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第七十七章

    第七十七章烦扰

    蹦跶着自寻死路的教习有如滚落江河的一滴水,消失得干干净净悄无声息。

    想来也是,学问再好又有什么用,偌大的宫城里是容不下蠢人的。这个道理除却武英殿里至高无上的陛下之外,从权贵臣子到内监宫人哪个不明白,身为日日出入宫闱需得仰人鼻息度日的可怜人,林洵告诫自己遵循宫城的规则,明哲保身是最最要紧的。

    尤其在他不找麻烦,麻烦却总是故意找上门的时候。

    “东冥啊,东冥。”

    远远的瞧见林洵从学宫前的廊下走过,兴国侯想赶在他进学宫前与他说几句话,便扬声唤他。不成想内力深厚五感敏锐远胜旁人的赤焰侯硬是故作不闻,径直大步流星地往学宫走去。

    被他摆明装傻的举动弄得尴尬之余又哭笑不得的言侯爷索性驻足停步,高声喝道,“站住!对教习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便是你的尊师之道?”

    你一个只会摆谱一堂课都没来教过的军侯算的哪门子师就值得尊了?不过这些话林洵也只敢暗自腹诽而已,他深谙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真理,跟兴国侯这等天子宠臣过不去等于跟自己过不去,他还没傻到分不清轻重厉害。

    怀着满心的不屑,面上还得维持学生该有的恭谨谦卑,林洵顺势转过身,垂手含笑迎上几步,再不给言侯爷发威的机会。

    “见过兴国侯。”

    “不敢,老夫可不敢托大。”

    你小子,刚才叫你爱答不理,这会儿来装什么老实。

    老坏蛋,有事儿没事儿跟我过不去,又憋了一肚子坏。

    “言侯说的哪里话,以您与先父的渊源,又兼堂上教习,无论怎么算都当得起小子此礼。”

    学坏了呀,福乐客栈一别才年把的功夫,原先多老实的孩子,硬生生就学坏了呀。

    没法子,江左盟和金陵朝廷上上下下前赴后继的“良师益友”前赴后继恨不能将他生吞活剥了,吃一堑也该长一智了。

    生受林洵吹捧在先的言侯爷端架子也得适可而止,何况他叫住林洵确是有事要说。

    “本侯也不拐弯抹角,适才从宣室殿出来,陛下已颁下随扈名单。赤焰侯,准备准备,随驾春猎吧。”

    春猎?

    林洵几不可辨的双瞳微缩,眉头轻挑恰到好处地面露讶异。

    兴国侯所说的春猎莫不就是大梁萧氏自立国之初即年年举行的九安山春猎?依稀记得当今陛下曾籍此契机化险为夷遇难呈祥,誉王一党从朝中被连根拔起,萧景琰储君地位稳若泰山再无动摇的可能。

    九安山上的英灵们见证了萧氏的兴衰,有胜利者带着硕果从那里走上武英殿的宝座,也有失败者坐着囚车离开从此消失不见,然而更多的是沉眠于那儿再无法魂归故里的亡魂。

    梁皇陛下算是既得利益者,当然乐于年年春狩,就不知当年九安山一役中的失败者后人年年此时遥望九安山将作何感想。

    至于他,不过是个蒙祖荫的虚名侯爷,陈年旧事于他不过是个交口相传的故事,此去春猎如无必要尽量不要妄动的好。他更在意的是兴国侯的态度,自他封侯之后兴国侯便似全然忘了江左盟那段公案一般待他既不刻意亲近也不存心疏远,方才的提点又是所为何来?

    “学生一向体弱,恐不克前往,不知可否告病?”

    既然不明所以,干脆先以退为进,倒是不失老成。不冒进、不探听,林洵不假思索提出告病看似退缩实则暗存了刺探的心思,要是做得再隐晦委婉些,言豫津怕不要对其大加激赏、额首称赞了。

    在他看来,这孩子自打两只脚踏进了尔虞我诈的金陵城,几番磨砺下来比从前冷心冷情了许多。他藏起了属于梅东冥的温柔,戴起面具“应付”他们这些以他父亲故人自居的陌生人。这般思虑缜密、果决沉稳的他反倒更像个江湖第一帮派宗主的样子,比之过去有心无力受人摆布的梅东冥而言,现在的林洵若还站在那个位置上,朝廷收服江左盟或许就没那么容易。

    陛下出于愧疚,多少对林洵疏于提防。他是看着林洵从逆境中挣扎求生的人,倘若易地而处,他自问绝不可能轻易放下芥蒂投身朝廷,且看林洵从获封赤焰侯到今日不过月余,招惹他的人有几个得了好的便能窥出一二。

    想想京中尚有不少以为他无所依靠绵软可欺的权贵们,怕只怕都看走了眼。

    面对这个曾经善良心软的孩子,言侯爷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自己或多或少也是逼得他硬起心肠冷脸相对天下人的始作俑者之一,又有何颜面教训他忠贞、诚恳、良善的道理。

    “身子不好便不要骑马,随同銮驾乘车就是,陛下见着你就高兴,哪里舍得迫你放马狩猎。”

    言下之意,没得推脱,圣旨已下必须得去。

    “既如此,学生遵旨。时辰将至,学生先行告退了。”

    与兴国侯你来我往打过几回交道的林洵悟出一个道理,似他这等朝廷权贵、国之柱石,所思所想所言所行都不会是无的放矢,言豫津巴巴的叫住他只是为了传下钦旨命他随行春猎?不不不,绝没那么简单。

    梁皇钦旨本可等内监宣读,言豫津唤住他又未曾吐口的定然另有他事。

    不过言豫津既然不说,他乐得装作浑然不察。春猎春猎,出门一趟要准备的东西可是不少,飞流叔一定会闹着同去,小熙估摸着不肯留在金陵,再带上暗月、晨星……

    行过礼后旋即回身往学宫走,边走边兀自盘算着势必甩不掉的“随行”人员暗暗发愁的赤焰侯没心思再琢磨身后兴国侯的若有所思。

    人哪,想得越多,烦恼就越多不是?

    “九安山?春猎?我要去,我要去!”

    鬼灵精如蔺熙者绝不吝啬以最大的恶意揣度梁朝的君臣们,在他看来以阴诡手段逼迫夕未哥哥不得不投身梁朝朝廷的萧景琰和他的一干臣子们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他夕未哥哥何等尊贵的人,区区一个无权无势的赤焰侯,哼哼,夕未哥哥如何会放在眼里。

    为防奸诈狡猾的梁帝君臣再对他的夕未哥哥心存妄想意图不轨,他须得时时刻刻跟着哥哥保护他,决不能让这等歹人趁虚而入。

    蔺熙从不在林洵面前遮掩他的私心,自幼一起长大的兄弟,没什么不能坦诚相待的。可惜比起直截了当来,他依然落于人后,藏匿于暗处以暖暖的保护者自居的飞流大侠连喘口气的时间都不必,平平淡淡的两个字就容不得林洵说个“不”字。

    “要去。”

    赤焰侯不无头疼地在家中两尊大神之间视线游离,该庆幸自己有人关切还是慨叹犹如被两块膏药贴身甩也甩不脱。

    算了算了,既然从一开始就没可能甩掉两块狗皮膏药,莫不如先想想如何约法三章。

    “宫中不日会有明旨,春猎乃是萧氏看重的国之重典,必定守卫森严牢不可破。跟着去可以,须得先答应我几个条件。”

    ”哥哥说什么就是什么,弟弟无不听从。“

    能跟着去已然满足的蔺小熙答应得爽利,懵懵懂懂的飞流更是不假思索——听暖暖的。

    “其一,春猎此行我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小熙,无论听到什么看到什么想做什么,都需先与我商量,不可擅自行事。”

    “必定听哥哥的。”

    “其二,此去九安山少不得遇到些’故人‘,飞流叔,暖暖辨不清父亲的这些故人面具下深藏的心思,假若你惑于故旧之情要去襄助他们中的某些人,也请先告知暖暖。”

    飞流困惑得歪着头,充满费解的眼中倒映出在他看来暖暖少有的凝重。然而他不懂,暖暖说的什么意思,他一点儿都不明白。

    他真的是魔怔了,竟会对懵懂的飞流叔许下不切实际的要求。

    眨眨眼,甩去内心角落莫名涌上的酸涩,林洵自嘲似的弯起嘴角,抬手抚去飞流叔眉头的纠结,不无歉意地安抚道,“都是暖暖不好,不该同飞流叔说这些。飞流叔把刚才的话都忘了吧,没什么大不了的。”

    “好,忘掉。”

    一旁的蔺大少主抱胸而立,不屑地撇着嘴转过头拒绝再一次为飞流叔得到的宠爱多过自己而吃味。

    哼,没什么了不起的,说到底能帮得上夕未哥哥的还是只有我,飞流叔是靠不住的!

    宫中的内监很快传来钦旨,赤焰侯府上上下下为侯爷随驾春猎忙碌开来。

    九安山春猎啊,要知道每年能得陛下钦点伴驾来来去去左不过那几个近臣,等闲凑不到陛下跟前的要想去,还得等着在各自的衙门里论资排辈,哪比得上自家侯爷来得风光。

    靠在廊下冷眼旁观赤焰侯府中一时暗潮涌动的蔺熙考虑的却是要不要悄无声息地让府中讨人厌的眼线消失掉几个。

    他再怎么想方设法维护周全,总有不在府中看顾不到的时候。莫说三五日,便是半日的功夫,单将夕未哥哥留在这筛子一般满是各路神仙爪牙眼线的侯府里,再加上个在他看来随时会倒戈、十分靠不住的飞流,他都觉得哥哥的安危堪忧哪。

    “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细细品读着手中的小品札记,深感不入流的杂书果然远比圣贤书有趣儿得多的林洵边翻页边漫不经心地随口应了一句。

    “哥哥府中魑魅魍魉齐全牛鬼蛇神出没,从侯府管事到门房马夫都不是省油的灯,我只怕他们背后的主子一声令下便会对哥哥不利。哥哥,只有千日做贼哪儿有千日防贼的道理,不下手整治几个为首的他们还当咱们好欺负。”

    “为首的?哪个为首的?萧景琰派来的管事还是柳寒烟弄来的扈从?你瞧着他们觉着不踏实?”林洵掀掀眼皮似笑非笑不以为意,“在我看来这些人不仅不能铲除,遇上有些他们不晓得的事咱们还得想方设法让他们晓得才好。由得他们互为掣肘彼此牵制,替你我挡去灾祸和麻烦,何乐而不为呢。”

    自从江左盟纷争尘埃落定后,夕未哥哥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沉寂下来,原本或多或少会因周遭纷扰而动摇的心神自那之后像是躲进了宁静的角落,再难企及。蔺熙除了越发痛恨梁朝君臣的不择手段之余一时半会儿拿不出法子来叩开他心灵的大门。

    不过刚才听哥哥一席话,茅塞顿开的什么的固然言过其实,却令他放心不少——哥哥到底没有两耳不闻窗外事,相反的,侯府内外巨细靡遗他瞧在眼里记在心里,并非迟迟未曾动作而是早已有了成算。

    有此认知的蔺大少主心下大定,凑到林洵身旁嘻嘻笑道,“到底姜是老的辣,哥哥深谋远虑小弟自叹不如啊。”

    “贫嘴。”相比起心智不全沉默寡言的飞流叔,蔺熙陪伴在身边时常故意说些傻话来逗乐他,日子也让他觉着不那么难熬。可他终究不能为着一己私心,贪图心安将小熙置于险地——兴国侯精似鬼的人物,他拿捏着小熙的身份迟迟不加揭发自然有他的考量,眼下不发作不表示会一直装聋作哑下去,在兴国侯翻脸不认人前,小熙必须从梁朝脱身。

    再者……

    “小熙,你来了大梁许多时日,该办的事儿也办得差不离了,近来师尊可有书信命你回去?”

    “父亲确有书信前来却不是叫我回去南楚。哥哥放心,我有分寸,待该了结的首尾清理干净,我自当回琅琊阁去。”

    若说先前他一门心思留在金陵是为着夕未哥哥,前几日琅琊阁捎来父亲的信,信上所说一经证实,他之前行事可就马虎托大了不是一星半点儿,如何收拾残局就成了摆在眼前的难题。夕未哥哥问起此事定是知道了父亲有信传来,幸好他并不清楚信中所书之事,否则带累了哥哥一同伤脑筋他岂不是罪过。

    林洵观他真诚坦荡不似作伪也就信了泰半不再追问,小熙年纪虽轻经事却不少,眼光老道手腕圆滑,自己多留心暗中相帮应能助他早日办完事也好早些回返。

    “小熙已是大人了,哥哥信你。”小熙在他面前总表现得跳脱活泼,总让人不自觉忘了他整治神殿上下的雷霆手段——或许下意识的林洵从未对此有所顾虑过,蔺熙在他心中永远是那个叽叽喳喳地嚷着“哥哥”追在身后柔软而无害的蔺小熙——他的严酷无情从来不对他的夕未哥哥流露半分。

    被哥哥投以信赖关爱的眼神看得整颗心都暖暖的蔺少阁主几乎立时下定了决心,金陵的麻烦须得速速抹开干净首尾,终究不能让哥哥为他烦心就是。

    各怀心事的兄弟俩不约而同地在春猎出发前拾起了险些被抛诸脑后的记忆——南楚神殿至宝梦魂鼎流落在外已久,连同相干人等都亟待处置。

    而梦魂鼎何至于被人从戒备森严的神殿宝库中盗出,林洵有心探知倒也不急于一时。前往九安山路迢漫漫,他有的是空闲听小熙分说明白。

    不日,浩浩荡荡的春狩队伍从金陵出发赶往九安山猎场,前军开道后军压阵,宝顶华盖的帝皇车驾中梁皇端坐其中,厚重的车帘俱用丝绦挽起系在一边,车内龙威深重的巍巍天子频频向道旁跪迎的百姓颔首;凤鸾紧随其后,柳皇后唇角含笑眸光慈爱,一派母仪天下的雍容气度。

    今年梁皇的一众皇子尽皆随驾前往,除了尚且年幼的五皇子,其余几位皇子俱是英俊潇洒相貌堂堂的少年儿郎,配着□□神骏昂然前行,怎不叫旁人赞一句皇家气象不同凡响。

    皇子之后便是诸王亲贵、权臣随扈,武将自然少不了戎甲加身驭马而行,文臣则大多身居篷车之内绝不在这会儿强出头惹眼招人厌恶。

    车阵长得一眼望不到头,沿途围观的百姓又哪里分得清哪个车里是谁。

    人群中一个不起眼的角落,目送着春狩的队伍缓缓出城而去的妇人以帕掩面遮去她冰冷的眼底那滔天的仇恨,钻进旁边小巷中等候良久的骡车无声无息地离开。

    “姐姐特特来瞧陛下出城是为了寻什么人么?”

    骡车行驶在青石板路上难免颠簸,飘起的车帘中露出张俏生生的美人面,扬起银铃般清脆的娇笑。

    作妇人装束的女子掀掀眼皮冷冷瞥了她一眼复又阖上权作充耳不闻,全无搭理的念头。要不是明月坊被查封,她自献州带来的手下心腹被抓的抓杀的杀,京中残余的实力不足,哪里轮得到身边这不讨人喜欢的丫头跟随左右。

    滑族,呵,滑族,如她不是滑族后裔,凭她看不来脸色说不来人话的讨人厌性子,莫说留在身边服侍,便是多瞧上这丫头一眼她都嫌辣眼。

    “姐姐又不理我,是不是,是不是……”

    [什么是不是的,聒噪的丫头。]

    “我知道啦,是不是姐姐的心上人跟着陛下一道去了春狩,姐姐心里头舍不得才来相送的?”

    心上人,哼哼,心上人!她自幼侍奉姑姑一心扶助滑族,早早断了儿女私情的念想,摽梅之期都过了十余年的老女人,到哪儿去寻什么心上人。

    想到她冰清玉洁了几十年到了臭丫头嘴里立时变了味儿,听闻大公子随驾前往九安山的消息赶来一探究竟的郑可儿终是忍不住没好气地横了口无遮拦的臭丫头一眼,大有她再不乖乖闭嘴就把她丢下车的意思。

    [休要胡言,少说话方能活得久。]

    少女俏皮地吐了吐舌头不敢再多言惹郑可儿不快,暗地里早腹诽了她不知多少遍——郑姐姐定是单相思求不得,即便不至于由爱生恨,总难彻底死了相思的念想。一面是情丝难解,一面是国仇家恨,姐姐左右为难之下只得怀揣着她的爱恋偷偷躲在街巷的角落目送心上人远去……

    幸而腹诽就是腹诽,若被郑可儿亲耳听见,呕死之前定会亲手掐死与她相对而坐笑得没心没肺的死丫头。

    透过车帘隐约可见车窗外向后掠去的街道坊市,叫卖吆喝声,为蝇头小利的你来我往讨价还价声此起彼伏,进得了郑可儿的耳朵却进不了她的心。

    大公子也在随驾之列,虽说凭他现在的身份凑不到萧景琰的跟前,她若想动手脚难免有所顾忌唯恐误伤,可真要她白白放过这个天赐良机……萧景琰身居宫禁,平日身边禁军、御林军守卫森严,想要对他不利实属不易,机会稍纵即逝,不借机做些什么她都嫌对不住自己。

    动手,怕坏了大公子筹划安排,不动手,又恐平白放过了千载难得的时机……郑可儿兀自陷入沉思。

    “哎哟!”

    “嗬——”

    原本跑得挺稳当的骡子突然长嘶人立而起,外头赶车的车夫直接被掀得摔在地上爬不起身,想得出神浑然忘我的郑可儿和自顾自傻乐的俏丫头被这番意外吓得连声尖叫,下意识地死死抱住四下的车栏不敢放手,只感觉天翻地覆日月颠倒,什么阴谋算计统统敌不过与生俱来的恐惧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惊了骡车了,快来搭把手,车里还有人哪!”

    “这骡子惊了可不比马儿好侍弄。”

    “少废话,拉缰绳,赶紧的。”

    “赶车的,你咋样了?摔得厉害不?”

    剧烈的晃动随着拉车的骡子被安抚而慢慢平静下来,受了惊吓一颗心都快蹦到嗓子眼的郑可儿只余下靠着车栏杆粗喘的力气,不假思索地打发同样惊魂未定的小丫头下车去应付周遭出手相助的街坊百姓,以及查看车夫的伤情。

    捂着心口咋舌不已的小丫头白着脸脚下打着摆子掀开车帘缓慢地爬下车,脚软得险些走不动道委顿在地,好在一旁搭手相帮的好心人们还未散去,其中自有眼明手快的抢上半步一步的扶住她。

    “姑娘你没事儿吧,可有受伤?”

    小丫头听着耳畔殷殷的关切,觉察到掌心传来的微不可查的指甲刮搔的触感,她勉力抬起俏丽的小脸颤声道,“没,没事,我还好。这位,这位大哥,我家车夫,可还安好,劳您扶我过去看看他。”

    “小事一桩,姑娘你小心。”

    骡车惊魂方才落幕,道边还有被骡子踢翻的竹筐小摊,摊主店主忙不迭收拾东西清点损失,乱哄哄的一片中自然没人注意到之后好心相帮的路人与俏丫头嘴唇掀动几不可闻的三两句窃窃私语。

    俏丫头年纪虽小却是个老练的,待走近车夫时她已看似定了心神不再惊惶,见自家车夫倒地不起疼得龇牙咧嘴便知他伤得不轻再难接着赶车。干脆拿出银钱赔了骡子踢坏的物品,请善心路人抬了车夫去医馆就医——当然也是给了银钱的。

    一桩桩安排下来有条不紊,最后趁着人群尚未散尽寻了会赶车的路人许了少许铜钱替她们将车赶回去。

    反正她不会赶车,而比起忌讳生人挨到绣坊的边儿,郑姐姐更厌恶身处市井吵嚷之中,自然对俏丫头的安排没有了异议。

    至于俏丫头与善心路人曾有过的交集,便犹如狂风巨浪中激起的一朵小浪花,瞬间淹没在浪涛中,没留下半点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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