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第六十一章

    第六十一章追查

    “九幽消魂散,名家所制,无色无味,中者内息淤堵血脉不畅内劲全无,实乃居家出游、杀人放火必备良药啊。”

    “蔺少阁主!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在这儿说风凉话!要是你有现成的解药就快些给我,梅宗主等着我去解毒呢!”

    说风凉话!她以为他不着急吗?他急得都快喷出火来了,夕未哥哥好端端的被关进天牢不算,无缘无故的居然被人暗算。他真想不管不顾冲进皇宫杀了萧景琰给夕未哥哥出气!

    但那没用,即便他如困兽般急得团团转,见不着夕未哥哥没法儿带他走照样束手无策。他内心深处藏着的凶兽挥舞着锋利的爪子叫嚣着要撕碎眼前的一切。他知道自己忍不了多久了,假如找不到宣泄的口子,他离失控发狂不远矣。

    好在于他而言,夕未哥哥的安危重于一切。按捺下嗜血暴怒的蔺熙走到墙角打开角落的大箱子,蹲下身一阵好找,“九幽销魂散配方珍贵药材难得,一旦药力发作极为霸道。幸好其药性虽强却不难解,这解药烦你带回去给夕未哥哥,一日一粒,连服三日即可尽解。”

    被蔺熙眼中嗜血的凶残吓到的云徽殷深吸口气接过药瓶收好,强自镇定地把话说完,“母亲奉旨去天牢为梅宗主看诊,母亲替梅宗主带话给少阁主:稍安勿躁莫要轻举妄动,务必先查清此事的前后始末。既然九幽消魂散是下在饭食中,由送饭差役下手定能查出端倪来。”

    蔺熙眸色一暗心下微凛。

    夕未哥哥总算不准备再忍气吞声了。所谓谋定而后动,眼下的确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抢得先机趁着大梁君臣来不及堙灭证据之前查清原委拿到实实在在的人证物证方为要务。

    “敢问云姑娘夕未哥哥还交代了什么?”

    “叫我云大夫!“习惯性的抗议在蔺熙吃人的瞪视下乖乖龟缩了回去。在蔺熙的投过来的两把冰刀环伺下,脖子不由得感到冷飕飕的小云大夫自认是个识时务的俊杰,决不跟气头上濒临失去理智边缘的蔺小熙一般见识。

    “梅宗主说,他这边自有我母亲照管着并无大碍,让你莫要牵挂他。还有一句话,没头没脑的,恐怕只有你能明白了。”

    “云大夫请说。”

    “梅宗主提到过言侯爷,他说,南楚秘宝的内情已不再是秘密,你须得小心。”

    “都什么时候了,夕未哥哥还想这些!”

    出于本能的云徽殷不愿同满身戾气不好相与的蔺熙多说,她谨记母亲来时的叮嘱,多说多错少说少错,蔺熙这等人精似的人物,在他面前言多必失,难保她的谎言不被拆穿。

    毕竟,梅东冥的状况绝不如她所说的好。

    进了天牢能囫囵个出来的百年里数不出几个,莫说头疼闹热抱病微恙,就算病死在牢里左不过一卷草席裹了拖出去的命运。

    故而大呼小叫着奔出天牢的差役一时令其他人犯侧目不已之余,之后接踵而来的刑部侍郎和太医足以让人将这牢中关押犯人的身份猜出花儿来了。

    毕竟等死的所在竟来了救命的大夫,个中之诡异给泛善可陈的天牢平添了不少谈资。

    鬓发花白的太医院院判把脉把得冷汗直流,想起出宫前传陛下口谕的颜直公公话里话外的明示暗示,他连手都快哆哆嗦嗦的提不起来了。

    “刘院判,人犯病情如何?可有大碍?”

    “这位,这位公子宿疾已深,非,非下官力所能及啊。”

    太医院院判已是当世国手医术超群,看他吞吞吐吐似有未尽之语,刑部侍郎魏言的心里不由七上八下打起鼓来。

    “连院判大人都无从着手,本官只得如实向陛下禀报,乞求陛下圣裁。”

    “魏大人,魏大人!唉,请借一步说话。”

    回头看了眼牢内石床上昏迷不醒的人犯,着实不想因此丢了乌纱帽的刘院判欲言又止犹豫再三,思来想去兹事体大瞒是瞒不过去的,刑部只消把他的话往御前一捅,他照样里外不是人不说失职不查的罪名也没跑。倒不如实话实说,后头该查查该杀杀,就不是他一个太医管得着的了。

    “不瞒魏大人,此人打从出娘胎起就带了心疾,先天的毛病全靠后天的精心保养方可保他平日里不发作。下官方才把脉时察觉此人应当是位内家高手,只是他眼下经脉受阻内息全无难以运功护体,加之天牢阴冷不利于其安养,故而心疾发作来势汹汹,恐有不治之危啊。”

    “本官不懂什么内功经脉的,刘院判可否说得再详细些?”

    即便稀里糊涂听了个大概,侍郎魏言已嗅出了刘院判未竟之言中隐晦的暗示。

    见魏言一脸迷茫不知是真傻还是装傻,刘院判咬咬牙跺跺脚,说就说了吧,拼了乌纱不要保住性命才要紧。

    “魏大人,并非下官不尽力救治。实在是病人因中了不知名的毒而内力全失无法自保,下官医术不精,诊不出其所中何毒配不出解药。如此下去经脉淤阻、血脉不畅,心疾不受控制定然药石难医。”

    岐黄之术魏言自然不精通,在刘院判絮絮叨叨的一大堆话里他敏锐地抓住了重点——中毒。

    人犯是因中毒而没了武功的以致发病,他是如何中毒的,中的什么毒,什么人下以何种方式避过天牢的重重守卫下的毒?眼下这些问题一跃而至他的面前成了破解此事的关键。

    “既如此,请刘院判随我去见尚书大人,将方才的话再说给大人听一遍可好?”

    “听凭魏大人安排。”

    从禀报刑部尚书知晓到陛见面君,从战战兢兢到心惊胆战,从太医院院判到云氏医圣,半日不到的功夫天牢中不少人犯都有幸看了回热闹。

    稀罕事儿啊,何等身份的人犯值得当今陛下兴师动众请来闻名天下的云氏医圣亲自出手救治,看那位胡子花白的太医院院判诚惶诚恐如临大敌似也似候在牢外,牢内破天荒地灯火通明,年过半百仍不失风韵的云医圣光洁的额头汗珠密布,下手施针既稳且准,人命关天来不得半点差池,她深知梅东冥若有个三长两短,非但江左盟残余势力立时会乱作一团,远在南楚琅琊阁的那位恐怕再难维持住表面的洒脱恣意不说,近在金陵城中的那位小小年纪心狠手辣的蔺家大公子便会将金陵城搅个天翻地覆人畜不宁,更遑论一贯六亲不认唯梅氏父子之命是从的天下第一人飞流。

    九幽消魂散到底是化功散中的神药,无色无味连梅东冥这样熟知药性的人都没能察觉,药力所至内劲消弭,原先平复气息养护心脉的高深功力土崩瓦解全无抵挡之力,或许,随之一道崩溃的不仅仅是身体,还有他苦苦支撑的意志。

    待她接了钦旨赶到天牢时,已然深陷昏迷的梅东冥情状堪忧危在旦夕,她手边一时凑不到解那“九幽消魂散”的解药,只得权且以金针暂时疏解淤堵的心脉周遭大穴。能不能撑下来靠的不是她的医术,而是梅东冥活下去的信念有多强——就凭她从这孩子衣袋里轻而易举便能拿到却未见启封痕迹的药瓶来看,他求生的念头微薄得可怜。

    “梅宗主你可千万不能有事,想想你的师尊,你的师弟们,还有你的飞流叔,他们都等着你回去。”

    “你一走了之不要紧,可曾想过身后江左盟弟兄们的生计?千里迢迢远赴金陵,你就甘心一睡不起任之前的努力白费心血付诸东流?你走了,真的无人可庇护江左盟了!”

    “梅东冥,梅东冥,我娘的话你听见没有!快醒醒!”

    小云大夫徽殷姑娘可没其母的好涵养,恨不能把梅东冥从床上拽起来摇醒。医者父母心,最见不得的就是自暴自弃,姓梅的小子明明不至于落到这番田地,偏生放弃求生的信念同自己过不去,把自己折腾到离鬼门关仅半步之遥就那么好玩儿?

    “徽殷——”

    施针已毕,尽了人事唯有听天命的云医圣头疼不已又抱着三分期待地放任女儿全无淑女气质地放肆一回,要是能把梅东冥“吵醒”的话,再大声些也无妨。

    小云大夫显然没有窥心术之类的神通,她也说不清为何一想到梅东冥会就此一睡不起心里便说不出的慌乱难受。仅有数面之缘而已,他死不死的本也与她无关,她只是,只是看不过眼而已……

    “……我……错了……”

    正当母女二人“眉来眼去”之际,床上原本昏迷不醒的人断断续续的一字半句仿若天籁让云氏的两位当家人不禁喜出望外。

    “看来还是徽殷有本事,能把梅宗主硬生生给吵醒。”

    “娘——”母亲怎的当着外人的面取笑她呢。

    一面嗔怪母亲一面按着母亲先前的吩咐打开梅东冥随身药瓶的盖子倾倒出一颗送到母亲手上。

    “梅宗主不该轻贱自己的性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真有个好歹后果不堪设想。”

    “……是,受,受教了……”

    初初醒来的梅东冥意识还有些迷离,浑身脱力练喘个气说句话都嫌胸痛费劲。鬼门关前打了个转,说不后悔后怕都是假的,一时意气要了他一条命是小,身处金陵的小熙若得知他遭遇不幸会变的何等疯狂不可理喻他简直难以想象。他疯狂的背后,闪过脑海的是师尊沉重伤心的面容以及哀鸿遍野的南楚大地……

    “先把药服了。”

    倾下身亲自扶梅东冥坐起的云医圣边递过丹药,边招呼牢外的差役去倒碗温水来。梅东冥敛眸含光,借着云徽殷侧立在旁挡住刘院判视线的功夫,吃力地抬起手,在云飘蓼手上匆匆写就——悦来,熙,彻查,勿妄动。

    “水来了。”

    差役很快端了碗温水去而复返,进了牢房恭谨地递给云飘蓼便二话不说退了出去。这一幕落在梅东冥眼中先是诧异稍一沉思就不难明白原委。

    云氏药堂在民间声望极高,生死人肉白骨之类的神迹虽然罕见,治病救人施医赠药时常有之,民间受其恩惠感佩于心的比比皆是,在这牢中差役而言,宽厚仁慈的云医圣比之遥不可及的太医院院判可不值得尊敬的多。

    故而他来去匆匆识相得很,云飘蓼看在眼里记在心上不说,梅东冥将来若有脱身之日少不得要设法还他一个人情。

    后话暂且按下不提,且说眼下梅东冥好容易清醒过来所思所想已全是他人,半点没过问关心过自身。云医圣看在眼里少不得唏嘘感慨,若这孩子高堂犹在,哪会任人摆布沦落至此。

    “梅宗主暂无性命之忧,只是‘九幽消魂散’药性非同一般,解药中有数味药材罕有难寻,我一时半会儿也凑不齐,还得在金陵城中各大药堂尽力一寻,否则梅宗主赖以维生得续命丹药服完,内力又为消魂散药性所制,恐有不测。”

    “这,这可如何是好?”

    “妾身一介草民不便入宫,望请院判大人在陛下面前禀明缘由,请陛下做主。”

    “医圣医术高明博学多才,该请医圣亲自入宫向陛下说明才好。”

    “院判大人德高望重乃我辈翘楚,只不过梅宗主所中之毒江湖失传已久极为罕见,院判大人久在宫中鲜少遇到江湖草莽的手段,故而一时摸不着头绪也是在所难免。妾身进宫确实多有不便,望院判大人莫要推辞。”

    云飘蓼并未仗着民间推崇的医圣名头便自恃了得气焰嚣张,相反的,她深知谦逊藏拙之道,宁可把功劳分给旁人,也要小心收敛锋芒免得挡了旁人的道。

    果然刘院判听她一番推崇之言面色稍霁,乐得顺着云飘蓼给架的梯子下了台阶。话里话外口气也和气平缓了许多,“既如此,我就厚颜替云医圣跑一趟。我太医院中确实少有人精通这些个旁门左道,日后定要找机会多向云医圣请教。”

    “不敢不敢,院判客气,是妾身该当多向院判大人求教才是。”

    两个人这会儿倒是相互谦让客气得不行,谁不知道母亲这些日子的金陵为蒙大将军治病,太医院里上上下下的太医一个个跟乌眼儿鸡似的,对母亲横挑鼻子竖挑眼背后话说的要有多难听就有多难听,整个就是嫉贤妒能小肚鸡肠的一群人。

    这会儿得母亲亲自夸赞立马儿得意洋洋的找不着北了。哼,也不想想母亲若不把解药的方子写下来,他想找药都不知该找什么。

    “妾身这就把解药方子写给院判大人,还请稍待。”

    云飘蓼走到老门外不远处的桌子边借着火把的亮光在白布上写下一味味药材和对应的剂量,刘院判自是跟过去在旁看方。云徽殷本待举步追着母亲出去,被袖角几不可察的拉扯留住了脚步,不消说,就是梅东冥这个不安分的病人。

    “有事交代?”

    她言简意赅,梅东冥却是病重体乏有心无力,“烦请,转告蔺熙,南楚秘宝,言侯已知,万望小心。”

    说话这些他已是气喘吁吁倦意深重,歪在石床上一双希冀的眼紧紧盯着云徽殷,眼中满含恳切哀求之意。

    不忍见他这般可怜兮兮的模样,云徽殷俯身替他盖好被子,悄声道,“安心保重,话我定会替你带到。”

    梅东冥先是一愣随即莞尔,再多的感谢汇成一处,他郑重其事的“多谢”二字更重过千言万语,云徽殷此刻的襄助啊将铭记于心日后定会报答。

    两人牢内悄悄的几句话没惊动牢外的差役和太医院判,待药方写就,刘院判惦记着回宫复命先行离去,云飘蓼母女二人没了留下的理由也自翩然离开,等差役锁上牢门后,牢内好容易捡回一条命的梅东冥疲惫不已地长长吐出口气,闭上眼任困意席卷而来,无奈至极地再次昏睡过去。

    兴国侯言豫津奉召急匆匆进宫面君,到得宣室殿外就见内侍御林们一个个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喘一口的样子,瞧这情形怕是又出了什么事儿。

    他正正衣冠,清清嗓子高声道,“臣言豫津觐见陛下。”

    不一会儿梁皇的贴身内监颜直亲自迎出宣室殿将他请进去。

    言豫津借机拉过颜直悄声询问,“颜公公,敢问陛下突然召见所谓何事?”

    “天牢里的那位公子出事了,陛下震怒,连太后都惊动了。”

    梅东冥出事了?他好端端的在天牢被囚,虽说没得自由却是金陵城中数一数二守备严密的所在,陛下将他押在天牢一则为了惩戒于他,二来何尝不是存了保全他的心思。在蔡尚书的眼皮子底下还能出事儿,简直不可想象。

    “出了什么事儿?”

    他还待追问,颜直却只说了句“进去便知”便摇头不肯多言,言豫津见内殿已然在望自知不便多言。

    “陛下,兴国侯奉召陛见。”

    “臣言豫津参见陛下。”

    借着参拜行礼的当口言侯爷留意到上首坐着的除了满脸怒容的陛下,连深宫内颐养天年的静太后都赫然在坐。御阶下刑部尚书蔡荃、侍郎魏言、太医院院判刘连尽皆到场外,还有个身着刑部郎中服色的青年跪在殿中,细看之下竟是——蔡尚书之子蔡庭。

    “平身,先在旁候着。”萧景琰面有豫色,说话的口吻也不若平日的和缓,多年的帝王生涯积威深重,迫得殿下众臣无不诚惶诚恐。言豫津自认身为臣子侍奉梁皇萧景琰多年,鲜少见到他这般形于外地以怒意震慑臣子,看来真是出了不小的事儿。

    “兴国侯既然到了,刘卿,你便接着说下去。”

    “是。”

    刘院判偷偷在心里抹了把汗,再三告诫自己没做亏心事一定要镇定镇定再镇定,奈何君威赫赫他管不住自己老胳膊老腿儿战栗不止哪。

    “臣奉陛下旨意前往天牢诊治病人,查得病人因中毒导致内力全无护不住心脉心疾发作垂危。幸得陛下钦旨召云氏医圣共同会诊,云医圣言道病人所中的乃是‘九幽消魂散’,中者经脉瘀堵内息不畅,如无对症解药武功再难恢复。”

    “云医圣已将‘九幽消魂散’的解药方子抄录下来,其中尚缺几味珍稀药材,臣正要启奏陛下,是否要命御用药商着力搜找。”

    “朕允你先在内库中寻找所需药材,若还有欠缺再行下旨民间征集。无论如何,梅东冥不能有事。”刘连三言两语便将梅东冥的病因交代清楚,不单萧景琰听得明白清楚,言豫津也从他的话中弄清了陛下发怒的缘由。“刘卿所言蔡卿和魏卿想必都听懂了。人关押在天牢,如何出的事儿,朕等你们给出个交代。”

    蔡魏二人面面相觑有苦难言。

    人押在天牢重地,就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糊里糊涂被人下了毒本已难辞其咎。得知出事之后,二人赶在进宫面君之前将可能经手牢中饭食的差役全都看管起来逐一问过话,结果比毫无所得更令他们为难——梅东冥被发觉中毒的前一日,曾接触过那个特意备下的食盒的只有两个人,那就是泰和公主和蔡庭。

    眼下蔡荃已将蔡庭押至御前听凭陛下问讯,一旦查实下毒之事与他有关,国法家规都容他不下。然而事关泰和公主,陛下倘若问出实情来,又会如何处置?

    “蔡尚书,你是陛下亲自提拔、委以重任的诤臣,素来秉公执法从无偏私。这回也一样,大可不必有所顾忌,有什么话不妨一五一十地直说,哀家相信你。”

    自古后宫不干政,静太后仁德慈爱、恪守宫规从不招来朝臣诟病令儿子为难,越是如此越得朝臣敬重。是以她出现在宣室殿介入此事赫然昭示她对梅东冥的重视,想含混过关可得自己掂量掂量后果。

    太后一番轻言细语的话说得合情合理无可辩驳,蔡荃和魏言面面相觑有苦难言,尤其蔡荃蔡尚书,大半辈子钻研刑狱律法,治家之严向来为朝野所称道。

    就怕这回陛下震怒,他拼得舍了一张老脸、半世的清名怕也保不住不孝子。

    “太后,臣养子不肖羞于启齿,他闯下的祸事理应受国法惩治,侥天之幸梅公子未遭不幸,臣有管束不严之过,求陛下、太后治罪。”

    “陛下,陛下明鉴,祸是微臣闯下的,与臣父无涉。”

    蔡庭本垂首跪在殿中,一听父亲有意替自己受过扛下罪责既心疼又自责,终忍不住伏地请罪。

    “身为人子不能为父争光,还要连累父亲替臣受过,臣不孝至极。”

    “蔡庭你口口声声说自己闯祸,朕问你,你到底闯了什么祸?”

    御座上的陛下疾言厉色对他怒目而视不说,静太后也在旁不住声地催促。蔡庭顶着雷霆重压内心矛盾重重,昨日泰和公主无缘无故驾临刑部本就反常,现在想来她故意拦下给天牢送饭的推车又看了那个要命的饭盒。

    然而无凭无据指认公主,且不论会否得罪公主,一旦坐实诬告之名,不但他获罪必死还会牵累全家。倒不如……

    “陛下,臣……”

    “陛下恕罪,微臣有话要问蔡庭,请陛下容臣将适才蔡郎中拒不肯答的问话问出个究竟。”

    “魏言!”

    “准。”

    蔡荃的痛心和拦阻魏言不是不懂,同在刑部共事多年,老上司的脾性他再清楚不过,蔡庭咬紧牙关不肯吐露实话定然是蓄意包庇旁人,老上司把亲子投入大牢千里流放眼睛眨都不会眨一下。蔡庭是老上司独子,更是不可多得的青年才俊,若因此而陨落着实可惜。

    老尚书和他皆已老迈,又能在这个位置上坐多久?若干年后少不得要交到这些小辈手上,蔡庭有所顾忌不敢指认疑犯,他本是从家乡的一场瘟疫中走运捡回来得一条命,孤家寡人一个既无高堂又无家小,得罪人的事大着胆子不妨做上一做。

    “蔡庭,本官问你,昨日有两名妙龄女子似是主仆二人来刑部寻你,其中一人自称‘柳姑娘’。这二人曾拦下过给天牢犯人送饭的板车,打开过给人犯梅东冥的食盒。刑部上下接触过食盒的差役皆已一一审过押在牢中,唯独这对主仆你始终不肯吐口。如今在这宣室殿上当着陛下和太后的面,本官再问你一次,她们是什么人?”

    魏言故意背过身避开蔡荃再三阻拦的眼神,提高嗓音不假辞色直指要害。在他的厉声质问下蔡庭额角冒汗内衫尽湿,他不是不明白平日里和气稳重的魏叔是为了给他留条生路不惜得罪泰和公主和她背后的帝后,可他怎么能、怎么能踩着魏叔爬出脚下的深渊却要亲手把魏叔推下去。

    “下官,下官,下官有罪,下官不能说。”

    “说!”

    不是不愿说,而是不能说!可见蔡庭存心包庇维护的女子身份非比寻常,若论尊贵的妙龄女子又自称姓柳,答案似乎已然呼之欲出。

    御座上的梁皇陛下脸色突变,猛地一拍御案厉声喝道,“欺君罔上蓄意包庇也是死罪,朕命你,说!”

    蔡庭在帝皇威严重压下全身发颤险些跪不住软倒,抖着手眼一闭牙一咬,说出了令在场之人都大吃一惊的名字后,肩膀颓然无力地垮了下来。

    “是泰和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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