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第五十九章

    第五十九章流言

    看起来神思恹恹将心事吐露殆尽的梅东冥在静太后看来单薄脆弱得可怜,他头顶早早的没了父母支撑起的一片天,虽有师尊疼惜有叔伯爱护,如何比得过自家爹娘呵护来得周全无私。而今好不容易长大成人,还没经历过人世间的美好便已饱尝为人算计中伤的苦楚,连口口声声为他着想的景琰存了多少出于公心的利用,连她都不敢想。

    旁人自以为是地为他着想未必是渴望的,她眼中的东冥有一颗流浪者的心,随性不羁拒绝束缚,他不需要华服美馔高门贵府,也看不上位高权重秩比三公。许是小殊给他留下的恶感过盛,他执拗地追逐着与小殊截然不同的道,甚而当景琰他们触碰到他的心防后始终以最大的恶意揣测着他们的用心。

    “东冥,你的意思哀家明白了。哀家有言在先,此来纯粹想见见故人之子。见过了,你很好,比哀家梦中想过千百回的还要好,哀家心满意足了。”

    “有些话,你不单单是说给哀家听的,更想说给陛下听。如你所愿,哀家会向景琰转达你的心愿。后宫不得干政,但哀家相信陛下会公允地做出决断,哀家盼望着无论结果如何,你都能心平气和地想清楚再做决定。”

    年逾古稀依然不失雍容清雅的静太后微笑着在言侯爷的搀扶下站起身,拄着手杖走到梅东冥身前俯下身伸手虚扶起他。

    苍老的手在抚上梅东冥脸颊的那一刻顿了顿,转而顺着他衣衫上精致的绣纹为他正了正衣襟,慈爱地笑开了怀。

    “孩子,到了哀家这把年纪,多少风浪坎坷都一一经历过来,你才会懂得,活着就有念想有盼头,生死一线说来简单做做也不难,不过那样一来就注定错过身后美妙的景色。”

    “没有什么,比活着更难;也没什么,比性命更宝贵。”

    太后的銮驾前脚回宫,后脚梁皇已然起驾长信宫。他迫不及待地想要亲自听一听母后对那个孩子的看法。

    知子莫若母,刚换过宫服坐下刚端起茶盏没来得及啜上一口的静太后既好气又好笑,睨了眼心急火燎的儿子,想起言侯府中终得一见安之若素、淡然若水的林氏继承人,差点忍不住一声叹息。论起养心的涵养功夫,景琰一把年纪了照样不见多少长进。

    “过来坐吧,你还怕哀家跑了不成?”

    “母后,儿不是这个意思。”

    丢脸丢到母亲跟前的梁皇陛下不禁红了一张老脸,不自在地轻咳两声权当厚着脸皮没听懂母后的调侃,掀袍落座耐着性子等母后喝过茶顺过气来,他便亟不可待地直奔主题刨根究底。

    “母后见过东冥了,他怎么样?”

    “他很好,景琰。容姿出众洒脱俊逸,心思灵透聪慧过人。”

    “儿见过他,虽行色匆匆,足以看的出他文武双全远胜同辈的金陵子弟。”

    “他与小殊颇有相似,小殊因火寒毒病后脱形面目全非已寻不到半点昔日痕迹,哀家一见他就想起了小殊年少时的模样”

    “母后,您知道儿问的不是这些。”

    当母后铁了心戏耍他与他打太极的时候,他自然只有被耍得头头转的份。梁皇陛下摒退了左右侍奉的宫人后,苦着脸无可奈何地向他那顽性大发的母后投去求饶的眼神。

    太后忍俊不住一阵低笑,良久笑意平复方才正色道。

    “他确实真的很好,景琰。可他再好,其志不在朝廷,你留得住他的人留不住他的心,强留又有何用。”

    “母后?”

    静太后此行归来的见解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之外,本以为母后与林氏渊源颇深,小殊更是她看着长大视若子侄,按理林氏后继有人母后该比谁都高兴比谁都盼着梅东冥能早日认祖归宗,好端端的去见了一面回来怎的就变卦了呢?

    “东冥这孩子很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荣华富贵于他如浮云,传唱千古的名声无法令他动心。他对哀家说了许多,哀家并不认可,子不言父过,小殊再不好也是他的父亲,忤逆不孝有悖人伦纲纪哀家绝不赞同。”

    “但有一点,哀家听了觉得说到了痛处,哀家也无力反驳。小殊自始至终都没打算让他的儿子重回庙堂,更有甚者,他连会有个儿子都没想到过。”

    “母后何出此言?”

    “东冥的身世。”静太后不由得慨叹儿子还是一如既往的迟钝不开窍,“他固然有一个赤焰少帅的父亲,可他生母的身份却极为尴尬。他出身江湖不识朝中礼数规矩,父族名存实亡母族卑微不显,到了他的年纪再想在我大梁朝堂上站稳脚跟,确实难上加难。”

    梅东冥其人,从头到脚都与官场格格不入。他就像只展翅欲飞的雏鹰,站在悬崖边跃跃欲试,是斩断他的羽翼将其锁进囚笼还是任其翱翔天地无拘无束,都只在景琰一念之间。

    萧景琰不无诧异地凝视着他和婉温煦的母后,自他登基以来就鲜少听母后对人对事评断过什么,母后虽聪慧过人却持身中正从不干政,若不是事关林氏,她仍然会听风过耳一笑置之吧。然而正因为母后从未对他要求过什么,所以当她有所建言时,他便不能充耳不闻、置之不理。

    “母后的意思儿明白了,容儿想想。”

    “那是自然,朝廷大事哀家本就不该多嘴,陛下思量停当自己拿主意就是。”

    母子二人相视而笑,无言的默契胜过千言万语。撇开梅东冥认祖归宗的大事,两人聊起他们口中的“孩子”的琐事来,倒是愈加有志一同。

    难得冬日暖阳里母子聚首相谈甚欢,满室其乐融融的光景却没能维持太久。过不多时就听见梁皇身边的内侍首领颜直在殿外高声禀报道。

    “陛下,兴国侯请见。”

    母子俩面面相觑百思不得其解。尤其静太后才从兴国侯府回来不到半日功夫,言侯爷有什么了不得的大事着急忙慌追到了长信宫?

    “宣。”

    殿外兴国侯眉头紧皱满脸凝重步履匆忙进得殿来,行过礼后不及寒暄赶忙道,“陛下,太后,大事不好了。金陵街头巷尾不知哪儿来的流言蜚语,传陛下迫于昔年旧情,欲枉顾律法轻纵逆犯,已有朝臣联名具本明日早朝参奏此事。”

    “荒谬!”将人拘于天牢待审就是枉顾律法轻纵逆犯,且不论梅东冥本非首恶,无端施以重刑于法不合,倘若他日无罪开释认祖归宗了呢?这些人是不是要凭着三寸不烂之舌淹了武英殿!

    “无风不起浪,献王逆案刑部尚在审理,江左盟涉案之人依然在押,朕从未下过半点私纵的旨意,如无知情人存心散播谣言何以传得朝野皆知。”梁皇面色一阴,沉声道,“这里面有几人当真忧国忧民?又有几人浑水摸鱼居心叵测?”

    “陛下的意思是……有人担心陛下轻纵了梅东冥之后损害了自己的利益?”

    “不为这个还能为什么!林氏于国有功,今日朕把话搁在这儿,慢说梅东冥并未涉足谋反逆案,即便他是当局者,冲着林氏的功勋,朕亲自下旨赦免其死罪也没什么说不过去的!”

    “景琰,慎言!”

    她的儿子性情耿直顾念旧情,于大是大非上眼里揉不进半点沙子,这是他的优点,却也成了宵小之辈攻讦的弱点。怒上心头偶有失言被别有用心的人抓住加以利用,添油加醋传出去就成了另一番与其原意大相径庭的说辞。“豫津,你接着说。”

    “是,太后。臣以为此等流言既已传入臣的府中,朝中群臣恐已有泰半知晓。具本上奏者中不乏出于公心的忠耿之人、借机渔利之人,以及图谋不轨之人。臣以为可先暗中查访谣言的源头,再令刑部加紧审问献州逆案,至于朝中的奏本,陛下不妨冷他一冷留中不发。”

    言豫津的谏言不偏不倚持中中肯,在眼下情势未明之前,唯有以不变应万变方不至落于下乘。

    “朝中平静得太久,看来有些人坐不住了。豫津所言甚是,且先静观其变,也好让朕见识见识何方神圣按捺不住争当出头的榫子。”

    只消稍加思量就不难看出言豫津所言的确不失为上策。敌暗我明,在没查清楚什么人暗地里搅浑水之前,见招拆招不自乱阵脚这些个阴私小人便无计可施。

    “颜直,宣谢泯、萧景睿宣室殿觐见。”

    “遵旨。”

    好好的共享天伦的时光被打断,梁皇陛下满心不悦地起身向静太后行礼拜别。

    “母后,又有人瞧不得天下太平蠢蠢欲动了。朕绝容不得此等居心叵测之辈兴风作浪搅得我大梁不得安宁。”

    今日的海清河晏来之不易,个中辛酸血泪此生难忘,哪怕是为了不辜负保家卫国而死去的英魂们,鬼祟小人亦休想得逞。

    母子二人不约而同地从彼此的脸上看到了绝不姑息的毅然决然。

    “事关重大,景琰尽管放手去做无需心有旁骛。你记着,不论你遇到的阻挠多棘手,所下的决定多艰难,母后终归在你身后。”

    “儿记得了。请母后静候佳音。”

    长信宫和椒房殿一样,是后宫中离宣室殿最近的宫室。君臣二人在长信宫外“偶遇”前来拜见静太后的皇后柳氏。

    “参见陛下。”

    自柳氏旁支涉献王逆案事发后,陛下越发吝于踏足椒房殿。女人天生敏感,无需旁人多言柳皇后也敏锐地品出了个中三味。外戚外戚,帮扶正统襄助帝王的方是外戚,横加掣肘的比权臣更不讨喜。

    忆往昔初嫁时,女儿娇心摇。花开花谢花凋敝,红颜未老爱已弛。

    出身氏族的女子注定为母族和夫族牵绊一生,虽锦衣玉食高门贵第,此心却容不得半点任性自在。她出阁即为太子妃,肩负着国母之责的同时还需顾及柳氏一族的荣耀,旁人看来豪门贵女母仪天下花团锦簇荣华无双,谁人能知她家、国两难之际的煎熬苦楚。

    得霓凰郡主暗地里报信,她召来母亲传出话去彻查全族,涉逆的旁支俱已被父亲做主开祠堂禀明先祖后送至刑部关押候审。她身在宫内与宫外互通消息多有不便,听泰和传话回来族人中多有微词指她不为柳氏着想,枉顾人伦亲情之类的闲言碎语。

    她这皇后当得两面不是人,个中滋味只有自己晓得。

    “梓童免礼。”

    “参见皇后。”

    三人各自见礼,萧景琰虚扶起柳皇后温言道,“朕听说寒烟近来身子不大爽利,天寒地冻的,怎不在宫中多歇歇调养调养,出了门冻着可如何是好?”

    柳皇后的病症乃是心病所致,得萧景琰一句嘘寒问暖便胜过十全大补药。她温婉展颜轻声细语娓娓道来,“臣妾病中乏力已有多日未来向太后问安,这两日已然大好,来拜见母后座前尽孝臣妾责无旁贷。”

    “好,后宫寂寞朕又忙于前朝,有你多来陪陪母后说说话,朕也安心不少。”

    “臣妾遵旨。”

    萧景琰几句话说得平淡无奇,听在柳皇后耳中却如蒙大赦熨帖无比。要知道前些日子族人刚获罪时,她屡上宣室殿觐见陛下,四次中倒有三次被颜直以各种名头挡驾,难得见上一回更是冷淡得任她坐上半个时辰都说不上两三句话。

    今日这般和颜悦色地吩咐她多来陪伴母后,已是宽宏大量不计前嫌的意思了。

    “朕还有要紧朝政待办,先行一步。”

    “臣妾恭送陛下。”

    将皇后的喜不自禁看在眼里,萧景琰心中已有计量。刑部已然查明柳氏旁支勾结献王谋逆案确系私下妄为,与柳氏主支并无干系。既如此,只消稍加安抚,日后再借柳氏之力为其所用稳定朝局,弹压图谋不轨狼子野心之流便顺理成章。

    这一耽搁君臣二人回到宣室殿时正在当值的禁军大统领萧景睿已然在殿外候驾。

    “参见陛下。”

    “不必多礼,进殿再说。”

    “臣遵旨。”

    从长信宫回宣室殿的路上,梁帝陛下的满腹怒火被寒风吹得退去不少,恢复了冷静思考能力的他在想,究竟是什么人经由散布谣言令金陵的朝堂眼看沸反盈天平地起波澜。

    按说梅东冥押解入京不过半月有余,刑部尚未开审定罪,此时跳出来造谣生事非但不能坐实其罪名,反倒提醒了他们京中有不安分的人要对其不利,正可谓适得其反得不偿失,其轻率冒进不像是朝中那些个心机深沉之辈所为。

    如果不是朝中忌惮梅东冥日后认祖归宗重归朝堂势力的手笔,就不得不考虑另一种可能性。

    始作俑者不择手段不谋利益,只一味要置梅东冥于死地的话,光以谣言迫使朝廷严审江左盟案恐怕不足以平息他的仇恨,定然还有后手!此番所作所为究竟源自朝堂还是江湖?其意在梅东冥或是更深一层的……

    “景睿,自即日起整肃禁军严守各处宫门,凡出宫人等凭各宫手令外需一一登记造册备查。另外,你挑选精干机变者换上便服派到坊间详加查探,务必探明流言的源头。”

    “臣遵旨。只是陛下所提流言之事,臣请陛下明示。”

    他这一问萧景琰并不感意外,景睿性子温厚纯良最是与人为善,自任禁军统领之职后便闭门在家鲜少外出,消息闭塞些在所难免。倒是兴国侯听闻他所言若有所思的冥思出神更令萧景琰在意。

    “此事待谢相来到后劳豫津一齐说明就是。”

    说曹操,曹操到。萧景琰话音刚落殿外就传来内监通报。

    “启禀陛下,中书令谢泯觐见。”

    “宣。”

    殿门半开,走进一位三须长髯颇具名士之风的中年男子,从容走到殿中向梁帝拜倒。

    “臣谢泯拜见陛下。”

    “谢相来得正好。豫津,劳你再费唇舌分说一番了。”

    “是。”个中内情景睿不清楚,谢泯就未必了。不过既然要说,还是当着两人都在一齐说个清楚。“臣听闻民间谣言四起,言道陛下有意未审轻纵江左盟宗主梅东冥。朝野已有多位臣属准备明日早朝联名具本上奏弹劾此事。”

    “原来如此,那陛下令禁军便服暗查的谣言指的就是这个?”

    “不错。宫禁安危不容有失,当年滑族余孽的教训犹在眼前,朕不想重蹈覆辙。景睿,命禁军严管宫禁,守卫宫城的重任就交给你了。”

    “臣职责所在义不容辞。”

    萧景睿毫不含糊当即领命。他任职禁军统领也快二十年了,虽比不上蒙大将军果敢忠耿,于治军一道也算有些心得,深谙一张一弛外松内紧的要义,真要下死命令查起来,定不叫半条漏网之鱼跑掉。

    那么,另一桩麻烦事,就不那么好办了。

    言豫津笑而不语盯着谢中书令一个劲地乐。搞得谢泯被他瞧得发毛,不好再老神在在地手揣袖子装聋作哑。

    “陛下所忧者当是明日早朝群臣的弹劾奏本。臣倒以为陛下全不必放在心上,还当以追查谣言源头,寻到罪魁祸首为第一要务。”

    “哦?请教谢相。”

    谢泯拱手相让,微微一晒。“兴国侯客气,不敢言请教,只不过区区拙见而已。”

    “臣以为谣言当止于智者,陛下又何须理会捕风捉影的不实之事呢。巍巍朝堂何等庄重肃穆的处所,朝臣商议家国大事的地方,什么样的流言蜚语都拿来具本参奏,闹得沸沸扬扬成何体统。朝廷的俸禄可不是给听闲话传闲话的闲人拿的。”

    “高明!谢相果然高明!”

    “哪里哪里。客气客气。”

    夸奖吹捧的话不要钱似的往谢泯身上堆,脸皮薄些的恐怕还招架不住,不过中书令大人满不在乎照单全收,反倒让存心作弄他的言侯爷觉得无趣。

    “谢相高才,如此明日早朝如有妄自非议者便仰赖谢相了。”

    “蒙陛下信赖、侯爷抬举,自当尽力。”

    中书令谢泯出身陈郡谢氏,魏晋之后琅琊王氏、陈郡谢氏的实力名望虽不如鼎盛时的如日中天风光无两,其在氏族和学子间的影响仍是不可小觑。

    宁国侯谢玉事败之后,陈郡谢氏为向朝廷表达忠心臣服绝无二志,以嫡支次子谢泯出仕平息萧氏的愤怒。为区区旁支犯下的过错做到这一步,陈郡谢氏的诚意当时成功博得了梁皇陛下的谅解。

    至于谢氏在这场博弈中收获几何,且看其多年不坠的声名和朝中不容小视的势力可见一斑。

    谢泯自入朝以来始终与梁皇保持着一种诡异的若即若离,帝皇凡有垂问必知无不言,不过要从他嘴里挖出“言无不尽”却难上加难。往往兜了半天圈子他还在子曰诗云不知所谓,神游天外拽都拽不回来也不鲜见。

    此番问策一问即答正中要害,萧景睿还无所觉,梁皇兴国侯君臣二人怎不大感意外又惊又喜。

    “寂息世兄大义相助实乃梅东冥之幸,豫津冒昧相询,世兄与其先祖有旧?”

    谢泯露出了个古怪的笑容正色道,“赤焰林氏满门忠烈世代功勋,保家为国世所景仰,乡野村夫尚且感其恩德当思图报,下官不过出了个小主意略尽绵力无足挂齿,不敢劳侯命爷垂问。”

    ——好一番大义凛然的说辞,会信你才有鬼了。

    ——信不信在你,老子就这么说了你待如何?

    两只成精狐狸式的人物互递眼刀问候对方,暗潮汹涌跌宕起伏。

    宣室殿的主人可没那么闲情逸致地等着手下两大能臣交锋落幕,他面色一暗沉声道,“谢卿,君前奏对不可隐瞒,朕要听实话。”

    谢大尚书垂手躬身道,“臣不敢隐瞒诓骗陛下。臣虽自幼偏安一隅安逸度日,先祖却曾披甲跨马上阵杀敌,家中藏书中不乏先祖手札。故而臣深知浴血将士不当辜负,赤焰林氏不当辜负。”

    话说到这个份上多问无益,萧景琰难道还能当殿驳斥?即便再不信也只能颔首允可。

    ——好一个不可辜负啊,谢相!

    ——那是自然,大好的太平世道岁月静好,怎可辜负。谁想搅和得本相没好日子过,本相决不能放任其得逞!

    ——敢情您不肯辜负的是这个!

    ——不然还有什么?

    ——老狐狸!

    ——彼此彼此!

    兴国侯频频飞来眼刀“嗖嗖嗖”,谢中书令笑嘻嘻不痛不痒一一接下。

    呵呵,他又不傻,怎会乖乖告诉陛下和兴国侯他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务必要在金陵这团漩涡中保住梅东冥无恙呢。

    难得能让南楚国师欠下大大的人情,替他搭救小弟子什么的似乎也没那么麻烦了。

    “既如此,诸卿分头行事。”

    “臣等遵旨。”

    北风凌冽、寒意森然中的后宫内院原本的花团锦簇早就不见了踪影,除了偶有几株早春寒梅初露尖尖角,放眼望去尽是一片萧瑟景象。

    满眼望去皆是枯萎黯淡的宫苑中粉衣红裙华服宫装的少女就显得尤为醒目,远远的宫女和内监们便退到路边恭候她过去。

    后宫中能被众宫人敬而远之到如此程度的除了皇后亲女泰和公主萧敏绮不做第二人想。

    这位公主殿下被皇后禁足的半年里宫里泰半宫人都大大松了口气,觉得天也蓝了云也白了日子也好过了。近日随着她禁足期满,宫人们随之噤若寒蝉战战兢兢起来,唯恐一个不小心冲撞了泰和公主,一句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都不为过。

    好在泰和公主今日看似有心事,从长信宫请安出来就一路若有所思地出神,全无作弄宫人的心情。

    “阿姜,你说这个江左盟的宗主算是个很了不得的人物么,皇祖母和父皇都为如何处置他头疼,连带着母后也得跟着操心。真奇怪。”

    随侍在萧敏绮身边的大宫女茹姜早摸透了自家公主的心思,眼珠子一转赶紧两步凑到萧敏绮身畔悄声道,“奴婢前几日偶然听宫人们在传,兴国侯亲自出马抓捕到勾结罪人萧景宣意图谋反的江左盟宗主梅东冥,这梅东冥负隅顽抗拒不认罪,还在陛下驾前大放厥词冒犯圣驾。”

    “好大的胆子!胆敢勾结叛逆忤逆父皇,父皇就该治他个千刀万剐的重罪!”

    一听贴身宫女说到梅东冥的“恶性”,萧敏绮秀眉高挑唇角轻翘,心里头对素未谋面的“梅东冥”生出难以言喻的恶感。

    “公主所言甚是。陛下容不得他如此放肆,便将其打入天牢之内。却不料……”

    “却不料什么,吞吞吐吐的,给本公主说个明白。”

    “奴婢,奴婢只是听说,做不得准数的。公主您不听也罢。”

    “信不信是本公主的事,你只管说,说错了本公主恕你无罪。”

    “是。奴婢听说,这江左盟宗主仗着内力深厚武功高强,关押在天牢中半个多月了还不肯认罪伏法。宫人们都说犯人若不认罪刑部便不能定论结案,拖得久了刑部老爷们拿他没法子,说不定就得放了他呢。”

    “痴心妄想!有胆做没胆认,本公主最瞧不起这样的懦夫了!”

    “是啊公主殿下。您看陛下和太后都在为此头疼,连皇后娘娘都忧心不已呢。”

    “本公主定要想个法子……”

    萧敏绮十指交握不住地泛起嘀咕,她可是父皇母后的掌上明珠就该为父皇母后分忧,要是能解决掉梅什么冥这个心头大患,父皇自然就不用发愁啦。

    嗯,她要好好想想。

    她的身后,大宫女阿姜嘴角边一闪而逝的轻蔑讥笑自是没被任何人看到。

    好个愚蠢可笑偏听轻信的泰和公主,这任务完成起来简直轻而易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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