凿无疑。”
“哦?”
敏淑虽然事事听从敏绮的从无半分主见,大是大非上却从来不敢有所欺瞒,她都说敏绮是忧心陛下,莫非真有其事?
“女儿怎会欺骗母后呢。女儿近来读风物志得知距金陵不远的南陵城外大工山有一处名为龙潭。这龙潭传有龙灵,古来便有求雨之说,当地百姓也说有求必应。女儿实不忍见父皇为旱情所扰彻夜难眠,这才与敏淑妹妹同去。”
“我们生在宫中长在宫中,一身荣华富贵皆得自于父皇,对父皇聊表孝心也是应当的嘛。”
“说得倒是头头是道,可本宫怎么听说你还在潭边失足落水遇险呢?”
柳皇后坐镇后宫多年,小女儿家的小把戏她如何放在眼里,只是女儿这次太多胆大包天,要是不给她点儿教训,下次还不晓得干出什么离谱的事来。
“呃,那,那不过是意外。再者有侠士路过相救,女儿这不是平安无事了么。”
坏了,千防万防还是没防住,她的身边果然有母后安排的人手,这不她还没踏进椒房殿,母后全都知道了。
暗暗恨上了自己宫中给母后通风报信的人,哼哼,别让她查出来是谁。
“胆大妄为还敢狡辩,你这次是运道好遇贵人相助,再有下次看谁救的了你。”柳皇后凤眸一瞪训斥道,“受惊遇险还不引以为戒,可见你是全没认识到自己错在哪儿。泰和、宁和,你二人擅自出宫违反宫规,泰和身为主谋,罚抄写《女诫》百遍,禁足半年;宁和未加劝阻视为从犯,罚抄五十遍,禁足三月。可有异议?”
“啊——抄书禁足啊,母后……”
“宁和有过,愿领责罚,多谢皇后宽仁。”
一骄纵一乖顺,柳皇后看着在她身前跳脚耍赖的亲女儿,再瞅瞅盈盈败下一声不敢多吭的庶女,只叹为何这两人的性子就不能糅合糅合呢,刚柔并济高贵从容些多好。
唉,说起来都是泪,儿女俱是债啊。
“再要多言,罚抄禁足加倍!”
过去是她对女儿管束不严,今后势必得更加上心才行了。
后宫中云英未嫁的公主私自出宫不归,兹事体大,皇后也不敢擅自隐瞒,听闻陛下歇过午觉心情还不算太糟,柳皇后用心洗漱装扮后使人抬着凤辇往宣室殿去。
帝后二人都有着忙不完的事儿,来不及相互寒暄上几句,柳皇后便不得不把儿女都是债的那套搬上台面来安抚陛下。
“敏绮敏淑贸然出宫固然有错,也是出于对陛下的一片拳拳敬爱之心。好在有惊无险,还请陛下饶过她们这次,臣妾已然罚过她们禁足抄书。”
柳皇后在后宫主事时一派皇后威仪到了萧景琰跟前全然化作一片柔情似水,他们结缡之时萧景琰正是胸怀大志勇武无双的盛年,她少女怀春嫁予了这个英武不凡的太子殿下,几十年来夫妻相敬如宾儿女俱全,夫君后宫中并无独宠旁人,她这个正宫的位置在陛下的一力护持下可谓稳若泰山。
后宫之中你死我活天经地义,似她般日子过得舒心不必担心后宫黑手的皇后已是屈指可数,她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不用说,定是泰和这丫头的主意,宁和内向胆小,你再给她一百个胆子她也不敢往出宫的事儿上去想。”
“陛下近日里为大旱劳神,女儿们看在眼里记在心里,有此一行也是她们的孝心。”
身边低眉顺眼温言软语的女子虽非他的发妻,却是陪在他身边最久的女子。她带着她身后的柳家昂然立于他的身侧,用她的手腕和出身力保他有一个稳固安稳的后宫。她或许没有倾国倾城的容貌和诗酒年华的性情,却是一位堪称完美的皇后。
为了这样一位在他身后默默操劳的女子,萧景琰大多时候都未对其投以太多的关切,此时看她少见地为了女儿伏低做小婉转请求,不知怎么的心头一软,执起她的手抚摸着手背上细碎的年轮。
“后宫的事本就该你做主。泰和宁和固有孝心,该赏该罚也须分明,你是皇后,做得了这个主,朕相信你。”
有他一句相信就意味着此事算是揭过去了。柳皇后暗自松了口气,边起身谢恩边惦记着回头如何摆平宫中那个急性子的女儿,还有宁和也须稍加安抚才是。
“倒是服侍泰和的宫人提及的救命恩人,身手不凡未留只字片语,皇后也可多加留意,天家受人恩德总要想着报答一二才是。”
“是,臣妾明白。”
大梁朝最尊贵的帝后二人全无情趣地说完了各自关心对方的话,同时也达到了各自的目的,柳皇后赶在黄昏前回了椒房殿。陛下既然不予追究,那么服侍两位公主的宫人们罪责当可从轻议定。
花开两支各表一头,柳皇后一门心思为公主们私自出宫之事的处置犯愁的时候,觐见完陛下面授机宜已毕的穆霓凰辞别言豫津,便勒马沿着金陵城中信步慢行。
她来时对京中的情势全然是两眼一抹黑,方才在宫内听闻豫津说了些,自己再推敲一番,方知金陵城中风云再起,有一双无形的推手在暗处搅弄局势,力图浑水摸鱼从中渔利。
他们俱是经历过先帝晚年夺嫡之争的,这幕后之人的手段心机虽然可怕,却瞒不过豫津的全力追查。
夺嫡上位的凶残无情犹在眼前,又有人迫不及待地打起御座的主意来了。
不知不觉间行至蒙挚蒙大将军在京中的府邸外,蒙将军病重的消息还是景睿进宫时告知她的。离开京城太久,朝野内外的局势她已是两眼一抹黑。
如不是碰巧入京述职,只怕要等到噩耗传来才会得知故交的消息。
“烦请通报,穆霓凰前来探望蒙大……”
“霓凰郡主?”
有道是无巧不成书,从池州一路紧赶慢赶回京的言老侯爷和云氏医圣也赶着抵达,远远的瞧着马背上有一女子翻身下马叩开蒙府的门房,言老侯爷久未见霓凰郡主,待得马车驶近方才敢辨。
“言侯爷,云医圣。”
“参见郡主。”
“好好好,郡主回来得正是时候。”
言侯爷刚受穆霓凰身为晚辈的一礼便将之托起,三人间尚来不及多客套一句,老侯爷就赶忙带着穆、云二人一同进了蒙府。
蒙挚流连病榻多日,幸得云徽殷勉力为他延下一线生机,待得云飘蓼赶来,母女二人匆忙几句大致摸清了蒙大将军的病情,云医圣带着几个大夫把门一关,彻底将言老侯爷、霓凰郡主给毫不客气地拒之门外。
有心来探病的却连病人的面都没能瞧上,神医大夫们专注起来跟疯子有时也没什么两样。
穆霓凰朝着言老侯爷歉然一笑。
“回京未能先去拜望侯爷,还望勿怪。”
老侯爷打量着面前洗炼得沉着内敛的女子,几难寻觅到当年意气风发银盔铁甲杀伐决断的霓凰郡主的影子。也对,许多年过去了,谁还能一尘不变。
“郡主客气了。老夫退隐闲居不问世事多年,你们这些正值壮年的人有自己的正事儿要办,无须特意来探望老夫。”
“侯爷德高望重,堪为我辈楷模。兄长在时便对侯爷推崇备至,我等晚辈理当拜见。”
穆霓凰口中的兄长,无疑是当年名震天下被誉为麒麟才子的林氏少将军,化名梅长苏的林氏小殊。
这位麒麟才子昔日何等的为世人所景仰,他身殒北境便有多为人唏嘘。这般惊才绝艳心思缜密的人物,即便只在霎那间划过天际,遗下的手笔足以令人叹为观止。
言氏与林氏是世交,言老侯爷也曾亲眼看着林殊长大,随即不得不坐视百年林氏一夕覆灭,个中的辛酸怎遗憾两字可以囊括。
“郡主此来金陵恰是时候。京中近来又有暗流涌动,老夫这把老骨头是折腾不动了,我儿豫津却是性子跳脱,这么大的人了还学不会稳重,还需有劳郡主多加照应。”
“侯爷说的哪里话,豫津与我本事旧交,如今圣眷正隆朝野内外皆知兴国侯最得陛下信任,今陛下委以重任,但有驱策,霓凰义不容辞。”
言老侯爷抬眼瞧了瞧穆霓凰坚毅的面容,过了良久,方才颔首低声道,“看来郡主已然去过宫中。个中情由我儿当已大致告知郡主了吧。”
“是,献州那边不肯安分守己的过日子,陛下顾忌手足情分不好先行处置,却也须防范于先。豫津还提及江左盟亦有迹象卷入其中,看来一代新人换旧人,没了兄长的江左盟终归难免日薄西山的那一日。”
“还有林氏的那个孩子。”
“梅……东冥?”
“嗯,陛下决意借此机会让他与江左盟撇清干系,重归林氏门第。江左盟不洁身自好牵扯其中,也省得陛下做恶人。林氏子孙不宜流落在外,老夫也是这个意思。”
言老侯爷生平嫉恶如仇,修身养性了一辈子也没能修出个平常心来,遇到看不过眼的事儿两三句话就原形毕露锋芒再现。
穆霓凰闻言心下暗笑,只道言老侯爷临到年纪大了反倒童心未泯,说起话来杀气腾腾,连她这个流连战场的将军都拍马难及。
“侯爷放心,陛下亦曾吩咐过霓凰留心。相信合众人之力,必能寻得一个稳妥的法子迎回兄长之子,且将那些个凶顽之徒的野心扼杀于襁褓之中。”
“如此甚好。老夫年老体弱,就靠你们了。”言老侯爷得到满意的答复,自然不吝于对霓凰郡主大加赞誉。
两人又在廊下等候了一会儿,直至屋内有大夫出来言明蒙大将军仍然昏睡未醒不宜见客,方才各自离开打道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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