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琅琊
赤焰侯的送灵队伍出关远去,萧大统领坚持抬着棺木送出三里外,放下肩扛的抬杠的刹那,他说不清内心莫名的情绪该称作释然或是心死。
作别蔺熙时,他轻声问过,蔺熙一脸神秘的笑令他不知该不该信他话。
“莫非大统领还以为兄长在棺材里?呵,他昨夜从官驿出来便出关了。”
“不可能,青冥关城高池深,凭他的武功修为不可能无声无息地出城。”
“兄长年轻修为尚浅不错,不过,大统领好像忘了,有江湖第一人在,区区青冥关而已,不在话下。”
江湖第一人?飞流?飞流不是去江左十四州寻医了吗?他接到消息回来了?
难怪昨夜师兄弟二人敢明目张胆找上门,原来身后来了大倚仗,全不怕他临时变卦。在金陵时他便与飞流切磋过几回,正因他心无旁鹭不掺杂半点杂念,专注武学走得比他这等俗人长远,故而武功已臻化境堪称宗师。
他若赶到,青冥关确实挡不住他们了。
不对,算算时日飞流应当在抚州就接到消息脱身赶来,那乐郡王呢?他全无顾忌丢下郡王一行人就跑了,乐郡王此去本就轻装简从,万一出了什么意外……
一群毛孩子,胆子一个比一个大,心眼一个赛一个的多!
被自己的担忧生生吓出冷汗,即便蔺熙算准了他心系金陵和远在江左十四州的萧敏琮有意搅乱浑水好摸鱼,好令他顾不上这头。他也不得不哑巴吃黄连,乖乖顺着他的盘算尽快赶回金陵。
“太史令苦心谋划,萧某佩服。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踏出青冥关就是南楚,站在自家地头上,蔺熙由衷觉得理也直了气也壮了,扯起谎来脸不红心不虚,整个人精神都棒棒的,连与萧大统领作别都格外的谦逊有礼。
“大统领,一路顺风。”最好后会无期。
归心似箭的萧景睿哪儿有闲情逸致同他计较,恐怕满心都是萧敏琮安危的他全未留意到蔺熙肆意嚣张的表相背后几不可察的担忧。
哥哥尚未出城与他们汇合,可别在城里遇上萧景睿。
一路施展轻功匆忙赶回的萧大统领直奔官驿时,梅东冥已经离开多时。他进得门来边吩咐随员收拾行装准备回京,一面直奔偏院云徽殷住所而去。
小小的花架下云徽殷悠闲地靠坐着,津津有味读着医书,身畔的小几干干净净的,不像是坐了很久的样子。
“枯坐无味,怎不唤人准备些茶点?”
似是直到萧景睿出声才察觉到院中多了个人,云徽殷先是一惊,随即放下医书起身福了福。
“书中自有千钟粟,胜过茶点无数。再者,我才收拾完行李坐下没多久,不至于就口干腹饥。”
“云姑娘这么快便收拾好行李了?”
练武之人眼力甚佳,无需窥伺,偏院客房厅堂桌上明晃晃摆着的就是云徽殷收拾完的行李。萧大统领忽然灵机一动,指着桌上明显来时不曾带着的两大件行李问道,“可是出去采买了些土仪?”
云徽殷半点眼神闪躲也无,坦然答道,“赤焰侯府的飞流先生交给我的。”
“他人呢?”
“丢下东西就走了。”
“他没说什么?”
萧大统领这话就问得奇怪了。
“飞流先生心智不全,多少年了从没能说出过一句完整的话,大统领以为他会对我说些什么?”
“是我失言。”
云家小女大夫到底稚嫩了点,昨日从如丧考妣到忧心忡忡,他出个城的功夫就雨收云散晴空万里,定是飞流带来了别的什么,安了她的心。
“金陵有要事需立即启程快马赶回。钦旨之事已毕,我留几个禁军保护姑娘慢慢回京如何。”
“听凭大统领安排。左右我已收拾停当,随时可以启程。”
“如此甚好。”
三言两语两人已计议停当。不多时,官驿中驰出数骑,持禁军手令往抚州而去;随后不久,一辆马车并十来个禁军取道北上回返金陵。
与他们相反的方向,青冥关下一队商队持行商文书正在接受城卒查验盘问,商队主家姓梅,此次前往南楚采买药材。主事的是叔侄二人,叔叔年长威严少言寡语,许是为历练小辈,下车与城卒打交道的俱是说话和气出手大方的侄子。
打点到位,又没查出什么犯禁的物事来,商队很快被放行出城。城卒们掂了掂手上的钱袋,笑嘻嘻交头接耳商量着夜里下了值去哪儿喝两杯。
每日里从青冥关去往南楚的商队多则十来个少时也有三五个,梅家只不过其中最普通不过的一支,晚上喝完酒,模糊的印象就会被城卒们从记忆里彻底抹去。
而关外五里处,卸下全副送灵装扮,好生安葬了那具寻来不易的尸身,望眼欲穿的蔺熙总算盼到了姗姗来迟的商队。
等不及马车停稳就迫不及待窜上车,车中的梅姓叔侄二人不是接到消息抛下萧敏琮兼程赶来的飞流和见完小云大夫正得意的梅东冥还能有谁,蔺熙高悬的心骤然落地,总算大大松了口气。
“哥哥再不来,我就要不管不顾闯回青冥关找你了。”
听听这口气,哪还有半点同萧景睿周旋时坚毅狡诈的太史令气势,活脱脱半大不小依赖兄长的年幼弟弟一枚。梅东冥哭笑不得地拍拍他的发顶权作安抚,不过蔺太史令可不懂什么叫见好就收,不依不饶地抱着哥哥胳膊不撒手,一如幼时粘他粘得甚紧的小蔺熙。
“都快冠礼的人了,还这么孩子气。”梅东冥拉他坐在身侧,“陪我在金陵困守一年多没回琅琊阁,师尊师母为你时时担忧,以后可不能肆意任性了。”
“还说呢,此番萧梁一行凶险异常,连春祭都错过了,待回了琅琊阁看父亲怎么教训哥哥。”
臭小子长进了啊,学会噎人了。
“教训。”
哈?飞流叔你跟着凑什么热闹。
自家兄长装糊涂也好真糊涂也罢,其实飞流的想法不难猜到。所谓关心则乱,兄长与他算计离开金陵回南楚从头到尾都是瞒着飞流叔,怕他举止间不懂掩饰让萧梁君臣觉察端倪。正因如此,被蒙在鼓里的飞流叔自始至终提心吊胆,进而提心吊胆,日夜兼程赶到抚州漫无目的地到处寻访时却收到琅琊阁传信,让他速至青冥关内汇合。
直到亲眼见着活生生的梅东冥笑吟吟地站在他面前,长久以来那种他说不清道不明的压抑情绪随之烟消云散,飞流觉得有人好好教训他绝对乐见其成。
然而他表达不来的千言万语,尽在此刻化作一字一顿、念得清清楚楚的“教训”。
“好好好,师尊若有责罚,我受之如饴。飞流叔千万别替我求情啊。”
“不求请。”
“哈哈,我才不信。先不说老爹舍不舍得罚哥哥,即便罚了,飞流叔定然头一个跳出来包庇哥哥。”
“你少得意蔺小熙,要罚一起罚,你也没得跑。”
“略略略,老爹罚我我就往娘亲那儿一躲,老爹就不能拿我怎样啦!”
“臭小子,有难同当有福同享,你还是不是兄弟。”
“有福的时候自然是,有难的时候嘛……”
“找打!”
“哈哈哈……”
商队并入原先的送灵队伍,可谓浩浩荡荡地往琅琊山而去,畅快肆意的笑声时不时从马车中传出,飘散开来飘进随行众人的耳中,尽管神殿规矩森严、尊卑分野严苛,众人不敢笑出声冒犯为尊者,却不妨碍他们同样如释重负,对少师和太史令发自真心的喜悦感同身受。
毕竟,能回家了,真好。
琅琊阁,地处东南,十步成景百步成画,乃一处不可多得的洞天福地。蔺氏某位先祖觅得此处仙山奇景的所在,开宗立派建立琅琊阁。初时以何为营生外人无从考证,近三四代以来,琅琊阁“可问天下事”的名声在外,前来拜山求问的人络绎不绝,给这座藏身琅琊山中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江湖宗派平添不少人气。
既离萧梁,蔺氏师兄弟二人干脆弃了奔丧出殡的伪装,连掩饰的表面功夫也懒得做,一行人径直回转琅琊山。
自出青冥关到琅琊山,走得再慢也不过三日功夫,快马赶路两日可至。是以师兄弟二人乘车抵达琅琊山下时,上山的小径清扫得片叶不沾,山脚边匆匆迎出数人跑到车队后方,直接挡住了上山的路。
率先开门跃下马车的蔺熙见状啧啧称奇。
“这阵仗摆得,来的人有一个算一个都能被吓跑。琅琊阁不准备开门做生意了?”
“奉阁主令,在此迎候少阁主、大师兄和飞流先生回山。”回话的是阁中年轻一辈的弟子,轮番到半山腰的迎客处值守,自小与梅东冥、蔺熙一处练功一块儿长大,正经不过半刻便原形毕露,“少主遣人快马来报,阁主接到消息就命人打扫山路,今日一早还让我们下山来迎你们,等迎到后就闭门谢客。”
能让开张生意闭口银钱的父亲闭门谢客,不啻于铁公鸡拔毛。蔺熙回身扶了把紧随其后下马车的梅东冥,嘿嘿偷笑着揶揄自家老父。
“老爹也就嘴上大方,指不定心疼得正滴血呢。”
可怜蔺少阁主归家的小兴奋不过三息,破空飞来的小石子不轻不重恰好敲到他的脑门上醒了神,乖乖闭上没个把门的嘴。
“不孝之子!有你这么骂爹的么!”
惨了,老爹竟然屈尊来接他们,正好被他听见。脑门被砸一下是轻的,老爹记起仇来能砸得他满头包。
哥哥,救我——
父子俩一个使劲给他递小眼神求救,一个暗示他不准包庇否则自身难保。时不时的斗嘴干仗从小到大隔三差五就会上演一次,拖他这条池鱼下水没用的好吗。
嘀咕归嘀咕,梅东冥的身体下意识地挡在蔺熙身前,恭恭敬敬地向来者行礼。
“拜见师尊,东冥回来了。”
“回来就好,先回去休息,等我收拾了不孝子再来跟你算账。”
救驾以失败告终。向蔺熙投去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梅东冥遗憾地表示师兄不是不想帮你,无奈同一个招数用多了师尊早不吃这套了。
“爹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就别同我一般见识了吧,娘铁定想我了,我跟师兄先去娘那儿,回头再去您座前听训!”
跟点燃了的爆竹似的噼里啪啦说了一大串,又是认错又是叨扰还不忘把琅琊阁主夫人搬出来挡驾,连哄带骗说了一堆换个人许就糊弄过去了。可惜蔺大阁主自己就是个不世出的混世魔王,在他看来傻儿子的招数都是他当年玩剩的,逃得过他的火眼金睛么。
“站住,”不紧不慢恰好掐断儿子撒腿就跑的念头,年过半百依旧风采不减当年,风流潇洒英挺卓然,要不是眼尾的笑纹佐证,很难相信他已过知天命之年。
“臭小子,跑得了和尚你跑不了庙,就不信你能在你娘房里躲一辈子!”
好吧,伸脖子一刀缩脖子还是一刀,识时务者为俊杰!
“爹,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嘛。您老人家最是慷慨大方急公好义,天下间寻不到比您更慈爱更通情达理的父亲了。您就高抬贵手原谅儿子小小的无心之语吧。”
谄媚!实在太谄媚了!
自家孩子自家知,几个小子打小追着东冥跑,个个“有事爹爹好,无事臭老头”,现在眼看长大了,越发不把当爹的放在眼里。
“小熙一时口快,师尊莫与他计较,他皮糙肉厚捶几下不碍事,捶得您老手疼多不好。”
在师尊面前梅东冥可以一直孩子气,可以耍赖可以不讲理,甚至可以说任性的话霸道行事。他当然不是蛮不讲理的人,只是偶尔见到琅琊阁中人既无奈又纵容的神情反而让他感到自在甚至愉悦——过去的十多年里他每每从江左盟回返琅琊阁的大半月里琅琊阁中上上下下都有意识地防火防盗防师兄可以作证——而这一次,从萧梁诈死脱身的他,尤为鲜明得感受到内心涌动的热潮。
“师尊,徒儿回来了,徒儿很想您。”
自幼失怙失持的东冥是个内敛、敏感的孩子,性情的温和使旁人上不易分辨出他待人亲疏远近,唯有极亲近的人能从他的言行举止间察觉出堪称“亲近”的蛛丝马迹。
一年多的萧梁生活,竟促使东冥直白地说出思念。金陵御座上的那头水牛果然是个不折不扣的蠢牛,瞧瞧,把他乖巧温柔的徒儿吓成什么样了?
自孩子们束发之后,再没什么机会一展慈父情怀的蔺大阁主张开双臂给了大弟子一个大大的拥抱。伴着这个融合了父亲俊朗硬挺和母亲容色殊丽的孩子长大成人,他的身上往往同时展露出父母二人的一些特质,譬如林殊式的聪慧固执,宫羽式的婉约柔情,狠下心连自己都舍得出去非得闹个石破天惊像极了那二人,软下心肠连自己的感情都能牺牲掉成全他人同样像极了那二人。
自家的孩子自家疼惜,萧景琰只晓得在东冥身上寻找林殊的影子,便注定了从一开始,他就无法赢得东冥的认同——东冥从不否认林殊其人于国的功勋,一如他从不承认其堪为人父,至于为人夫……一纸婚约便算是成过亲?若不是拼了性命生下他的母亲一心只系在这个男人身上,东冥怕根本不在意身体里流着谁的血。
从小养大的孩子顺毛捋才会眯着眼哼哼唧唧露出小肚皮,水牛家的牛犊子他自己乐意使鞭子抽就让他抽,甭想再插手他家的。
但是!
“受了委屈吃到苦头了吧,别以为撒个娇就能混过去,你一个蔺熙一个,仗着老子给你们撑腰一个个胆大妄为、任性胡来,看我回头不收拾你们!”
师兄弟,啊,难兄弟二人相顾无泪,两张帅气的脸皱成苦瓜。
师尊啊(爹啊)!怎么您还没忘了这茬呢!
琅琊阁少主和大师兄回山,琅琊阁上上下下热闹了一两日的功夫,至于被阁主操着戒尺追打,上蹿下跳抱头鼠窜的师兄弟二人是如何从阁主书房逃到夫人那儿哭诉讨饶的就不赘述了,光从连着大半个月阁中上下人等见着两人青紫未散狼狈不堪的模样就忍不住背后偷着乐,就能想到两人是多想闭门不出连吃饭都省了。
边给儿子胳膊上药,边忍不住戳了戳他额角未褪尽的青紫,换来儿子“嘶”地倒抽口冷气以及哀怨的小眼神一枚。
“怎么就你跑出来丢人现眼,东冥这孩子呢,好几天没见到他人了。”
“我出门就叫丢人现眼,哥哥不出门您跟爹都挂念,娘好偏心!”
似真似假地抱怨了几句,惹来笑得乐不可支的母亲对他胳膊的加倍“爱抚”。
“老爹前日念叨哥哥在外一年多,内功修习都搁下了。这几日不是,不是不便出门么,哥哥干脆躲在房里用功,剩我一人丢人现眼咯。哎哎哎,娘你轻点儿!”
“轻什么轻,你一个你哥一个,有胆子一跑大半年的音讯全无,还敢呼痛喊疼。”兄弟俩回山的头一天便被夫君好一顿教训,东冥脸皮薄爱面子,躲在屋里不肯出来,自家小子脸皮厚得堪比城墙拐弯角,四下游荡百无禁忌,撞到她手里少不得再来一回三娘教子。
“疼死你们拉倒,萧梁皇帝哪里是好相与的人物,你父与他素有心结也知井水不犯河水,你们倒好,直接授人以柄。”
琅琊阁主夫人以郡主之尊嫁入琅琊阁之初,有多少人私下扼腕,堂堂南楚皇族嫁给江湖人一时引起朝堂非议,这位遏云剑传人却悍然站出来直言此心已许非君不嫁。
南楚国内多山峦密林,山民虽归化汉治仍不失彪悍民风,男女大防自然没有萧梁这般森严。娴玳郡主剖白心有所属之举赢得了南楚贵妇贵女们的推崇——入得了眼的青年才俊掰着手指头都能数得过来,少一个竞争对手乃大大的好事啊!
直到娴玳郡主出嫁,神殿圣女随即卸任,权贵圈中才传出风声,娴玳郡主岂止没吃亏,她分明占了大便宜!她口口声声非君不嫁的那位可是南楚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受万民尊崇景仰的神殿少师!
琅琊阁阁主蔺晨正是下任南楚国师。
一时之间,被誉为江陵城中眼光最为奇特的女子成了众家权贵人人称羡的眼光最为独到的女子,待字闺中的女儿家们酸溜溜的谈话到现在还悄悄流传在江陵的角落里。而现在,这位眼光十分了不得的女子不似寻常慈母般呵疼儿子的伤处或是埋怨丈夫下狠手,她的神思仿佛一下子回到了二十多年前,遥远的另一个国度中,血光和火光交错中,悲戚不失雍容的莅阳长公主、卑鄙狠毒的宁国侯谢玉、神武勇猛的大统领蒙挚、苦心孤诣机关算尽的梅长苏、一心复仇化身罗刹女的宫羽,还有她同父异母的兄长——萧景睿。
“莅阳长公主与你外祖父难道就不曾真心相爱、互许终生?他认定你外祖父背信负心在先,当年即便跟我回到南楚也坚决不肯认祖归宗,偏要去萧梁效忠梁皇。”
“东冥自幼在琅琊山长大,你父亲从未隐瞒过他的身世。可人心就是如此,谁真心待东冥,东冥便以真心相报。”
“人活一世,免不了被人利用,也免不了利用别人。大楚利用其天赐之子的身份,业以神殿少师之位相托,受万民景仰百姓爱戴。萧梁的那位陛下许之以公侯之位,不可不说已是宽厚至极,但他所求的更多,且与东冥所愿背道而驰,得不到东冥的青睐自然不奇怪。”
“母亲说得有理。”不过,母亲突然说这些,奇怪得很。“哥哥一直心向大楚,即便不为着少师的尊位,他也从来只当自己是琅琊阁的人。”
“确实不枉你父亲视他如己出。”也不枉她前脚踏进蔺家门后脚就当了便宜娘。
世事多变,岁月如梭。曾经襁褓中哭声低弱的婴孩儿长大成人,很快会接替她的夫君成为蔺氏的支柱。曜帝治下以他的傲人天资,无疑稳坐神殿的首座,怕就怕曜帝眼见的上了年纪,迟迟未立太子的大楚会步二十多年前萧梁的后尘,众皇子夺嫡争锋相对,眼里只有自己的利益,天下苍生和天赐之子都会被他们当做博弈的筹码。
从江陵传来的蛛丝马迹中她隐隐嗅出了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味道,远离中枢多年,朝中细微的变化她固然察觉不出来,随着皇子们纷纷长成,那股熟悉的党争的臭味藏都藏不住,一点点从江陵的朝堂上逸散开来,随着神殿书信传到了琅琊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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