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第五十四章

    第五十四章圣物

    朱氏新婚夫妇俩默契非常,异口同声地赞同蔺熙的建议,水无影更是麻利地打开包的里三层外三层的包袱,将其中的物事毫无保留地摆在桌上任凭赏玩。

    原来包袱中藏着的乃是一尊貌不惊人的青铜炉鼎,看来常年有人使用,炉中香灰虽已倾尽,燃香的白痕还清晰可辨。

    “香炉这东西也犯得着兴师动众搭上人命来抢?”

    家家户户谁没个把香炉,钟鸣鼎食之家所用更是精致非常。这尊鼎炉看起来与寻常人家供奉神佛的并无不同,难不成还藏着什么稀世珍宝的秘密?

    言侯爷兴味盎然地歪过头不无挑衅地瞥向梅东冥,脱口而出的轻嘲在看清梅东冥一脸的若有所思后不禁戛然而止。虽说以他堂堂兴国侯家学渊源没道理他看不出个所以然的东西到了梅东冥这儿就成了有来历的稀罕玩意儿,然而他神色间的凝重又不似作伪,莫非这真是个不世出的宝贝?

    “东冥这是有所得?”

    点点头又摇摇头,满心无奈的梅东冥暗地里与蔺熙交换了个眼神,从蔺熙肯定的答复里他不得不相信天下果有“无巧不成书”之说,否则南楚神殿被盗的“梦魂鼎”怎么就阴差阳错地出现在了大梁,还偏巧就被朱颜、水无影夫妇俩遇上了呢。

    如此一来,小熙的麻烦就从到金陵找出这尊炉鼎将其神不知鬼不觉地弄回南楚变作为不引人怀疑地从兴国侯和朱颜水无影夫妻俩的眼皮子底下把这玩意儿弄走。

    兴国侯心思缜密足智多谋,硬要难免引其疑窦,他们在道路上也站不住脚。梅东冥作势举鼎凑近细看,心里头百转千回滚过数个念头,倏地,一缕几不可察的幽香钻入鼻尖,若有似无的既陌生又似曾相识……

    “确有所得,不敢说十拿九稳也能确定个十之八九。”

    故意回避开不与言豫津多言,梅东冥转而向朱颜、水无影夫妇温言道,“此物琅琊阁典籍中有过记载,名为‘梦魂鼎’,乃是南楚神殿的藏宝,有非同一般的奇效,被南楚神殿尊为圣物。不知为何流落江湖为贤夫妇意外所得。”

    “贤夫妇先前曾言道欲回返凤栖沟家中,可惜江左盟已今非昔比,我梅东冥虽有心庇护也是有心无力。好在症结已明,未免惹祸上身,贤夫妇如不介意可将此物托付给琅琊阁代为处置,琅琊阁负责放出风声令人不再追杀二位且派人护送二位回凤栖沟。我梅东冥在江左盟说了不算,琅琊阁的主倒能做得一二。”梅东冥面露讥讽涩涩一笑,“小熙不介意我这么说吧。”

    “自然,夕未哥哥是我兄长,也是琅琊阁主的首徒,何人敢说你做不得主!”

    不同于闲散江湖人图名图利,言豫津这个梁朝的兴国侯所要考量的则更多是为国为民,尽管不知这鼎炉何以成了南楚神殿的圣物,仅凭梅东冥一语道出此物来历,不论是真是假,他都不可能任琅琊阁坐收渔翁之利。

    “交给琅琊阁也未必有多稳妥。你夫妇二人若不赶着急事回去,莫不如跟随本侯入京一趟如何?”

    就知道你会打“梦魂鼎”的主意。

    “言侯爷,草民好意劝侯爷一句,还是交给琅琊阁处置的好,草民生怕此物带回金陵,能否为大梁朝廷带来好处还是两说,首先会给侯爷招来祸端。”

    “给本侯招来祸端?此话从何说起?”

    他从未见过此物连听都没听说过,怎么到了梅东冥口中就成了与他休戚相关的麻烦了?这令他如何不狐疑费解?

    “侯爷稍安勿躁。”寻个能骗过言豫津的借口不难办到,然则他素来不不善言辞,就怕被言侯看出蹊跷来便麻烦了。为今之计若能先说服朱颜夫妇俩把“梦魂鼎”交给琅琊阁处置,即便言侯爷着意拦阻也不便强行抢夺。“朱兄和女公子意下如何?”

    不过他显然忘记了人有种劣根性叫做“追根究底”,梅东冥越是说一半瞒一半,言豫津越是想弄个清楚明白。怎么可能放任琅琊阁插手使“真相”堙没。

    “江湖事自当江湖了,不过此事既然涉及到南楚神殿,就不仅仅是江湖争斗行侠仗义之举了。依本侯看来朱颜公子和水家侄女儿不如跟随本侯回京一趟,向陛下禀明缘由后请陛下处置。”

    这言侯爷还真是嫌自己不够丢脸不够难堪,非得自找没趣。

    “言侯爷”

    “嗳,言侯爷也是一番美意,我琅琊阁多一桩买卖少一样麻烦都无关紧要,贤夫妇就听从侯爷安排行事也不失为上策。”蔺熙眼珠子骨溜溜一转,嘴角勾起灿笑,“我夕未哥哥急于报答女公子救命之恩故而有意由琅琊阁出面接下此事,哪儿比得上言侯爷的法子稳妥。”

    先有梅东冥设法阻挠从中截胡,后来蔺小熙居然会破天荒地替他说好话,言豫津虽也心存疑窦,不过事出突然,朱颜和水无影又是从京城过来,谅他二人无从捣鬼,十有八九这“梦魂鼎”奇货可居,琅琊阁若能揽下此事,一面消弭了朱氏夫妇的杀身之祸一面归还圣物讨好了南楚神殿,借此机会两边讨好左右逢源,呵呵,果然打得好盘算。

    可惜啊,你二人一搭一档欲擒故纵的把戏瞒不过他的眼睛!

    “蔺少阁主深明大义。贤侄女啊,本侯与你父也算同朝为臣有几十年的交情,决计不会害你的,你们夫妇俩大可以安心。”

    有夫君在,水无影乐得不吭声。她冷眼旁观梅东冥坦诚真挚、言豫津老辣城府、蔺熙狡黠诡谲,蔺熙巧借梅东冥的善心以无心算有心,言侯爷这只老狐狸怕是落入壳中犹不自知。

    果见梅东冥面含忧色显是并不赞同蔺熙对言豫津此举的吹捧,蔺熙却是眼含讥笑好整以暇静待好戏登场似的全不在意那神殿至宝的归属。梅东冥和蔺熙定是觉察到了什么,梅东冥天性良善本有意维护言侯的脸面,蔺熙将言侯的心思瞧得分明,顺水推舟来了个“成人之美”,这一手半推半就玩儿得漂亮。

    刚从金陵离开没多久就要回转金陵?他答应过无影一路游山玩水回去,如此一来出尔反尔少不得被无影埋怨。朱颜为难不已地低下头,温柔地注视着自家新婚小妻子,满含歉意地安抚道,“无影,侯爷盛情难却,不如先往金陵一行,待禀明实情后我们再行出发,还似我俩先前说好的一路游玩,赏美景品美食。”

    水无影正翘首以盼看好戏,哪里顾得上生夫君的气。她一双柳眉下看得透彻的杏眼中透出寻常女子难以企及的聪颖慧黠,偶然所得居然因巧遇而成了多方算计的依凭,他们有他们的打算,她也有她的算计,因这份小小的私心算计而流露出的些许得色却被她别开脸埋首进夫君的胸膛没让那一桌上的四人瞧见。

    要知道言侯爷权倾朝野,她的父亲说是说与他同朝为官同为国侯,圣宠却不可同日而语,所谓位极人臣不外如是。

    兴、宁、安、平、荣、欣,当朝六位国侯,势力此消彼长固然言过其实,宁国侯自谢家被褫夺封爵后悬空至今,平国侯根基尚浅,兴国侯又一家独大,使得陛下多少有些薄待了其他几家老国侯也是不争的事实。

    若能借梅、蔺二人打压一番兴国侯府的气焰,其他几家中的优秀子弟才有出人头地的机会,的日子多少能好过些。

    “言侯爷既然言道大义当先国事为重,那便照侯爷的意思办。妾与夫君来日方长。”

    “好!贤侄女与朱公子深明大义,本侯禀明陛下后定求陛下厚赏。”

    “不敢求陛下赏赐。身为大梁子民本应如此。”

    言豫津近来行事所谋皆顺风顺水,自觉威信威望远胜从前,志得意满之下难免有些沾沾自喜。茶棚之外虽是大雨倾盆打得棚顶和马车都噼啪作响,他的心情在梅东冥难以言喻的无奈的映衬下犹似晴空万里艳阳高照。

    江左之行屡有斩获,可不是上天扶助大梁安邦兴国之兆!。

    另一边面对梅东冥的不赞同,蔺熙回了他一个大大的见牙不见眼的笑脸以示安抚。

    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言侯爷,我夕未哥哥给过你机会你却不领情,犯到我的手里,是天神要惩罚你,莫要怪我无情。

    避过大雨后一行人上马的上马上车的上车,兼程赶往最近可落脚的城镇。看天色这雨算不算下停还是两说,他们一行人里身份尊贵者有,身患痼疾者有,眼看还添了身娇体弱的贵女,露宿野外万一淋了雨受了寒势必耽搁行程。

    飞流嫌马车憋闷,早在梅东冥的劝说下躲去骑马,反倒是蔺熙打定主意从头到尾奉陪到底。至于他好歹也是琅琊阁的少阁主弃马坐车会不会显得太不英武,管他呢,好不容易飞流叔不在他得以“独占”夕未哥哥,以哥哥的善良秉性方才忍着没劝阻兴国侯已十分不易,势必会刨根问底。

    要知道夕未哥哥自上车起若有所思心事重重的,不为神殿圣物还会为什么?

    “哥哥想到什么便说吧。小熙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自幼伴在身边的少年真的长大了,天资聪颖心思缜密,遇事沉稳考虑周全,比他这个做哥哥的强上太多太多了。梅东冥含笑端详蔺熙的眼神中夹杂着欣慰和歉意,独独寻不见蔺熙预料的质疑。

    “小熙做得很好,是哥哥操之过急险些弄巧成拙露了马脚。拿回梦魂鼎固然要紧倒不急在一时,此物若无灵力催动所见不过黄粱一梦耳,梦醒万事皆成空,除了让看不破的痴儿泥足深陷半点用处都无。”

    “是以哥哥嗅到鼎中的残香余韵还有心帮他一把,他自己不领情,怪得了谁?”

    蔺熙说到这儿很是不屑,还有点儿藏不住的幸灾乐祸。梅东冥忍不住屈指赏他脑门儿个蹦儿响,却不忍责备他,出口的尽是唏嘘感慨。

    “放眼大梁朝廷,兴国侯已是不可多得的能臣干吏,富贵荣华人所不及,可惜了,大好的命势难逃女祸。”

    “氏族门阀最重传承,衣食住行无一不精不细,几代下来连熏的香料都自成一格绝不与他人雷同,这香料的方子被束之高阁外人无从取得自然没得仿制一说。我嗅到鼎中悠长余香与他身上衣衫所用别无二致,这才想起儿时信手拈来的几句断词。”

    “世间最善变的是人心,最牢不可破的同样是人心。被一缕执念绑住几十年不改心志,小熙,他们的心性着实令我敬畏啊!”

    敬畏!蔺熙敏锐地觉察到夕未哥哥用到的这个词,细品之下不禁哑然失笑。

    “哥哥身陷迷局才觉得敬畏。你可是我南楚神殿的少师,真要拉开阵仗亮明身份萧景琰莫非还能勉强得了你?哥哥脾气好归好,却不是谁都能来占点便宜踩上一脚的。”

    没好气地用力瞪回去,遇上笑嘻嘻的蔺熙也注定无功而返,他拿这个弟弟是彻底没法子了。亏得师尊还妒忌小熙眼里只有哥哥没有父亲,这等殊荣他却之不恭,还是留给师尊慢慢享用吧。

    蔺小熙见他佯装不悦眼底却闪过笑意,悬了好大一会儿的心才算真的放下。

    放心归放心,冤有头债有主,该讨回的帐他可一笔都不会漏了。

    “大梁高门贵戚中倒也不全是兴国侯之流,我观荣国侯府上的女公子似是瞧出几分端倪的样子,却默不作声静观其变,看来没打算出手帮他一帮。这位兴国侯在同侪中的威望虽高,人缘好像不怎么样啊。”

    梅东冥随手翻开某本车中带着的书,不得已地把明明已经看完的书耐着性子再翻阅一遍。蔺熙所说的他也注意到了,那又怎样呢?

    “此消彼长,天理循环。没有他言侯爷的式微,其他的权贵哪儿有出头的机会。挡人财路无异于杀人父母,而阻人前途者更甚。我记得小时候先太史令无时无刻不想方设法除掉我好让他的人取而代之,不正是被师尊掣肘了几十年想做手脚都不敢过于嚣张的缘故?”

    “老匹夫,病死算便宜他了。”

    先太史令自然不是好东西,萧景琰、言豫津难道就是好人了?哼,他苦心孤诣设下的巧计,虽阴差阳错没能照着原先的安排一步步走下去,能有眼下的结果倒也不错。

    夕未哥哥,你就作壁上观,看我蔺熙如何为你出这口气吧。

    不同于车中窃窃私语的师兄弟二人,共乘一骑卿卿我我的新婚夫妇俩本就蜜里调油好得撕都撕不开,水无影侧坐在前挨着自家夫君,小鸟依人似的依偎进夫君的怀中,小小声地仿佛在说什么夫妻间的悄悄话。

    莫要说禁军中年轻气盛尚未成亲的看了眼红,连言侯爷这般一把年纪的也难为情地地很,即便想请他二人前来多问几句也碍于人家新婚不久正浓情蜜意着不便叨扰,念头滚了一圈儿便灰溜溜地滚了回去。

    借着夫君臂弯间的缝隙瞧见言侯爷车驾重新放下的车帘和车队靠后始终紧闭车门的琅琊阁的马车,水无影俏皮地揉揉自己为装出那副痴情呆瓜的表情不得已笑得如同花痴般的僵硬的脸,轻声抱怨道,“真是个老狐狸,这点儿机会都不放过。”

    宠溺地搂紧怀中娇妻,朱颜不忘调笑自家娘子,“他是老狐狸,你是小狐狸,依我看那位琅琊阁少阁主更不是什么易于之辈,虽猜不透个中缘由,我总觉得言侯爷一只脚已经踏进了他精心设计的圈套里,倒是梅宗主确实是个不可多得的良善之人。”

    “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夫君会怪我冷血无情么,坐视兴国侯惹祸上身都不阻止。”

    “你定有你的苦衷和考量,无须我多置喙。我亦只需全力护你周全便是,其他的我可什么都瞧不出来。”

    有人真糊涂,有人装糊涂,既然决定置身事外,干脆糊涂到底。

    水无影巧笑倩兮地安心窝进夫君宽阔炙热的怀中,至于她的揣测猜度,还是三缄其口留待真相大白之后再来验证不迟。

    车队紧赶慢赶总算在入夜城门关闭前进了池州城,若在从前梅东冥少不得尽地主之谊请一行人到池州分舵落脚,然而出于避嫌的缘故,兴国侯拍板选定了城中一处名为“常临”的客栈。

    梅、蔺二人带来的属下本就不隶属于江左盟,梅东冥一路行来都不置一词他们更无异议。

    “瞧言侯爷轻松写意宾至如归的样子看来,这家常临客栈对半是朝廷的产业。”

    朝那块笔走龙蛇遒劲有力的招牌投去一缕蔑视,梅东冥轻描淡写地低声斥道,“广布眼线操控舆论,暗探世情与民争利,倚靠礼法之外的手段辅以治国之大任,偌大的梁朝先后数代帝王,都跳不出悬镜司的套路,当今这位耿直清明的帝王也不过尔尔。”

    “不急于就下了结论,许是言侯自己的产业呢?”

    “兴国侯一品侯爷何等身份,岂是区区一个客栈掌柜能结识的。侯爷对他谦和容让,他却不卑不亢不见商贾惯有的市侩,哪里像家主与下仆。”

    “哥哥慧眼。”

    夕未哥哥涉世不深眼光却有独到之处,先前“梦魂鼎”中一缕残香也好,常临客栈掌柜的举止异常也罢,都没能逃过他目光如炬。

    “都得归功于莫大长老□□有方,在江左盟当这宗主的半年里硬要说有什么收获的话,这见微知著触类旁通的本事算一个。”

    “莫老匹夫竟如此欺负哥哥,我真恨没能早些一剑劈了他。”

    事情走到这一步,莫临渊可谓是“居功至伟”,让他速死算是便宜他了。好在金陵还有他的好儿子和好徒儿在,他总不会让他们好过就是了。

    “人死如灯灭,就别说这些了。对了,小熙,下车的时候就没见着飞流叔,你知道他去哪儿了吗?”

    “我陪着哥哥一道乘车,不清楚他的行踪。”蔺熙转而询问身后跟着的护卫们,“应龙,见到飞流叔了么?”

    “回大公子、少阁主,未进城前朱公子请与飞流前辈切磋武艺,想来是寻地方较量去了。”

    “哦,竟有此事?哥哥,咱们也快去看看热闹吧。”

    方才还义愤填膺恨不能把莫临渊挖出来再杀一回,一听有热闹可看马上就忘了那回事儿,孩子气得何止一星半点儿。

    梅东冥好脾气地任他拽着一路直奔客栈的后院寻找相邀比试的两人。

    飞流叔有兴致过过招也好,他近来闷得太久了,是该松快松快。朱颜公子家学渊源名声在外,希望能陪飞流叔打个尽兴。

    若说红袖添香乃人生一大幸事,素手抚伤就是既喜且悲、痛并快乐着的一件事了。荧荧烛火下无影柔弱无骨的白玉手掌挑起药膏,细细抹过他身上淤青,再慢慢替他推开淤血,再怎么轻柔终难免疼痛。

    “叫你不自量力,江湖第一人的名头岂是叫假的,飞流前辈就是个武痴,生平最爱与人较量,你送上门去陪练在他来说就是盘菜,没被打成猪头已是万幸了。”

    “别这么说,梅宗主和蔺少阁主在旁观战,飞流前辈手下容情许多。看的出飞流前辈对我凤栖沟的武学传承还是挺有兴趣的,不然我如何能撑到百招之后再败。”

    水无影掩口葫芦吃吃笑出声,不料被丈夫伸手一拽拉到腿上,两人眉眼相对近在咫尺,说不尽的暧昧道不完的情丝。

    “无影,跟了我这个江湖人,累你受委屈了。”

    “夫君说的是哪里话,我对夫君倾心相恋甘愿委身,若是看重身份地位荣华富贵,自有高门贵府可选,夫君可曾见我心动过半分?”

    “你待我的情意,我当此生厮守相报。无影,你真好。”

    耳鬓厮磨朱砂红唇,情难自禁的新婚夫妇浅尝辄止地略止相思之意便即分开,出门在外的总是多有不便,他们也只能发乎情止乎礼。

    “哎呀,瞧你这混人!我手上还拿着药膏呢!”

    嗔怒着羞红了脸跳下朱颜的腿,水无影脸上酡红还未散去慌里慌张地接着为朱颜擦药。翩翩君子的朱大公子则好整以暇地欣赏难得一见的美色——他家夫人什么都好,就是性子要强,等闲不肯做这般小女儿娇羞状,见惯了她清雅沉静的面貌,有机会看她吐气如兰妩媚如花的娇俏模样,他怎肯轻易错开眼呢。

    “瞧你不正经的样子,我以前怎没看清楚你的真面目。混人一个!”轻啐着躲到朱颜伸手不及的地方,深吸几口气等着面上嫣红退去,忽而她像是想到什么脱口而出道,“飞流前辈是独步武林的绝顶高手不错,梅宗主的身手也着实不弱。”

    “哦?此话怎讲?”

    “还要追溯到几个月前,我送无痕入京复旨成婚途经青州城外时机会巧合救了身负重伤的梅宗主和中毒昏迷的飞流前辈。我姐妹不忍见飞流前辈一代耆宿却遭遇暗算落难丧命,做主借了荣国府车驾和护卫送他们回廊州。能于危急万分之下保护一个中毒昏迷之人突出重围,足见其武学修为高超了吧。”

    “噢?竟有此事?梅宗主一身武功承自琅琊阁主,即便年纪尚轻谈不上炉火纯青登峰造极,也必是当世年轻一辈中不可多得的高手,最难得还有副侠义心肠。”话中的推崇赞叹忽而转为唏嘘,想到他身上萦绕不散的药味儿,深觉扼腕,“我观他气血匮乏呼吸吐纳短促,显是先天不足重病缠身之像,想来他习武多为强身保命,比试过招我可不敢找他。”

    “可不是,左一个飞流前辈,右一个蔺少阁主就能生吞了你我。”

    “哈哈,哈哈哈哈哈……”

    瞧自家夫人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促狭小模样就知道她在想些什么。想来确实如此,飞流前辈和蔺少阁主哼哈二将似的把梅宗主围了个水泄不通,恨不能一天十二个时辰围在梅宗主身边什么旁的事儿也不管,只管把他照顾得精心妥帖。

    举凡有人意图接近梅宗主,两人就好像被触犯了逆鳞的凶兽般本能的用恶狠狠地气势吓退来人,更不要说梅东冥身边那批个个脸上写着“忠心”二字恨不能用性命来保护他的护卫了。

    “夫君笑得可欢啊,为妻……”

    “呯——”

    “锵——”

    “刷刷刷——”

    “呃啊——”

    ……

    房内说笑的夫妇二人乍一听闻屋外刀剑交错声响和有人受伤的闷哼,相视之下几乎失色。朱颜自问武功不弱,竟被人摸到如此近的屋外都未有丝毫察觉,交手的双方若说都素不相识,用脚趾头想也知道不可能!

    朱大公子当机立断抓起衣衫草草穿上,抓起墙上的佩剑边系绳扣边推门而出,一看之下险些眼珠子落地。

    六七名黑衣蒙面刺客被梅东冥手下的护卫团团围住,前不久才同朱颜“切磋”过的飞流身形飘忽,明明再简单不过的步法,轻描淡写的手起剑落,寒光过处无人可躲。

    在一片萧瑟景象的小院中,散发着比寒冬更为冷冽气息的江湖第一人神色木然地如砍瓜切菜般解决了一地的杀手,他得了梅东冥吩咐下手并不致命,然而来的都是死士,受伤倒下的瞬间他们若还有能做得事,便是毫不犹豫地结果自己的性命。

    是以当言豫津听到动静率人匆忙赶到时,蓝衣劲装杀神附身也似的男子甩去剑上沾染的鲜血时眼神都未多晃动一下,漠然得如同刚刚结束一场无趣的游戏。

    而事实上当飞流走向姗姗来迟的梅东冥依例在他身边站定,半撒娇半抱怨的那句话竟无人敢当是玩笑。

    “太弱,不好玩。”

    梅东冥向屋门口看呆的朱颜水无影夫妇二人欠身致礼后,便向言侯爷作揖倒,“斗胆臆测这些杀手不会因一次铩羽而归便就此罢手,故而派了一队护卫暗中保护朱公子和女公子,唯恐声势过大打草惊蛇故而事先未知会侯爷,请侯爷恕罪。”

    “梅宗主竟也会未卜先知料事如神的本领,本侯钦佩还来不及,如何敢责怪梅宗主。”

    在自己的地盘上,居然被刺客行刺行到了眼皮子底下尚且不知,依靠个毛头小子来救人不说还被他抢白奚落了一番,言侯爷的心情一下子跌到谷底。他没好气地半阴不阳地回了一句,举步便欲去揭蒙面刺客的面巾,却被同样抢上一步的梅东冥伸手拦阻了下来。

    “怎么,本侯查探刺客真容还要你梅宗主同意么?”

    梅东冥收回手作下揖去,再真诚不过地劝道,“侯爷,在下斗胆请侯爷不要看。刺客已死,这件事就请回京之后再做探查吧。”

    言豫津定定地凝视着他,从他清澈的眼中只看出半点不作伪的善意,他心里的不悦不由得消散了大半,余下也被莫名的不安所取代。

    他相信梅东冥有阻止的理由,可他也有她必须揭开真相的责任。既然决定为朝廷为陛下留下南楚圣物,那么随之而来的麻烦,就成了他必须要承担的义务。

    “让开。”

    “侯爷——”

    “哥哥又在做吃力不讨好的事儿了。既然侯爷执意要看便让他看好了,你能做得都做了,能有什么值当你过意不去的。”

    转眼的功夫哥哥就不在房里休息了,想也知道必然是一时心软跑这儿来行善。可惜啊,言豫津此人聪明反被聪明误,不肯就此罢手装一时糊涂。

    下场,自然要糟糕一些。

    垂下手侧身让到一边,梅东冥忽觉疲倦不已,他握着身边两人共同伸过来的温暖的双手,万般无奈地颔首低叹,“也罢,尽人事听天命。我言尽于此,侯爷既然执意要看,便看吧。我身体不适,先回房休息了。侯爷、朱兄、女公子,告辞。”

    “去吧。”

    “梅宗主请,我夫妇改日再来答谢救命之恩。”

    梅东冥勉强勾起嘴角朝朱颜夫妇二人笑了笑,当下带着飞流、蔺熙和应龙蛮蛮等护卫匆忙撤出小院。

    他们前脚离开,以梅、飞、蔺三人的深厚功力便清楚地听见身后传来佩剑咣当坠地的声响。然而,梅东冥脚步仅是顿了顿便一声不吭带着自己的人快步走远。

    他清楚,现下,言侯爷也当清楚了,有些事,一旦执着一旦拘泥,就只会深陷其中难以自拔。正如之前的江左盟于他,今日的梦魂鼎于言侯。

    此去金陵,吉凶难辨,少一个从旁掣肘纠缠不休的聪明人,倒真是大大的幸事。

    俗话说的好,清官难断家务事,侯爷,来日方长,您还需擅自珍重。

    本章完

    金陵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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