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拘拿
疾言厉色不怒自威的江左盟女长老,卓尔不凡沉着自持的大梁禁军统领,乍看之下很难分出孰强孰弱,甫一交手高下立判。
“来者是客,苏长老这是待客之道么?”
萧景睿江湖成名几十载,从高举榜首的公子哥儿成为高手榜上盛名不坠的顶尖高手,自有其独到之处。他自认不敌飞流,却胜过苏悻不止一筹,这位性烈如火的怒长老一言不合就与他动手的做法实为不智。
“江左盟固然好客,也要看来的是谁,难道恶客上门妾身也要笑迎不成!”
两苏悻嘴上虽不饶人,手下却极有分寸,两人默契的都未用兵器空手过招,浮光掠影衣袂翻飞瞧来赏心悦目。不仅萧景睿一手天泉剑法闻名江湖的剑客使的一手好掌法,苏悻仗着身法飘忽化掌为剑,酣斗了三十来招亦不落下风。
倒是作壁上观悠然自得的付舵主见机摒退左右,禁军似乎早有命令俱退在庭院外并不上前,偌大的院子里一时无人敢上前打扰,任两人在屋内屋外廊下树间肆意玩闹。
没错,在付冲看来凭萧景睿的武功造诣硬是和苏长老过了几十招还维持着不胜不败的平手局面,绝对就是陪苏悻闹着玩。武学之道差之毫厘失之千里,亏得萧景睿好脾气,知道强龙不压地头蛇的道理,嘴上不说,下手还是让了三分面子的。
他的退让苏悻心下了然。高手对招不需赘言,交手数个来回便可知对方底细。苏悻武功走的是阴柔取巧的路子,遇到萧景睿这样大开大合根基深厚的绝顶高手自是不敌,却被对方顾及颜面活脱脱陪着喂招似的来来回回兜了好一会儿的圈子。
看起来她的面子是护住了,实际上连她可是连里子都快保不住了。
再这么“较量”下去也是无趣,苏长老率先撤招撒手退到厅外阶下,与萧景睿遥遥相对,略拱了拱手冷冷道,“阁下何人,贸然闯入我江左盟分舵,连个通报都不屑么?”
萧景睿敛起笑意肃容道,“大梁禁军统领萧景睿,奉陛下钦旨追查江左盟勾结叛党私贩盐铁一案,据已拿获的嫌犯口供,特来此擒拿其余人犯。”
“苏长老,你要阻挠追捕包庇嫌犯么?”
好大一顶帽子扣下来,铁娘子如苏长老者也需多掂量几分。
江左盟受朝廷恩德照拂,多年来顺风顺水惯了,偶有出格的举动地方官府也不得不打落牙齿和血吞忍得一时是一时,现如今萧景睿破门而入公然拿人,事态定已发展到了难以掌控的局面。
眼下摆在她面前只有两条路可选。一者,任由萧景睿从她的眼皮子底下抓人;二者,反抗之后任由萧景睿从她的眼皮子底下抓人。
斟酌再三,她清冷的面容愈加冷上几分,不得已垂手罢都让到门边,哑着嗓子问道,“敢问萧大统领要从我盟中擒拿的人犯是何人?”
她问话虽轻,却不妨碍萧景睿听得清楚。这位江湖闻名的奇女子铁娘子除了出手狠辣铁血无情之外,还当修正一条评价——不失为一盟长老的本色,大局当前审时度势极识时务,却不忘庇护属下的本分。放眼如今的江左盟,正直敢为的还能有几个?
因而正待举步入内的萧景睿顿住身形,低声回了句只有他二人听得见的答案。
“与其滞留于此纠缠禁军捉拿人犯之事,苏长老不如早些启程回廊州为妙。”
苏悻错愕地盯着萧景睿径自入内的背影,猜不透他此言究竟是好意提醒还是存心嘲讽。
是,江左盟已今非昔比,梅东冥年少德薄不足以服众,莫临渊一手掌控江左盟到处安插亲信排除异己削弱其他长老在盟中的影响,近年来盟内屡有帮众为非作歹的事情传出,纲纪早不如过去整肃。
此番传出分舵舵主带头贩运私盐的大案,她本意彻查之后严厉处置以儆效尤,无奈查来查去不得其法,耽搁了时日不说反倒让朝廷的人抢了先抓到了把柄。
哼,临到头被人打上门,众目睽睽之下当做案犯带走,朝廷还真是不客气,付冲即便澄清并未犯事,日后也再难服众了。
听萧景睿话中的意思盟中人非但私贩盐铁还勾结叛党有造反之嫌,故而还有人找上了廊州?莫大长老老奸巨猾,事到临头只会将责任推得一干二净,届时倒霉的还不是……梅东冥。
是了,梅东冥!
“萧大统领!”关心则乱,明知道有些话不该问,按捺不住内心不安的苏悻呐呐着启齿,小心斟字酌句以免反倒给梅东冥惹上祸事,“我盟宗主接任不久,年轻德薄少不经事,却是个善良心软的好孩子,绝做不出有违纲纪的事。望大统领,明察。”
到了此时不急于撇清自身先想着替梅东冥开脱,这个女人果真不似江湖传闻中的那般寒石心肠铁血无情,梅东冥自幼失祜无爹娘抚育,身边能有蔺阁主、黎纲甄平和苏悻这样的人在旁帮扶照顾,可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清者自清浊者自浊,贵宗主若未牵涉其中,陛下自会还他一个清白。”
陛下对江左盟和梅东冥的处置是个什么章程眼下还是未知之数,连豫津都拿不准陛下的想法他就更不敢妄加猜测。只有一样,一如他深信陛下与林殊之间的情义历久弥坚,陛下对林殊的孩子亦将视如己出,关心疼爱尚来不及,怎舍得伤害他。
萧景睿未诉诸于口的信心满满苏悻却难以感同身受。她未尝经历过萧景琰和林殊之间守望相助患难与共的艰辛,不明白萧景琰待梅长苏以国士、梅长苏以国士报之的情怀。她是个身负血海深仇投身江左盟一生未嫁只图复仇的江湖女子,身边唯一一个自幼看到大的孩子就是梅东冥。
不敢说视若己出疼爱有加,却是当真投注过心血教导,亲手抱过哄过的孩子。哪儿能说舍弃就舍弃,眼睁睁看着他遭逢大难。
偏偏萧景睿的回答似是而非遮遮掩掩说了跟没说一样,她听了能不心焦?
萧景睿言尽于此不再理会难掩焦灼之色的苏悻,他径自进到屋内立定在付冲身前,居高临下道,“付舵主,本将先前拿获的人犯指认你参与私贩盐铁之事,不管你有何话说,本将皇命在身,请你随本将走一趟。”
付冲眼底闪过笑意,面上却不露声色佯作忿忿,“萧大统领弄错了吧。在下这半月来都在分舵中不得外出,如何就成了大统领口中的人犯了呢。无凭无据大统领冤煞草民了。”
“冤与不冤不是本将说了算了。既有人指认你,你便难洗脱嫌疑,等到了刑部过了堂再自辩不迟。走吧。”
何欢当然没机会当众攀咬出其余涉案之人,却不妨碍萧景睿派出人手逐个击破捉拿。豫津临走时叮嘱他莫要暴露付冲内应的身份,他思来想去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千防万防都防不住悠悠众口,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将付冲当做涉案嫌犯一并捉拿“押解”上京。
苏悻查了半个月都没能查到付冲的“罪行”,付冲又未曾现身码头“接货”,到了刑部待他与蔡尚书说清前因后果,补上个形式走个过场再将其无罪开赦,方为“洗脱”他的“罪名”又不招来仇恨报复的上上之策。
付冲其人面粗心细,萧景睿未按他们先前商定的抓了何欢便让他抽身而出置身事外,反而气势汹汹上门拿人。所谓做戏做全套,看来他这边意外被扣是福不是祸不说,萧景睿身边也有高人指点,替他想法子摘得更干净。
他要做的,就是乖乖配合萧大统领演好这场大戏,瞒过苏悻的眼睛,瞒过分舵中大长老眼线的眼睛,方可全身而退。
——好兄弟,够义气。
——付兄大义,小弟感激不尽!
背着苏悻的两个男人眼神交汇,其中深意不言而喻。
付冲又假意喊了几声冤,便“心不甘情不愿”地被萧大统领亲自“拿问”,待日后随同何欢等人一道押解入京。
匆忙命副舵主暂管分舵事宜,嘱咐自即日起扬州分舵无事不得擅自动作。苏悻心事重重地弃车驰马,日夜兼程往廊州而去。
威名远扬的江左飞流生平最喜欢的人是谁已然成为武林之中尽人皆知的“不传之秘”,与之同样引为笑谈的是江湖第一高手避之惟恐不及视若蛇蝎的琅琊阁主恰巧是他喜欢的苏哥哥视同莫逆的好友,以至年少的飞流铭刻在记忆中难以磨灭的被蔺大公子百般戏弄欺负的往事令他养成了“珍惜生命远离蔺晨”的习惯。
时过境迁,琅琊榜首江左梅郎的事绩已成了供人传唱的过往烟云,青涩的飞流在岁月的磨砺下业已长成为顶天立地昂藏七尺的男儿——心智长进不大的飞流长老避之唯恐不及的对象也从琅琊阁主蔺晨和他的鸽子壮大到琅琊阁主蔺晨父子四人和他们的鸽子。
他是在何等焦急无助的心情下亲手放飞了往琅琊阁求救的信鸽暂且不表,当得知蔺熙这个整天跟在暖暖身边夕未哥哥长夕未哥哥短的跟屁虫随同江左盟派去送寿礼的队伍一道前来之时,他觉得自己不那么讨厌这个小破孩子了。
至少他能有法子救暖暖。
江左盟借以震慑江湖的第一高手飞流长老一如既往地霸占着他惯常趴着的床头一侧的位置,目不转睛地盯着蔺熙小心翼翼地剪开梅东冥背上裹伤的布条,凑到鼻间仔细嗅了嗅,英挺的眉峰随之打起了结,他偏过头寒意森然地瞪着在旁静观的晏南飞,沉声斥道,“还愣着干嘛,把你调的药膏给我看看。”
令人啧啧称奇的是平时自视甚高的小晏大夫被个小自己七八岁的少年肆意呵斥竟也不着恼,二话不说取来药膏恭敬地递到蔺熙手上。
蔺熙对他的恭谨早就习以为常,接过药盒打开盖子同样先是嗅了嗅,随后以银勺挑起些许透过窗外透进来的阳光眯着眼端详起来,少顷又以指尖刮了点儿膏体在指腹上拈开,伸出舌头略舔舐了下。
这一舔之下蔺熙脸色大变,反手便将药盒往晏南飞身上扔去,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
“你在琅琊阁听讲之时没带脑子么,连给夕未哥哥调制的药里被人下了血蛭粉都看不出来!枉费我爹教了你那么多!”
晏南飞手忙脚乱地从蔺熙丢过来的药盒中挖出药膏仔细辨认却不得其果,只得学着蔺熙尝了尝药膏,舌尖辛辣酸涩苦意纵横的滋味中潜藏着的一股诡异的血腥味儿……不正是血蛭粉特有的气味么?蔺阁主明明讲到过的,他居然忘得一干二净!
一个响亮的耳光,晏南飞实实在在的搧肿了自己半边脸。
他枉为医者,自恃医术了得险些害死了梅东冥。
“行了,有我在,夕未哥哥的贴身大夫自有我全权接手。这儿没你事了,看你眼下青袋想必多日没合眼了,安心休息去吧。”
蔺熙年纪虽小却天资聪颖,在其父的“悉心”栽培下早早练出一身过人的医术,顺便把蔺家世代相传的毒术也研习了个透彻。莫临渊耍的手段在别人而言是不解之谜的话,于他就是不登大雅之堂的小把戏。
只不过……
“小熙,别太苛责南飞。云氏以医术传人,老晏大夫本身不以毒术见长南飞所学不多莫可奈何,分辨不出也属正常。再者说,同样师从师尊研习医术,我自己,不也没看出来吗。”
不知何时悠悠醒来的梅东冥不忍心见晏南飞过于自责。晏南飞曾受教于师尊,师尊于他有半师之谊,蔺熙在医术毒术上以师兄自居教训两句是应当的,训得太过了却无必要。
“南飞尽心尽力照顾我多时,力有不逮怪不得他。”
“夕未哥哥就是心软。我这么远特意从琅琊山赶来看你,你倒不问,就知道包庇晏南飞。我要生气了啊!”
这孩子,怎么还跟长大不大似的。
回应他带着薄责的是蔺熙孩子气地酣然傻笑。真是,连责备他都无从开口,只得向晏南飞投去歉然一笑,微喘着安抚道,“南飞,你我都尽力了,别想太多。小熙既然来了,这边就有他先照顾。你操劳多日不得安眠,好好睡一觉,去吧。”
梅东冥好心宽慰是他宽宏大量,要晏南飞心里的自责懊恼就此揭过却是不能。久未遇对手真当自己天下无敌了,却不料被人在眼皮子底下暗算了梅东冥,这些日子以来梅东冥伤重难愈一半归咎于下黑手的人阴险毒辣,一半则是他疏忽大意所致。
说什么怪不到他头上,蔺熙师兄的责备一点儿没错,东冥心善宽容不意味着他的疏失真的情有可原,医道漫漫学无止境,他还差的远。
晏南飞的沮丧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得出来,他向梅东冥和蔺熙飞流揖了一礼,攥紧了手中的药盒垂着头离开。
“小熙,南飞不如你天资聪颖,他已经做得很好,别太难为他。”
见梅东冥神色困顿眉宇间倦意沉沉,显是烧得昏沉意识迷乱,勉强醒来支撑着说了几句话也是低声细语难以为继。蔺熙微微一晒不与病人一般计较,反正他来了,夕未哥哥一应调理养伤自有他接手,再用不着那晏南飞操心。
“夕未哥哥伤病拖得太久伤了底子,以后的几日我亲自开方煎药,好好养上些时候就没事了。”
“好,你的医术了得,就拜托你多费心……”
才醒来说了几句话的功夫又觉得眼皮沉重,梅东冥强打精神本欲起身,却被蔺熙眼明手快地按回榻上,只得就着趴卧的姿势歪着头问道,“师尊怎么舍得放你下山了?等过段日子我好一些了,陪你四处走走,廊州山清水秀别有风致,颇有,颇有,江南水乡的,韵味儿……”
“小熙等着夕未哥哥陪小熙出去游玩,现在哥哥该多休息。安心睡吧,万事有我。”
儿时铭刻在记忆中的是夕未哥哥拉着他满山地嬉戏玩闹,保护他照顾他,对他嘘寒问暖关怀备至如同亲兄长一般;现在他长大了,可以反过来保护夕未哥哥,保他身体康健,保他不被人欺负。他抚摸着夕未哥哥散落枕间的长发,乌黑顺滑的手感一如他印象中的暖心舒服。
都说头发软的人心软,果然一点儿不错。他自幼就喜欢夕未哥哥这一头柔软的乌发,想要摸摸还得趁飞流叔不在的时候,现如今多好,想摸就摸,飞流叔就算瞪得眼睛都酸了又能奈他何?
“飞流叔,血蛭粉的药性已深入肌理,说到底这东西不算毒药,没什么对症的方子可解。我得先洗去他伤口上原先的药膏,重新敷药,再使些固本培元的药为夕未哥哥调理病体。”
“为防着再有人动手脚,药就在屋外我亲自来煎,你我轮番看火,不能再让不相干的人接近药炉半步了。知道么?”
吃一堑长一智,他们要是再在同一个手段上再栽一次,他枉为琅琊阁少主。
被他郑重其事地叮嘱引开了注意力的飞流长老一本正经地点点头再点点头,全然忘记了刚才自己还虎视眈眈着蔺小熙讨厌的手在他的暖暖的头发上摸来摸去,全心全意地把心思投注到提防有人吃了熊心豹子胆再来动手脚。
蔺熙乐呵呵地把已然陷入黑甜乡的夕未哥哥小心翼翼地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就着暗月晨星端来的热水一点点沾湿了手巾为其擦拭背上的伤口,取出老爹亲制的伤药仔仔细细涂好。
顺便“不小心”忘记告诉飞流叔叔他从南楚神殿带来的夕未哥哥的亲卫早以琅琊阁主亲自选派来保护徒儿的护卫名义堂而皇之地入驻江左盟总舵宗主居所,将这方小小的院落围得固若金汤。
别说胆敢下毒的宵小,便是莫临渊带着手下亲至,想进来也没那么简单。
亲自为梅东冥打理完伤口用热水擦过身,又亲手替他换上干净柔软的衣衫,照顾得可谓无微不至体贴备至。幸亏琅琊阁蔺阁主不在此,否则免不了又要酸溜溜地在旁念叨儿子冒傻气——你夕未哥哥是你师兄不是你以后的媳妇儿,照顾得那么妥帖又不能娶回家,对你爹妈都不见你那么周到贴心,你个小没良心的。
——老爹你错了,夕未哥哥既是我的师兄老爹你的首徒,又是我侍奉的少师国师您的接任者,于公于私都是孩儿景仰的人,孩儿服侍夕未哥哥乃是本分。
——本分个叉叉,明明就是个恋兄情节严重的小跟屁虫。
蔺阁主口中没良心的儿子一本正经地几句话就把自家老爹堵得心肝脾肺疼,大叹儿子还没娶媳妇儿就忘了爹娘,将来等真的娶了媳妇儿,还不知道把爹娘丢到哪个犄角旮旯长蘑菇去。
待这位蔺大阁主口中的恋兄不孝子将他的夕未哥哥服侍安妥施施然现身门外时,摇身一变不复梅东冥面前善解人意能干体贴的好弟弟模样,深不可测、冷若寒冰的气度令人肃然起敬不敢直视,不怒而威、矜持不苟俨然就是神殿之上神圣不可侵的太史令。
连梅东冥都曾戏言比起他这个心慈手软没什么威严的少师,蔺熙承袭自师尊的气宇轩昂威风凛凛显然更适合这个位置,为此还被蔺大阁主板起脸狠狠教训了一顿,从此再不敢妄言。
正因蔺熙代其坐镇南楚,力压神殿中野心勃勃倚老卖老的太史令派系,两年前太史令终于没能熬过时光的侵蚀撒手人寰,顺理成章取而代之的蔺熙逐渐将他麾下有些本事的或收为己用或逐一清理干净。这才使得常年不在神殿无暇分神料理神殿之事的梅东冥全无后顾之忧。
正因如此,经过这些年的整肃清理,行事果决手段老辣的蔺熙在神殿众人心目中的威慑早非梅东冥所能及,或者说他的父亲、南楚当下的国师,对神殿的掌控都未必及得上他这个长子。
所谓一物降一物,用供奉神祗笃信命运的南楚人的话来说,如同侍奉神灵般虔诚侍奉着少师的太史令从未遭到过一丝一毫的质疑——他牢牢坚守着职权上的界限半步不肯逾越,明明白白地昭告心怀叵测的人,他仅仅是代无法身在国中的少师大人行使神权,并将一如既往地为少师殚精竭虑静待其回归。
南楚神殿有史以来最为年轻且最为强势的太史令大人按捺不住内心的不安,带着本不应由他纡尊降贵亲自处置的任务假公济私地硬是来到了廊州这一亩三分地上。
他由衷地庆幸他来了,否则夕未哥哥会承受什么样的苦难,被伤病多折磨多久他都难以预料。至于造成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他是说什么都不会放过的。
伴着他一声呼哨声未落,宗主居所四面院墙内外兔起鹘落,十二道身影纷至沓来悄无声息地齐刷刷跪在院中。他们份属南楚神殿核心中枢,乃是神殿自小培养起的秘密护卫,由生至死只效忠于一个人的暗影死士。
蔺熙此番赶赴大梁前特意挑选了专属少师的护卫中的佼佼者一同前来,为的就是将他的夕未哥哥保护得密不透风,尤其是当飞流被故意调开后留出的空隙有人趁虚而入险些令夕未哥哥遭遇不测这类的“意外”,绝对不允许再发生。
“江左盟总舵的地形格局,尤其是这个院落的角角落落你们可都摸清楚了?”
“是。遵照太史令的吩咐都摸清楚了。”
幸好四下无外人,不然这个要命的称呼倘若被别人听了去可是大大的不妥。
“今后你们就是琅琊阁派来保护夕未哥哥的贴身护卫,需称呼夕未哥哥为大公子,叫我少主就好。谁敢叫错泄露了夕未哥哥身份,休怪我无情。”
“属下遵命!”
“自今日起,分作两班,应龙,你带六人为一队;蛮蛮,你带其余六人为一队,务必恪守本职护卫周全,如有疏漏,你们自己回去谢罪。”
神殿的规矩森严,教训人的法子尝过的人想起来就会做恶梦。十二个护卫都是从神殿出来的人,闻言想起那些令人不寒而栗生不如死的刑罚,不禁打起了哆嗦,越发恭谨小心。
“遵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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